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劍意禦劍,自然便要麵對著劍意之境不如人的短板。
青衣女子步子微動之間,倒是有如行走於戲台之上,提劍抬手,總讓人覺得此事大概會有一些唱腔出現。
雙劍已至身前,青衣女子手中之劍有如水袖流動,翻轉騰挪之間,便已經將桃花劍與鸚鵡洲一並截下,而後以劍意擒住,束縛於身周,而自己手中那柄尋常之劍,則是帶著青蓮之境的劍意,很是收斂地穿過了小鎮青簷,向著南島而來。
青衣女子手中劍訣劍意迸發,那柄長劍也倏忽而至,而她的目光之中隱隱有些諷刺。
大約也是覺得南島這般禦劍之舉,與棄劍無異。
南島並不慌張,執傘側身讓過那一劍,劍身擦著傘沿而去,蕩開無數劍意波紋。
桃花劍與鸚鵡洲掙紮著,然而卻是逃離不出青衣女子身周劍意的束縛。
而那柄長劍去而複返,南島避讓之勢未止,此時大概最好的方法,便是沉傘。
然而南島並沒有如此。
隻是抬起了那隻空空如也的右手,向著身後同樣空空如也的劍鞘之中握去。
南衣城之後,南島便意識到了,自己其實不止有兩柄劍。
這個動作自然很是離奇。
是以便是那邊的青衣女子眸中也露出了幾分不解的色彩。
而一直與院門口像個尋常老人一般旁觀的老劍修,倒是神色之中露出了一些驚色。
便在南島握向走馬鞘的那一刻。
鎮子的人們似乎隱隱聽見了一聲很是平靜的道語。
天下有道。
而下一刻,一柄布滿了道文的劍出現在了劍鞘之中,被那個少年一把握住,而後帶著無數道韻被拔了出來。
走馬鞘,有道劍。
青衣女子還未來得及收劍。
道劍之上道文擴散,卻是直接震開了那柄二度襲向南島的長劍之上的劍意。
少年執傘轉身,一劍如同砍柴劈落,在一聲頗具哀鳴意味的清脆聲中,青衣女子那柄劍卻是被徑直斬斷,頹然落於長街之上。
這是他在青椒那裡學來的。
滿街寂靜。
春風裡似乎吹著一些火鍋的味道。
在嶺南待了許久的少年,嗅到那種湯底的香氣,大約也是有了幾分亢奮,眸中鮮少地有了光芒。
倒是同時與神海之中的桃花念出了‘出生入死’四字。
傘下少年身周瞬間彌漫著許多玄妙的道韻。
身周道文浮現,來自青衣女子的劍意卻是與少年穿體而過。
青衣女子眸中閃過了一絲錯愕。
她自然從未見過這樣的道術。
是以倒是慌亂了一刻。
一個無視他人劍意術法的劍修自然極具威懾力的。
少年執傘,握道劍而來。
青衣女子至此也沒有再顧忌什麼,身周劍意流轉,雖然未曾見過,但是她卻也是很清楚,沒有什麼能夠真正無敵的道術。
如果有,那麼自然是因為劍意不夠。
至此小道初境,劍意青蓮之境的修為儘數放開。
那柄來自於老劍修的劍,亦是鏘然出鞘,落入青衣女子手中。
一劍橫絕。
握著那柄古怪道劍的少年終於自道術之中被震了出來,落入那些浩蕩的劍意之中。
事情落到此處,顯然已經有些不可控。
有些劍意交錯著,便逃逸向了鎮中。
一直旁觀的老劍修並指如劍,一身劍意釋放,將那一處與小鎮隔離開來。
於是那些鎮子裡的人們倉皇未定的神色再度平緩下來。
而二人此時已經極為接近,道劍與青衣女子的劍交錯在了一起,蕩開無數劍意。
隻是老劍修磨了一輩子的劍,自然不會那般脆弱,更何況青衣女子劍意之境本就在南島之上,是以縱使借桃花之手拔出的有道劍,反倒是開始有了瓦解的趨勢。
南島再度沉傘,向後退去,隻是這一次,手中的黑傘,卻是險些被劍意震得脫手而出,青蓮之境的劍意,如同摧枯拉朽般瓦解了南島的劍意,縱使有著黑傘作為緩衝,亦是讓南島神海之中一陣元氣翻湧。
南島退後而去,麵色蒼白,嘴角有一絲血色溢出,至於那隻握傘的手,那些布條之上,更是有著鮮紅之色滲透著。
南島的觀雨境也許因為體內元氣充沛的原因,與小道初境的青衣女子相差並不大。
然而最為致命的劍意之境,卻是相差懸殊。
這一劍之後,南島手中的有道劍,終於緩緩化作道文彌散在風中。
至於無道劍,南島大概也握不住那樣一柄混沌暴虐的道劍。
青衣女子微微鬆了一口氣,看著南島平靜地說道:“你輸了。”
南島挑了挑眉,說道:“其實還沒有。”
青衣女子皺著看著那個傘下的少年。
少年沒有再拔劍。
而是拿起了酒壺。
酒入愁腸,大概不會化作相思淚。
被青衣女子所遺忘的雙劍,再失去了劍意束縛之後,便一直環繞在鎮尾。
當少年喝了那一口酒的時候。
有另一個少年握住了其中一柄劍。
鸚鵡洲劍聲鏘然,於滿鎮寧靜之中響起。
當你喝醉的時候,可以有很多隻手,也可以有很多個少年。
青衣女子神色未變。
手中長劍化作流光,刺向第二個傘下少年,隻是在長劍觸及眉心的那一刻,少年的身影卻是再度消失,而後那柄桃花劍再度被人握住。
如此反複之間,青衣女子倒是有些疲於應對。
一旁的老劍修同樣驚異於這樣的劍式,不過終究人老一些,見得也多一些,看著自家孫女,輕聲說道:“亂紅。”
青衣女子反應了過來。
一身劍意落於長劍之上,蒼老之劍豎於身前,青衣女子神色凝重,送劍而出,劍訣起而亂紅出。
刹那之間,滿鎮飛紅,一切無處可躲。
亂紅飛過秋千去。
人間頗為知名的磨劍崖劍式。
當初在大澤之中,那位大道境的老劍修陌山茶,最後一劍,便是這一式亂紅飛過秋千去。
便是公子無悲,再數次越行之後,巫術畫地為牢同樣被破之下,隻得硬接這一劍。
飛紅自然不是真紅,而是萬千來自於長劍之上的劍意。
南島的那一劍醉劍,在這樣一劍之下,自然也不得不匆匆收場。
亂紅吹過鎮尾,落向鎮外,斬落人間春風無數。
滿鎮噤如寒蟬。
人間之人,自然難得見一回這樣的劍式。
南島亦是沉默地鬆開了手裡的酒壺。
大局已定。
隻是最後抱了一絲希望般,看向了人間天穹。
天色陰沉。
自然不會有什麼雪色。
至於那個小少年,大概也是送雪失敗了。
南島自然很清楚,那樣的送雪,隻是一種嘗試而已。
他們不是草為螢,人間也不是草為螢那個似夢非夢的人間。
隻是當南島快要低下頭的時候,卻又突然愣在了那裡。
而後輕聲笑著,看向那個青衣女子。
“你見過一招從天而降的劍法嗎?”
青衣女子執劍而立,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南島沒有收傘。
隻是平靜地說了兩個字。
“溪午。”
這是天涯劍宗的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