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雲破月,亂紅飛過秋千去這樣本就出自磨劍崖七師兄之手的劍式,現而今人間也隻有人間劍宗的人會一樣。
那個大妖目光在那些不斷彙聚的劍意之中,竟是有些隱隱作痛,而後沉默地將視線移開,看向了另一邊,那個執著青黑色的長劍,原本劍意之勢尚且不落下風,然而此時卻顯得無比孱弱的少年。
大約也是覺得那樣一個少年,在這樣的一劍裡,不可能有存活下來的希望。
這個牌館大妖隻是看了一眼,便沒有繼續看下去,微微搖著頭,轉身擠入了人群之後。
在大妖轉身的那一刻,有劍鳴響徹南衣河邊。
薑葉那一劍已然出手。
是劍意之劍,也是手中之劍。
大妖雖然已經猜到了結果,然而在這一刻,依舊還是忍不住地回過頭來。
南衣河邊有極為迅速的劍光掠過。
少年執劍而立,劍上細雪流轉,風雪才始止息,也許依舊有著一些可以借來的風雪劍意之勢。
當薑葉開始彙聚劍意於一劍之時,南島的眼眸裡也出現了一些細雪。
於是整個人身周氣勢卻是再度上了一個層次。
一如當初在峽穀裡,與青椒那一場試劍一般。
隻是薑葉不是青椒。
是以哪怕南島在那一刹那,再度接近劍崖白衣境,依舊在那些來自薑葉擴散而出的劍勢劍風之中,被鎮壓得神色蒼白。
所以不止是眸中細雪。
南島心中同樣默念了一個名字。
是桃花。
神海之中端坐於重新修繕好的草廬前的白衣男子,抬頭看著神海天穹,目光落在了那一本古樸道卷之上。
桃花抬手,如同拔劍的模樣,也許神色肅穆,沉聲而道。
“天下無道。”
當薑葉那一劍劃破暮色落向河畔少年時,少年微微向後退了一步,於是人間河畔,不止風雪之劍起。
南島身後的那柄劍鞘之中,同樣有帶著無數道韻的金光道劍被神海之中的桃花驟然拔出。
這一劍,便是南島都有些詫異。
他自然不知道桃花可以給自己提供什麼幫助,隻是一如當初大澤邊一般,下意識地求助於桃花而已。
隻是未曾想過,自己身上,原來一直都還帶著第三柄劍。
也許是四柄。
因為桃花直接跳過了有道劍。
當三劍出鞘,一同落在了南島身前之時,那些風雪道韻之中,卻是終於有一劍拖曳寒光而來。
隻是縱使南島已經儘力而迎,這些準備,依舊摧枯拉朽般,被那一劍破開而去。
最先被劍意震開,劃破暮色落往大河之中的,便是以劍意驅使的鸚鵡洲。
而後便是那一柄被桃花從戎馬鞘中拔出來的無道劍。
道劍多駐留了一刹,而後道韻散去,道文粉碎,那柄金光之劍,頹然消散在天地之間。
桃花拔出的無道劍,與卿相拔出的無道劍,自然不可相提並論。
神海之中的桃花臉上的桃瓣瞬間鮮紅,開始滴滴答答地滴著血。
桃花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再度抬起了手來。
做出了一個握持的動作。
像是舉著一把劍,但更像是撐著一把傘。
而人間河邊。
一切都隻是倏忽之間的事。
南島眸中細雪落於人間,有細雪漸起,少年壓低傘沿,橫劍身前。
這是最後一道防線。
薑葉那一劍倏然而來。
這一劍沒有名字,沒有劍式,隻是裹挾著九境劍修的劍意直刺。
南島甚至已經能夠看見那些扭曲風聲的劍意之後,那個劍宗師兄臉上的那種冰冷的神色。
是的。
這是要殺了自己。
南島自然很清楚。
當薑葉將胡蘆放下,喚來了那柄不眠劍的時候,南島便同樣明白了這個道理。
倘若打算放過,便不會是薑葉親自出手。
是以在那一劍終於逼至身前的時候,南島平靜地閉上了眼。
他看見了神海之中已經做好了接過傘的準備的桃花——倘若南島死去,桃花自然可以是南島。
而後下一刻,神海之中有著劇烈的震蕩而來。
是細雪之劍被破的反噬,也是逆流的天地元氣的洶湧,還有那種自傘上而來的,浩蕩之力的衝擊。
也許還有著許多,來自那個劍宗師兄劍上的元氣與劍意。
隻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刻停了下來。
南島默然許久,睜開眼,便看見自己身前多了好幾柄劍。
有些很眼熟,有些很陌生。
但無一例外。
那些都是來自嶺南的劍。
薑葉的劍便停在了那裡。
傘下少年咳著血,回頭看去,便看見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多了許多人。
譬如聽風吟,譬如顧山鴻,也譬如沉青苔與桑山月,還有另一些有過一麵之緣的小九峰劍宗的宗主。
而在更遠處,人間暮色裡,有著許多劍光而來。
大風曆一千零四年正月初二。
曾在南衣城外死了七萬劍修的嶺南,再度下山而來。
鬢角有著白發的聽風吟此時白發已經真正地占據了大半發絲,一如他那有些蒼白的神色一般。
一旁的顧山鴻幾人神色同樣如此,隻是眸中神色堅定。
已經下流了,那邊繼續往下流去而已。
也許是孱弱的,隻是昂揚向上的姿態,無疑是令人動容的。
薑葉收了劍,倘若是往日,這個劍宗師兄也會看著那些開始走著人間下半程旅途的劍修們說上一聲前輩。
但是今日沒有,隻是皺眉看著聽風吟幾人,而後目光落向那些暮色之中而來的劍光,也是有了一些凝重。
“嶺南想要做什麼?”
聽風吟抬手收回了自己的劍,卻也沒有送入鞘中,隻是任由它帶著劍意懸浮在身側,一直到走到了少年身前,這才平靜地說道:“一如師兄維護人間劍宗的弟子一般,嶺南同樣需要維護嶺南之人。”
梅曲明他們隻是安靜地站在原地。
薑葉孤身對峙著那些嶺南的或許有些蒼老之意的劍修們,暮色之下劍光濯濯。
薑葉靜靜地看著眾人許久,而後目光落向了人群之中的那個少年。
“所以嶺南的意思就是,哪怕今日與人間劍宗為敵?”
聽風吟輕聲說道:“嶺南自然沒有與人間劍宗為敵的實力,哪怕當初八萬劍修仍在,依舊不會是整個人間劍宗的對手。”
整個人間劍宗的意思,自然便是包括那些已經離開了南衣城的劍宗老師兄們。
這樣的人間劍宗,不說是嶺南劍宗,便是流雲劍宗青天道那些,都未必能夠動搖。
但是今日隻是南衣城。
隻是這些依舊留在人間,守著山門的劍宗弟子們。
聽風吟輕聲說著,看向自己身旁的那柄劍。
這個在上境之下浸淫了許多年的劍修,自然也未必遜色於一些年輕的七境之人。
然而終究也隻是六境劍修,而不是九境。
隻是聽風吟的語氣雖然很輕緩,話語裡的意味卻也很強硬。
“隻是大家都是牌桌上的人。所以師兄你要明白,嶺南之希望的意思,就是我們將整個嶺南都賭上了牌桌。”
河畔沉寂下來。
暮色快要落儘了。
所以那些遠來的無數劍光也顯得格外耀眼。
像是許多暮星一般。
青天道也許不會與人間劍宗開戰。
因為他們下場,便意味著會將整個人間都拖下水。
但是嶺南會。
因為嶺南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