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城。
張三站在那條巷子裡感歎著,不知道那個叫做陳青山的道人帶著自家女兒張梨子走到了哪裡的時候,便看見有個白衣劍修踩著春日開始生著青苔台階走了上來。
而後一路走了過來,停在了那處古槐院前,長久地‘看’著那扇院門。
張三覺得他應該是在看,雖然他的眼睛被蒙了起來,也許是個瞎子。
但是張三現在並不覺得奇怪了。
陳真人不也是一個短視之人嗎?
經曆了上次的事情之後,張三變得謹慎了許多,在一旁安靜地等了許久,才誠懇地說道:“這位師兄也要租房子嗎?”
劍宗的人向來喜歡被叫做師兄。
自然就比那些道人們的稱呼要簡單許多。
張小魚安靜地在那裡站了片刻,而後轉頭看向一旁的那個很有奸商潛質的中年人。
“你也可以叫我真人。張真人。”
張三愣了一愣,自然不是因為這是自己本家的原因,更何況,他也沒有那麼大的臉去和這樣一個看起來就不尋常的人稱本家,儘管他的白衣有些臟。
但乾乾淨淨的白衣是出世的。
而帶著許多汙漬的白衣,顯然是走在人間的。
一個會走在人間的白衣劍修,自然更具有威懾性。
“好的,張真人,您也要租房子嗎?”
張小魚搖了搖頭,說道:“不租,我很窮。”
儘管上次從葉寒鐘那裡敲了一大筆錢,但是張小魚依舊習慣性地哭窮。
張三倒是沒有變換什麼市儈的臉龐。
有錢的世人,終究是世人。
沒錢的道人,那也是道人。
儘管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道人背了一個空空的劍鞘。
“沒關係,也可以進去看看,日後有錢了,想租了,就可以來租,這條巷子在城裡可是出名的好,尤其是現在冬天過去了,站在這裡,一覽山月無虞,對修行可是大有好處。”
張三很是殷勤地說著。
張小魚誠懇地說道:“我這輩子大概都租不起房子。”
張三愣了一愣,心想哪怕租不起,你也不要這樣說啊,你這樣說,我怎麼接話?
不過畢竟是人間張三,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笑著說道:“真人飲露餐霞,披月宿山,自然不需要在人間住什麼房子。”
張小魚挑了挑眉,說道:“但我偏偏很喜歡人間,怎麼辦?”
你他媽是來找茬的是不是,你租不租吧。
當然,這隻是張三心裡的想法,倘若是以前的張三,自然會瞪大了眼睛,說——什麼,你想白嫖,那可不行!
隻不過從陳青山那裡得了一些好處之後,張三也變得成熟了。
依舊笑嗬嗬地說道:“那我可以給真人借住兩日,正好快十五了,今年山月圓滿,好看得很,真人可以好好看看。”
張小魚平靜地說道:“確實很好,但是我是個瞎子,我怎麼看山月呢?”
人間的風,可以把世人的輪廓告訴張小魚,但是天上的月,又怎麼會被風給吹到張小魚的腦海裡呢?
張三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張小魚說道:“所以張真人是想要做什麼呢?”
張小魚輕聲說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張三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皺著眉頭站在那裡。
張小魚重新麵朝著那個院子的方向。
“陳青山,是不是在這裡住過。”
張三搖著頭。
“沒有。”
張小魚輕聲笑道:“你對他倒是忠誠得很,但我說你也可以叫我真人,你沒有糾結那個也字。”
張三沉聲說道:“人間又不是隻有一個真人。”
“人間當然不止有一個真人,但是會糾結於神仙,糾結於聖人,糾結於真人這樣稱呼的,也就隻有他陳青山。”
張三皺著眉頭看著麵前的白衣劍修,總覺得這樣的裝扮很是耳熟。
是的,是耳熟而不是眼熟。
“你是誰?”
張小魚平靜地說道:“你的陳真人的師弟,山河觀張小魚。”
張三愣了愣。
“你就是張小魚?”
“難不成你是張小魚?”
張三自然不是張小魚。
隻是。
“張小魚可不是瞎子。”
張小魚淡淡地說道:“以前不是瞎子,不代表現在不是瞎子,乾坤未定,你我都可能是瞎子。”
“......”
你聽聽這叫人話嗎?
隻不過相比於陳青山,張小魚在南方的名聲自然要更勝一些,畢竟是年輕三劍之一,沒吃過豬肉,也聽過豬叫,張三要是連張小魚的名字都沒有聽過,那真的是大罪過了。
無論是棄道修劍張小魚,還是紅中劍來張小魚,自然都是聲名遠揚的。
所以張三顯得有些拘謹了起來。
“你找他有事嗎?”
雖然陳真人仇家眾多,師兄師弟的,總不可能有著什麼大仇怨吧。
隻不過很不巧的是,兄友弟恭山河觀,觀裡的人往往最大的仇家,就是自家師兄弟。
所以張小魚很是誠懇地說道:“聽說他受了一些傷,我想.....”
張三很是感動。
你看看,什麼叫做師兄弟啊,自己都瞎了,還沒忘記自家師兄的傷勢。
隻是很快張三便感動不出來了。
因為張小魚很是誠懇地說道:“我想看下能不能找個機會把他弄死。”
我去你媽的,騙子。
都是騙子。
張三瞠目結舌地站在那裡。
“這.....這.....他....你.....”
然後張三便想了起來。
好像陳青山的傷勢,就是一個從觀裡來的師弟給他弄的?
張三在那裡半天什麼也沒有說出來,最後歎息了一聲,哭喪著臉,說道:“我不知道,師兄彆為難我了。”
陳青山與張小魚相比,自然在南方劍宗的張小魚更為親近一些。
更何況,聽說當初南衣城戰事的時候,這個劍修在城頭數日,都沒有下過前線。
身為槐安人的張三,自然要有著許多的敬佩與感激。
張小魚自然也知道與這樣一個世人糾結,其實是沒有意義的事。
但人間自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意義的。
張三看著什麼也沒有說的張小魚,猶疑地問道:“師兄為什麼要殺陳真人?”
張小魚平靜地說道:“沒有為什麼,我知道你想問對錯,但是這樣的東西沒有對錯的,修行界的對錯放到人間來,也是沒有評判標準的存在。隻是各行其是而已,我要殺他,他也要殺我,如果日後你見到了他,他肯定也會向你打聽我的消息。”
張三訥訥地說道:“那我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張小魚挑眉說道:“問這樣的問題,你還真打算幫他?”
張三歎息了一聲說道:“附近的人都知道,我有一個女兒。”
張小魚了然。
“師兄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他的修行是很好的,你不用擔心這個,實在不行,我也可以教她。”
張三輕聲說道:“可是他比你好看啊。”
“......”
張小魚默然無語,轉身向著巷外走去。
千言萬語,抵不過一句他比你好看。
張三見到張小魚離開,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轉身看著自己的那個院子,想著要不把它盤出去算了。
張三總覺得自從裡麵住過那個叫做陳青山的之後,便總有各種麻煩事要來。
雖然少了一個長期的穩定的收入來源,但是卻也是可以省去許多的麻煩。
萬一遇見一個脾氣不好的仇家,就像上次那個紅衣女子一樣的人,自己還不得被人剁了?
張三托著下巴,琢磨著向著巷外走去。
......
竹溪很忙也很煩。
先是陳青山來了,接著城裡便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雖然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但是竹溪自然不可能罔顧。
好不容易等到陳青山走了。
鳳棲嶺那邊又有天獄的人死了,結果最後是人間劍宗的人動的手,山月城天獄隻得咽下這個啞巴虧。
人間劍宗可不是嶺南劍宗。
它與你講什麼道理,你就要聽什麼道理。
哪怕真的沒道理。
好不容易將那件事處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