寂冷的風雪孤橋邊有落水聲響起。
.....
那道劍光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劉春風站在春風院的簷下,安靜地看著那一劍在夜穹之中留下的痕跡。
是帶血的一劍。
看來某個在假都逗留了很久的南楚巫死了。
劉春風靜靜地看著夜穹裡的被分開的風雪。
院裡也許也會有些一些劍光。
但是他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隻不過,總應該是在春招之前。
所以今日的懸薜院,大概會依舊平靜下去。
劉春風覺得自己應該有一些破綻。
但是這樣的破綻不能太明顯,也不能太招搖。
這個三十歲的男人微微皺著眉頭,站在雪簷之下,靜靜地想著。
書院裡並沒有什麼聲音,更多的那種細微的聲音,是來自院外的假都街頭,人們互道新年的祝福。
劉春風和院裡的先生們大多沒有這種想法,都是早早地,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裡。
因為他們很清楚。
新年是不快樂的。
於是連祝願都免了。
......
南方的故事也許很是匆忙,在那片大風曆一千零四年的第一個時辰裡,便有著許多的故事在夜色裡開始躁動著。
但是越過大澤而來,這座屹立於南北之間的古老之城卻隻是熱鬨。
儘管在南衣城外,便是那片有著許多不好的風聲傳來的大澤,也有著無數駐紮在城外的人間大軍。
然而南衣城隻是如同大風曆一千零二年一般,在風雪之中散發出諸般平和且熱烈的光芒。
今年的南衣城,也許少了一些人了。
梅先生早早地在家裡打掃了衛生,做好飯,給李蝶在房間裡準備好了明日穿的新衣服,而後便熱酒去了。
謝先生如約而來,頂著一頭風雪,還有一些煙花墜落的碎屑,穿過那條巷子,推開了梅先生家的院門。
三人便上了桌,在桌下點著小爐子,關了房門,開始吃著年夜飯。
謝先生回來南衣城之後,每年的年夜飯,都是梅先生家裡吃的。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隻是今年的梅先生家裡,少了一個人。
隻不過誰也沒有提起,哪怕梅先生燒得那條魚並不是怎麼好吃,鹽放多了,芡勾薄了,蔥花薑葉也切得亂七八糟。
但是三人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過年吃魚,自然是為了一個好彩頭。
謝先生挑著一塊魚肉,輕聲笑著說道:“年年有魚年年有魚。”
梅先生拿著酒杯喝了一口,看著他笑道:“那你今年應該存了不少的錢吧。”
畢竟缺油燈了從梅先生那裡拿,缺傘了從梅先生那裡拿。
生活的瑣碎小事都落在了梅先生頭上,這個青牛院五先生大概確實能夠存起不少的錢。
謝先生隻是笑著搖搖頭,而後把那塊魚肉放到一旁正在埋頭吃著飯的李蝶碗中。
李蝶很是茫然地抬起頭。
謝先生看著他說道:“我和你爹都是要老的人了,少餘一些沒關係,倒是你啊,小李蝶,你要多餘一些。”
謝先生的笑意很誠懇,所以像是打趣也像是勸告。
李蝶歪著頭想了想,說道:“好。”
大年三十,自然不會提及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是以這兩個數十年的老朋友,也隻是喝著酒吃著菜,說著今年一些開心的事情。
但是今年大概也沒有什麼開心的事情。
南衣城外那場戰爭的陰霾,其實讓整個南衣城都沉寂了很久,不止是戰火燃起的時候。
幾人吃完了飯,又帶著李蝶出了門,在巷子裡閒走著,看著人間的煙火。
謝先生與梅先生在巷子裡閒走著,李蝶大概是有些困了,走了沒多久,便在巷子的某棵樹下的台階上坐了下來,抬頭看著那些像是一顆顆紅果子一樣懸掛在簷下的燈籠,又托著腮看著渺遠天空裡的綻放的煙火。
謝先生與梅先生走得並不遠,隻是在附近的一段路上來回的踱著步。
“你決定好了嗎?”
梅先生看著謝先生問道。
謝先生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那些雪簷之上的熱烈的光芒。
“來之前,我已經在院裡收拾好行李了。”
梅先生有些沉默,但並沒有歎息,隻是站在巷子裡,看了許久,而後笑道:“你有什麼行李嗎?”
謝先生挑眉說道:“當然有,譬如十多盞油燈,七八把傘。”
梅先生哈哈笑著。
那些自然都是謝先生在梅先生這裡的不良所得。
“當然,還有存了很多年的薪水,在院裡做先生,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也是可以存下一些的。年年有餘,二十年了,自然便餘了很多。”
梅先生隻是笑著沒有說話。
一直過了許久,二人才頗有默契地看向不遠處那個坐在雪裡看著夜空的小少年。
“李蝶呢?”
梅先生輕聲說道。
謝先生低下頭,看著雪中一地淩亂的腳印。
“依舊是看他自己。”
梅先生至此終於歎息了一聲,輕聲說道:“明日我與他說一下吧。”
謝先生點了點頭。
二人繼續向前走了一段,梅先生停了下來,而謝先生繼續向前走去,直到走出了巷子,身影消失在一片繁華熱鬨的風雪裡。
梅先生在那裡站了很久,才重新往回走去。
李蝶大概確實有些困了,托著腮坐在那裡,眼皮其實已經有些分不開了。
梅先生走了過去,一把將昏昏欲睡的小李蝶抱了起來,就像過去幾年那樣,李蝶的頭倦倦地趴在梅先生的肩頭。
但其實梅先生現在這樣抱著李蝶,已經很吃力了。
隻是這個其實姓李但偏偏喜歡彆人叫他梅先生的男人,大概總有些好麵子。
所以一麵抱著李蝶,一麵故作輕鬆地與巷子裡偶爾開門的人們打著招呼。
二人快回到自家院門口的時候。
李蝶卻是趴在梅先生肩頭揉著眼睛。
“爹。”
“嗯?”
“剛才你和謝叔在笑什麼?”
“沒什麼,你謝叔說了一個笑話。”
“哦。”
李蝶沒有再說什麼,揉完了眼睛,又繼續趴了下來。
梅先生以為他真的睡著了,於是在積雪的巷子裡走得又慢了一些。
隻是抬手按在院門上的時候,李蝶的聲音又低低的在這個老男人的耳邊響起。
“爹,我想娘了。”
梅先生怔怔地站在院門口。
微微抬頭看著人間風雪,煙火璀璨的夜空中,有疏落的光芒灑落在梅先生的眼裡。
褶褶生輝。
這個在懸薜院做了很多年門房的男人低下頭去,縮回了那隻按在門上的手,撫摸著李蝶的後腦勺。
“我也想她了。”
小李蝶低低地嗯了一聲,而後安安靜靜地趴在梅先生的肩頭之上。
推門聲吱吱呀呀地,像是一首風雪裡孩童哼唱的曲子一般。
關門的沉沉悶悶的。
像是中年老男人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