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春雨槐都的人(1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2518 字 9個月前

今天的許春花沒有回來。

至少,在陳鶴賣完了豆腐之後,那條漾動著上午春風的巷子裡,他並沒有看見那個小鎮姑娘在巷子裡等著他。

陳鶴心想,也許是今日自己的生意格外好,早早的賣完了的原因。

所以一時之間也沒有急,慢悠悠地推著自己的天衍車,在巷子裡軋著石板吱呀吱呀地走著。

這輛產自南衣城懸薜院的輪椅小車,終究還是在陳鶴人間到處瞎躥的旅途裡,開始慢慢地有了一些鬆動。

陳鶴決定哪天自己給它修理一下,免得路上散了架,把自己的那些找了好久才在槐都找到了一家嫩豆腐店裡買來的豆腐全撒了。

雖然草為螢的天上鎮有更好的豆腐,不過終究那樣太麻煩了。

當初請陳懷風吃那頓鐵板豆腐,自然可以從草為螢那裡拿,畢竟隻是吃一頓,陳懷風也不會去追問豆腐到底哪裡來的。

但是在人間做買賣不行。

神河的律法管得很嚴,尤其是在這種吃的東西方麵。

更不用說這是槐都。

陳鶴的豆腐如果來曆不明,自然就有可能去蹲大牢。

輪椅小車吱呀吱呀地胡亂響著。

陳鶴也在胡亂想著。

而後停在了小院前,陳鶴並沒有推開門走進去,而是在輪椅小車的角落裡拿出了一個食盒,裡麵當然不是賣剩的鐵板豆腐。

而是陳鶴一早就留下來的。

放在了那個天衍機的旁邊,現在依舊帶著餘溫。

不過現在還很早,陳鶴自然不急,將它從車裡拿了出來,放在了膝頭擺著。

雖然說身動方能心靜。

但是有時候心裡想些其他的,也能夠讓有些不安的心靜下來。

所以當陳鶴出現在這條巷子裡,並且沒有看見那個穿著碎花小裙的小鎮姑娘的時候,便開始想著很多彆的東西。

本應該閒雲野鶴的陳鶴低頭看著膝頭的那個帶著熱氣的食盒。

如果等它冷了,許春花還沒有回來,自己就去找她。

於是那個食盒就真的冷了。

陳鶴這一次沒有胡思亂想,站了起來,將那個食盒放回了車裡,而後走進了院子裡,提了一壺水出來,打開了裡麵的天衍機,將水倒進了裡麵那個早就燒乾了的鐵壺之中。

來了槐都之後便很少開過的輪椅小車被再次點燃了。

陳鶴在春風裡坐上了天衍車,自從在草為螢那裡學到了那種奇妙的過彎方法之後,便是這樣狹窄的巷子,也再難不倒陳鶴。

天衍車的聲音並不嘈雜,整個槐都都處在一種機括運行聲音之中,這樣的聲音自然有多突兀。

陳鶴一騎絕塵,向著時刻輪轉變化之中的槐都而去。

......

“陛下什麼時候會回來?”

槐都兵部侍郎李成河抱著用以抵禦春風寒意的暖爐,在那扇天獄的大門前站著。

在他的身旁,站著的是一個金紋黑袍的高大中年人。

槐帝時期所建立的鎮鬼司並不屬於朝堂體製之中,而是一個直屬於陛下的監察機構。

前身為鎮鬼司的天獄自然亦是如此。

所以麵前的這個中年人,可以稱之為大人,也可以叫做獄主。

箭士柳白猿。

因為在他的手裡,掌握著一張大羿之弓。

但事實上,這個天獄獄主的名字並不叫柳白猿,而是柳青河。

世人叫他這個名字,原因很簡單。

因為他身材高大,又喜歡白色的花。

往往站在路邊,會因為一些幽幽地開在街角的小白花而駐足。

再加上天獄這個地方給世人的印象,這使得那幅畫麵就像一隻粗魯的猿猴在看著人間的細致美好一般。

所以他便有了柳白猿這個名字。

槐都的人們有時候常常懷疑,那個曾經兵部侍郎柳三月與柳白猿之間的關係。

畢竟柳青河這個名字與柳三月,實在是意味相仿。

但是實際上,柳三月與柳白猿並無關係。

柳三月是青天道山下小鎮裡的一個世人而已。

而柳青河。

是一個活了有些年頭的人間大妖。

之所以是有些年頭。

因為世人也記不得這個總是藏在黑色的牆後麵,在種著高大的白色的梨樹杏樹的天獄,是否曾經有過彆的獄主。

雖然無論是柳白猿這個名字,還是天獄獄主的身份,都容易讓世人覺得這是一個凶神惡煞的人。

但是世人卻忘了他的本名叫做柳青河。

所以柳白猿那身黑袍下籠罩著的,其實是一個常年帶著笑意的溫和儒雅的麵容。

“巳午之時,我們不談論這樣的東西。”

柳青河笑著看著人間長街緩緩說道。

柳青河閉口不談妖族,自然不是因為他是妖族而站在李成河的對立麵。

在妖族的身份之上,直屬於陛下的天獄之人身份,自然永遠要高於一切。

年老的兵部尚書大人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自然也不會多想什麼。

事實上,當李成河會來這裡問柳青河,便代表了這個人是立足於兩族之間的存在。

李成河聞言,同樣轉過了頭去,看著那些穿行在街頭的妖族與世人,輕聲說道:“我並非談論妖族之事,隻是陛下這一次,離開人間確實太久了。”

柳青河微微一笑。

“陛下回來又怎樣呢?”

他看著身旁的尚書大人。

“天要下雨,這也不是陛下能夠決定的事。難道陛下也要像黃粱人一樣,虔誠地在某些地方跪伏下來——雨啊雨啊,你不要下了?”

李成河緩緩說道:“下雨的時候,人間的雨傘都會隨之漲價,總有些人就會買不起雨傘,於是受些淒寒苦冷。這是因為沒有人去約束那些商人。”

這自然是極為有道理的事。

所以柳青河也沒有反駁,隻是抬起頭來,看著春日的天空。

天空談不上晴朗,但也不是陰沉的。

“但還沒有下雨啊,李大人。”

李成河微微咳嗽了兩聲,說道:“雨總要下的。”

對於世人而言,春風撲麵是一件極為舒適的事情。

然而對於這樣一個老人而言,春風未嘗不是另外一種寒意。

所以才有春意料峭一詞。

柳青河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

槐都那些平整而光亮的街道上,人人妖妖正在走來走去,高樓層疊著向上,那些瓦簷像是一些落了黑雪的雪鬆一般。

於是人間便有了懸橋,有了空中廊道,有了高天望月之台。

二人所處的地方是很低的。

雖然在槐都說高低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在那些遍布槐都建築的機括輪轉之中,所有東西都會變得更高,在高處觀星望月,承接雨露;也會變得很低,像是翻轉了一片人間一樣,藏在那些黑暗的,時刻需要懸著燈籠的地下之都。

“我也不知道陛下什麼時候會回來。”

柳青河說了這樣一句話。

於是李成河很是長久地默然著。

“但陛下總會回來的。”

柳青河微微笑著看著這處瑰麗的都城,眸中隱隱有著光亮。

世人其實有些地方還是猜對了的。

柳青河與柳三月之間,確實有著某種關聯——他們永遠虔誠地相信這個人間的帝王。

李成河輕聲說道:“隻怕那個時候,人間的雨勢已經很大了。”

“大人。”

柳青河轉頭看著李成河,輕聲說道:“天要下雨,所以人間才有帝王。”

如果不下雨,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自生至死都是一般的軌跡。

那麼又是什麼讓他們需要在人間擁有一個陛下呢?

二人靜靜地看著彼此。

有小白傘在街頭安安靜靜地走了過去。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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