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三微微笑著。
“回不來就回不來了吧。我不做劍仙,誰做劍仙?我不入魔淵,誰入魔淵?”
陸小三說著,自己都怔怔地抬起頭來,看向了天空,那裡仿佛有人在問著。
——陸劍仙,此去欲何?
——踏魔淵,殺天魔。
——若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陸小三低下頭來,輕聲笑了笑。
“師侄這次也許真的一去不回了師叔,臨走之前,請師叔再指教一下我的劍吧。”
陸小三說著,很是瀟灑地將不聞鐘拋向空中,而後一把握住了劍柄,將劍鞘甩了出去。
刹那之間,流光如雪,紛紛揚揚地落向人間——至少小少年覺得是這樣的。
一通亂舞之後,小少年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而後四十五度角斜仰向天空,寂寞如雪地輕聲說道:“我的劍,師叔還滿意嗎?”
“我很滿意,但我有個問題,你死了的師父,是哪個師父?”
正沉浸在幻想之中的陸小三愣了一愣,轉過頭去,便看見陸小小一臉鐵青地站在孤崖山道儘頭,手裡已經握住了一跟才始折好的手臂粗的樹枝。
陸小三神色一變,既然做出了一副悲痛的模樣。
“師父,果然,你也已經被大天魔魔化了。”
繼而仰天歎息一聲。
“罷了罷了,弟子下不去手,還是讓彆人來吧....”
陸小三說著,一轉身,就像崖邊跑了過去。
“妖怪妖怪,還我爺爺!”
“還大天魔,還妖怪,還爺爺,陸小三,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陸小小冷笑著向著崖邊走去,但是很快就愣在了那裡。
一個碩大的青色葫蘆突然出現在了崖邊,而陸小三卻是不見了蹤影。
而後便聽見一陣哀嚎。
陸小小仔細一看,原來陸小三將葫蘆掛在脖子上,這次因為太匆忙了,沒有取下了,結果整個人就被吊在了葫蘆上,正在那裡手忙腳亂地掙紮著。
“陸小三!你又在整什麼幺蛾子?”
陸小小看見這一幕也有些慌張,一麵罵著一麵丟了棍子向著小少年跑了過去。
陸小三餘光看見陸小小跑了過來,心中更慌了,匆匆喊道:“愛你一萬年!”
葫蘆瞬間變了回去,隻是小少年整個人也在向著崖下墜落下去,好在陸小三不是傻子,在墜落的過程中,直接一把扯下了脖子上的葫蘆,放在了身下,匆忙再度大喊:“妖怪妖怪,還我爺爺!”
小少年瞬間就趴在了葫蘆肚子上,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倒騎著胡蘆,一麵喘著氣,一麵笑嘻嘻地看著在崖邊停下來了的陸小小,在那裡揮著手。
“師父,我先走了,改天再回來看你。”
“小王八蛋,你最好死外麵,一天天的,下山了都不讓人省心。”
陸小小又撿起了那根棍子,在崖邊叉著腰又好氣又好笑地罵著。
“嘿嘿。”
小少年倒騎葫蘆升入雲霄,匆匆而去。
至於捉弄師弟們的事,日後再說日後再說。
畢竟大天魔陸小小已經發現了他的行跡,先避避風頭再說。
......
陸小三去也匆匆來也匆匆。
鬆果看著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的頗有些狼狽的小少年。
“你怎麼了?難道真遇見什麼天外邪魔了?”
陸小三從葫蘆上跳了下來,在孤嶼邊緣躺了下來,也不嫌硌背。
“那可不,老厲害的一隻邪魔了,我與她大戰了三百回合,不分上下,隻能先回來了。”
“......”
鬆果心想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
“那邪魔長什麼樣?”
鬆果忍著笑意看著躺在那裡的陸小三問道。
陸小三從一旁撿起了一枝從身後青山上吹過來的草葉,叼在了嘴裡,枕著頭翹著腿,有模有樣地說道:“青麵獠牙,三頭六臂,膀大腰圓壯碩無比,一身都冒著黑紅火光,平常人彆說是碰了,看一眼都會死在那裡,也得虧是我劍仙陸小三,要是你個小小的鬆果過去,多半是給彆人加餐的。”
“......”鬆果忍住了給陸小三來一腳的想法。“那陸大劍仙還真是厲害啊,這都能夠和它大戰三百回合。”
陸小三謙虛地說道:“必須的必須的。”
鬆果握緊了拳頭。
隻是很快就愣在了那裡。
把手裡包過零食的包裹丟在了一旁——方才小妖少女還在那裡餓得咕咕叫,舔著包裹縫隙裡的糖渣。
鬆果跑到了陸小三身旁,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地看了小少年很久,給陸小三都看得一臉茫然了。
“你瞅啥?”
鬆果當然沒有說什麼瞅你咋地。
隻是一臉驚詫地說道:“你見山了?”
陸小三也愣在了那裡。
什麼,自己見山了?
什麼時候的事?
小少年伸出了一隻手指頭,隨著心念一動,果然有一個頗為微弱的元氣渦流出現在了指頭,陸小三愣在了那裡,口裡叼的草葉都被那些元氣渦流帶來的微風卷了過去,在指尖附近不停的打著旋。
陸小三驟然蹦了起來。
“咦,好,我中了,啊呸,我見山了!”
草為螢一麵喝著酒,一麵微笑著看著少年。
這個青裳少年當然不會說什麼該死的畜生你中了甚麼?而後一個大耳光甩過去給陸小三從瘋臆之中抽醒過來。
“你離劍仙又近了一步了。”
草為螢輕聲笑著說道。
陸小三哈哈笑著。
“那是自然,我就知道我陸小三必定會是人間大劍仙!”
小少年一麵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那個元氣渦流,一麵越過那個渦流看向人間。
風清天明,好像整個人間都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呢?
也許是心思不一樣了。
鬆果也蹲在了一旁,很是好奇地看著陸小三手裡的元氣渦流。
鬆果雖然身負妖力,但是並沒有修行過,是以這大概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少年見山的模樣。
陸小三看了好一陣,又好奇起來。
自己為什麼突然就見山了呢?
雖然因為當初天天待在草為螢的劍湖之下,受益良多,但是怎麼看,都不像是會這麼快見山的樣子。
陸小三陷入了沉思。
而後突然想起了什麼,難道是因為自己在師叔的那個空墳前沉浸了進去,感悟到了一些大道滄桑?
陸小三的眼睛亮了起來。
散去了指尖渦流,而後屁顛屁顛地跑過去撿了一塊石頭,在那裡刨著坑。
鬆果一臉懵逼地看著陸小三,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小少年一直忙活了許久,才挖出了一個坑,又填了些石頭上去,壘成了一個墳堆的模樣。
便是草為螢都一臉古怪地看了過來。
而後一如先前一般,負劍立於墳前。
“咳咳。”
陸小三咳嗽了兩聲,醞釀了一下情緒。
而後負手身後,一派滄桑地開口說道:“鬆果,一千年了,我回來看你了。”
“哎呦!”
陸小三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終於意識到陸小三要乾什麼的鬆果滿是憤怒地一腳踹進了海裡。
陸小三狼狽地在海水裡冒著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嶼上的鬆果。
“你敢踢我,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不知道我會咻咻咻地禦劍嗎?”
鬆果抬手拔了那塊立起來當做墓碑的石頭就砸了下去。
草為螢坐在那裡笑眯眯地看著這個天馬行空的少年。
所以陸小三到底因為什麼見山了呢?
草為螢也許知道,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轉回了頭,看著海喝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