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要淹死在那條河裡(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3036 字 9個月前

寒蟬停在了那裡,靜靜地看著,眉梢裡依舊藏了一些血色的臉上隱約有了一些笑意。

少年自然是一個美好的詞。

在這個故事的末尾,帶著笑意的寒蟬回看著殿中的柳三月。

“一去不回唯少年,這大概確實是人間最殘忍的事情。”

......

一地血汙在化雪之後,確實淺淡了許多。

隻是有些被道人打碎的腦袋依舊滾落在還未新生的花圃裡。

皇宮之中一片狼藉,一時之間也是無人清理。

隻是很快就會有的。

沉默地走在宮道上的齊敬淵與劉春風並沒有去操心這樣的事情。

一直過了許久,劉春風才輕聲說道:“我以為他會一時之間很難適應這種身份的改變。”

站在楚王殿中的時候,無論是劉春風還是齊敬淵,心中的感受都是極為怪異的。

就好像昨日還是鄰家的孩童,今日你便要叫他嶽父了一般。

一個從北方而來的殺手,當真便突然成了黃粱的帝王。

無疑是一件比這種事情更為荒謬而難以置信的東西。

齊敬淵大概也是在思考這個問題,過了許久才緩緩說道:“什麼人都可以當殺手,殺手自然也可以是任何人,更何況,一個生在槐安的劍修,哪怕真的是先帝後人,也未必會對這片土地有著多少敬畏,失敬失禮則剛勇,在某些倉促而淩亂的故事裡於是自有氣勢。”

劉春風低頭看著腳下的路,輕聲說道:“是的。”

齊敬淵轉過頭,看著身旁似乎身上少了許多東西的劉春風。

“院長似乎有些沉鬱。”

劉春風沉默了少許,抬起頭來,看著那些漸漸淺淡下去的光芒。

“因為在京都之外的那場故事裡,我的心神曾經動搖過。”

在那些風雪之中。

劉春風吐過兩次血。

不是來自神力的壓迫。

隻是自我心思鬱結所致。

齊敬淵自然很難體會到劉春風當時麵對著那樣一幅畫麵時的心緒。

那是絕望,徒然,這樣的一切消極的情緒的聚合。

所以齊敬淵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沉默地與劉春風向著人間長街而去。

一直到走出了宮門,麵對著人間暌違已久的春日,劉春風停了下來,沉寂地看著那些漸漸恢複了生機的長街。

街頭有人好奇地張望著這座皇宮,也張望著站在宮門處的二人。

簷翹仍在滴水,像是遲來的春雨,滴滴答答的,垂成了一條隔絕人世的簾幕。

而在遠處雪色消失之後的牆角裡,有些綠意正在泛生。

劉春風看了許久,而後撇去了那些失落倉皇的情緒,微笑著說道:“很幸運的是,人間直麵了那樣故事的人並不多。”

齊敬淵亦是笑了起來。

以自身為劍數次拔出之後的齊敬淵,大約像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所以那種笑意也是帶著一些春風綠意。

當然,齊敬淵的笑並不是覺得人間有多麼幸運。

而是劉春風並沒有真的沉淪下去。

男人至死應當是少年。

倘若當年假都的春風少年從此真的不再帶著春風得意的笑容了。

對於人間而言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劉春風穿過了那些滴雨一樣的宮簷。

“走吧,給我們未慣這樣一生的王上,儘可能的把朝堂之事準備好。”

假都雖然千年未有實權。

但是九司這樣的司衙依舊延續了下來。

所以許多故事也許並不是很複雜。

......

“你不覺得這樣有些過於冷了嗎?”

子淵依舊站在那處高山上,長久地看著那些神光正在向其中傾斜的十裡平川。

瑤姬安靜地走了過來,撐著傘站在了一旁的春風裡。

“因為這已經不是當年了。”瑤姬的聲音很是平緩,絲毫沒有在楚王殿前被寒蟬冒犯過而應有的怒意。

隻是子淵大概卻也是聽出來了些什麼,靜靜地看了下方許久,而後轉頭看向了一旁的瑤姬,微笑著說道:“看來我們新的楚王讓神女大人你吃了一個閉門羹。”

瑤姬平靜地說道:“是的。”

這個傘下的神光如露亦如雨的女子似乎很能接受這樣的一個結果。

“神人相親,自然不可能親如一人,而是似親似疏,若即若離,但渾然一體。”瑤姬神情毫無波瀾的看著那些漸漸恢複往常的天色。

“人間本就是他的。”

子淵聽著這些話,隻是輕聲笑著搖著頭。

“但是神女大人也不得不承認。”

這個書生看向人間,緩緩說著。

“世人雖然依舊記得你的名字,記得自己從什麼樣的故事而來,但是在當今人間,他們是與神女大人不熟的存在。”

人間春風山嶺之中,有著一些自宮中奔逃而出的巫鬼道之人,正在向著這邊而來。

他們匆匆地穿過那些春風。

也許依舊寄希望於神女能夠改變一些局麵。

隻是有些東西,瑤姬自然不會去做。

也許她確實可以殺了那樣一個無理也無禮的寒蟬。

但是下一個,被送到那個位置的人,又將是何種訴求,依舊是不得而知的。

雖然如瑤姬所說的那樣,君權神授。

但誰是人間的君王,這是人間決定的事,所謂的神授,隻是以神鬼之名,賜予他在巫鬼神教構架之中的合理性。

而非由神女去挑選人間的君王。

世人耿耿於懷的,人間永遠是人間的人間這樣一個執念的態度。

其實瑤姬自然很清楚。

也很能夠理解。

太一當年永遠不會過問是誰成為了新的神女。

神女也不會過問是誰成了人間的帝王。

神鬼存留於世,大概就像瑤姬與秋水所說的那些東西一樣。

他們要給世人以邊界與自由。

這聽起來也許像是一個很是悖違的詞組。

但沒有任何一種自由可以不具有邊界。

哪怕是人間,是世人之中,他們亦是明白——畏法度者最自由,這樣一句話語。

子淵說的東西,瑤姬自然也清楚。

人神相離已久,自然不會像當年一樣。

這未嘗不是子淵覺得這片平川之中的神光過於冷的原因。

但冷這樣的色調,不是瑤姬所能決定的。

神鬼是青山,而世人則是繁花。

青山已成而山花未開,自然便是如今的模樣。

哪怕是神都神國,亦是要有世人的氣息,才能具有足夠的感染力。

所以在子淵說出了那句話之後,瑤姬隻是安靜地看著那些穿過人間而來的巫鬼道之人。

“沒關係,讓春風再吹一會,花開了,當年的熱烈就來了。”

子淵長久地看著身旁的神女,而後轉回了頭去,不知為何,他的聲線裡卻是有些顫抖。

“花開了,還是當年的花嗎?如果花不開,熱烈也不來呢?”

瑤姬在傘下帶著神輝雨露站了很久,聲音無比溫和地開口說道:“如果是當年的人,自然便能看見當年的花,所謂故人心尚永之意,未嘗不是如此。而花肯定會開的,子淵,整個人間,隻有你是親曆過當年之人。”

瑤姬轉頭,眸光裡有著許多的輝光,在子淵的眼中,那樣的東西也許像是一些霧氣一樣。

“神鬼從未貪圖過,謀求過人間什麼,在世人的虔誠之上,我們比世人更為虔誠,花怎麼會不開呢?”

子淵隻是沉默地站在那裡,過了許久,輕聲說道:“世人也許最不能接受的,便是神女大人比他們還要虔誠。”

虔誠地鐘愛著自己的子民,虔誠地告訴世人應當往什麼樣的方向走。

也虔誠的,將整個人間固化凝滯下來。

子淵說著,很是緬懷地笑著。

“大概就像很多年前,我的父母曾經告訴過我,子淵啊,不要去門外的河裡玩,會摔下去淹死的啊。我有時候無比深信,一旦去了河邊,就會被淹死,有時候也會覺得,一條河而已,我是個會動的人,我會遊水,又怎麼會淹死呢?”

子淵看向神女,輕聲說道:“當然,我自然沒有被淹死,因為我真的沒有去,但是那條河裡,確實淹死過很多人。隻是對於世人而言,被淹死之前,沒有人會真的相信這些東西,他們隻會在日複一日的約束之中,覺得厭煩,覺得苦悶。”

子淵低下頭去,最後的輕聲的說了一句。

“就像王上一樣。”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