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免有些疑惑,難道他不來了?
正抱著劍在山道上這樣想著的時候,便看見昨日的那個弟子前來接班了,神色間頗有些古怪之意。
這個弟子連忙跑過去問。
“你怎麼這個表情,難道陳懷風真的不來了?”
那個弟子沉思了少許,說道:“來了。”
巡山弟子愣了一愣。
“那我怎麼沒有看見?”
接班弟子神色古怪地說道:“因為他沒有從浮雲台來,而是從北山門。”
浮雲台曾經是流雲劍宗曆代宗主見人間之地,雖然因為當代宗主陳雲溪隱世清修不出的緣故,這處高台已經清冷了許久,但是自然依舊是人間前來拜訪之地。
一如當初寒蟬在南方登基,程露在台上向山下一眾修行者轉達陳雲溪話語一般。
從浮雲台來,與從北山門來,自然是不同的意味。
巡山弟子驀然睜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期期艾艾地說道:“你是說?”
那個來接班的弟子很是肯定地說道:“是的,我們大概要叫他陳師弟了。”
北山門是新一代弟子入門之地。
“今日清晨的時候,他便來了劍宗,在山門出登記了名冊,做了一千零四年新入門的外門弟子,在那身道袍上又加了一身流雲劍袍。”
“......然後呢?”
“然後,然後他去領了流雲劍宗劍訣,領了劍,在劍坪上練了一日的劍,現在不知道在哪裡了。”
巡山弟子默然無語地站在那裡。
過了許久才說道:“所以前輩到底要做什麼?”
雖然陳懷風真的做了流雲劍宗外門弟子,然而麵對著那樣一個大道之修,這二人自然也不好意思真的叫師弟。
來換班的弟子仰頭看天長歎。
“我咋知道呢?”
......
夜雨崖管事劍修神色複雜地看著那個在山道暮色裡走來的劍修。
陳懷風身材高大,哪怕是穿著最普通的外門弟子袍,也很難讓人不去注意這樣一個劍修的存在。
更何況,他所做的這些事,很難讓人不去看他。
在那片夜雨崖上方,有著不少好奇的劍修正在那裡抱著劍張望著。
夜雨崖當然不是什麼禁地。
隻是殺手這樣的東西,許多人心中都是帶了一些抗拒的。
這也是昨日那個內門弟子停在了懸橋末端的原因。
隻是今日他也來了。
就夾雜在那些劍修之中,背著劍長久地看著這個堪稱三姓家奴的劍修。
當然,沒有人真的會因為這些事而去貶低陳懷風。
哪怕是個傻子,也能看得出來,陳懷風這是為了某些事情。
陳懷風穿著那身流雲貧瘠的外門弟子袍,一路穿過了那些崖道走了下去,而後停在了依舊如同昨日一樣撐著傘穿過溪雨而來的管事劍修,抱著那柄很是尋常的鐵劍,行了一禮。
“外門弟子陳懷風,見過師叔。”
夜雨崖在流雲劍宗自然是一個所涉極廣的存在。
上至寒蟬葉寒鐘這些大道之修,下到外門弟子,都可以來這裡接取一些獵殺任務,是以這樣一個地方的管事之劍,自然也不可能尋常。
“......”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那個四十歲的管事才終於正色看著麵前的這個重新恢複劍修身份的陳懷風,緩緩說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陳懷風的目光落向了昨日他留在這裡的那柄劍。
劍鐔之上師兄二字,依舊帶著滴滴答答的溪水。
而後輕聲說道:“聽說昨日夜雨崖多了一個賞金十萬貫的任務......”
陳懷風看向了管事,誠懇地說道:“如果沒人接的話,我想來試試。”
山崖上下一片死寂。
事實上,當陳懷風穿著流雲劍宗的弟子服向著夜雨崖而來的時候,在這片流雲群山之中喧囂了一日的猜測,便已經有了答案。
所以繞了一個大圈子。
陳懷風隻是為了讓自己有一個身份,去殺那樣一個點起人間山火的白衣劍修而已。
而且他選擇的是流雲劍宗夜雨崖。
這樣一處殺手溪崖。
接了單,便意味著不死不休。
管事的長久地意味深長地看著這個外門弟子。
後者則是從懷裡摸出了一個錢袋。
“這裡是三萬貫。”
三萬貫,自然便是夜雨崖的抽成。
假如是像陳青山那樣,直接越過夜雨崖,找上寒蟬,那麼自然便不需要這些東西。
陳懷風從始至終,都隻準備了三萬貫。
三萬貫買一個身份。
確實頗為闊綽。
難怪當初卿相覺得他很迷人。
管事的並沒有去接那一袋裝滿了銀票的錢,隻是站在那裡長久地看著陳懷風。
對於夜雨崖而言,三萬貫自然不止是買一個身份。
也代表著交易開始。
一如當初寒蟬所說的那樣。
一旦流雲劍宗的人接了單,倘若沒有完成,殺手身死,那麼流雲劍宗會繼續進行追殺,哪怕一直請到陳雲溪。
管事劍修昨日沒有在意,因為他很清楚,這樣一個棘手的單子,劍宗裡不會有人去接。
山河觀三傑,李石陳青山張小魚。自然沒有一個易與之輩。
隻是他沒有想到,陳懷風會親自入門,穿上了那身流雲劍宗的弟子袍,跑來夜雨崖接單。
過了很久,管事劍修歎息了一聲,轉身看著那柄插在崖道上的劍,輕聲說道:“好一個陳懷風,你這是要將我們夜雨崖也拉下水。”
隻是有些事情,已經木已成舟。
流雲劍宗數千年招牌,倘若萬不得已,自然不會將那個任務終止。
倘若今日之事傳出去,人間都會以為流雲劍宗怕了張小魚。
陳懷風隻是平靜地站在那裡。
過了許久,管事劍修似乎下定了決心,轉身接過了陳懷風手中的那些錢,而後將一枚明皇錢拋給了這個既是雇主也是殺手的流雲劍修。
“此單慎重,不予期限。”管事劍修看著陳懷風沉聲說道,“至死方休。”
這個身材高大的劍修抱劍行禮。
“弟子領命。”
管事劍修撐著傘,向著夜雨崖下的承溪樓閣走去。
“取劍吧。”
那柄陳懷風昨日留下的劍在溪雨之中隨著管事劍修的離開出現在了暮色裡。
那是曾經的枸杞劍。
現在的師兄劍。
師兄要承擔的東西自然很多。
這也是陳懷風明明已經入了清修養生之地,依舊轉身向南而來的原因。
有些故事,雖然是師弟犯得錯。
但是師兄自然需要承擔一些責任。
陳懷風走上前去,也許是在想著很久以前墓山上對劍而坐的歲月。
他靜靜地看了那柄劍很久。
而後伸手握住了劍鞘,從崖道上拔了出來,在暮色裡轉身提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