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書生所想的人間(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2564 字 9個月前

“是的。”

瑤姬看向人間平靜的說道。

“世人的欲望是不可消除的,世人的矛盾是不可調節的,一如當初古楚一般,倘若內部矛盾不可紓解,便隻有讓外部的戰爭來化解。”

“不以神鬼為神,而已神鬼為世人所懼之鬼,確實可以讓世人放下自我矛盾,來一致向外。隻是卿相.....”

瑤姬看回那個書生。

“你是帶著憤怒的,帶著恨意的,才能夠接受這樣的人間格局,但是世人不會接受。”

“一如你們北方的帝王,一如天下那些依舊沉寂的修行之地。”

卿相平靜的說道:“倘若神女大人能夠重回人間正神,神河哪怕入大道十五疊,都是孱弱的,所以那些都是不重要的。我們隻需要說服一個人便可以。”

瑤姬輕聲說道:“說服那個磨劍崖的劍修。”

“是的。”

“你覺得他能殺了我?”

卿相無比平靜的說道:“是的,哪怕神女大人重回人間正神,青蓮前輩依舊可以讓神女大人死在人間。神女大人不是人間人。前輩也不是人間人。”

“人間如何,說到底,要看天上人願不願意插手進來。”

瑤姬沉默了很久,而後抬頭越過傘沿,看向那片無比遼遠的天穹。

“是的,磨劍崖是天上人。”

那樣一處高崖,在歲月裡的高度,世人不知道要用多少年才能追及。

那個叫做南衣的崖主拉開的序幕,至今都沒有真正落下去。

“所以你能夠說服他?”

卿相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去試一試。”

神女轉身向著城頭之下而去。

“不可否認,你的想法很有吸引力,至少比那個山河觀的道人所做的一切要好得多。但是天上人依舊,在你說服那樣一個人之前,讓黃粱兵甲沐浴神光,讓南衣城披蒙神澤,是我能做的極限。”

卿相安安靜靜的站在南衣城頭。

這個做了反賊的白衣書生,無比長久的看著人間。

書生也好,道人也好。

二者所設想的一切,自然都是在嘗試調和人間的諸多矛盾。

高天之下。

高天之下。

是依舊在掙紮的人間。

卿相看了許久,而後喟然歎息著。

南衣城嗬南衣城。

活在那樣一個前代崖主影子裡的,又何止是青蓮他們呢?

人間莫不如是。

.....

黃粱,迎風樓之上。

一身帝袍的寒蟬與一襲青色道袍的柳三月便安靜的站在高樓之上。

“神女大人去北方了。”

瑤姬離開黃粱之事,自然沒有藏著撚著,整個黃粱的人們,在某一日,都曾經看見過那些向著北方偏移而去的神光與冥河。

寒蟬平靜的說道:“神女大人要去哪裡,從來都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事。”

柳三月輕聲歎息著。

一切故事,最終還是向著他最不願看見的那個方向而去了。

隻是他如此的相信世人,而那個山河觀的道人卻帶給了他極為沉重的一擊。

我以為你們會像自己所堅信的那樣,在泥濘裡堅定不移的向著更高的地方走去。

結果他們更願意躺在被摔碎的陶罐裡,滿身鮮血的活著。

這個來自青天道的道人自然滿是失望。

不止是那個山河觀的道人,也有北方那位陛下之事。

懸薜院舉起反旗之事,他們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整個黃粱的懸薜院,都在向著南衣城而去。

不止是因為叢刃死了。

也是因為某位陛下拿了他們的東西。

寒蟬轉頭看著柳三月,緩緩說道:“過於理性過於理想的去看人間,總會失望的。”

柳三月自然知道這個流雲劍宗的師兄是在說著自己。

但也許也在說著他自己。

所以柳三月問了一句:“比如?”

寒蟬輕聲說道:“比如我並不喜歡當王上,也並不喜歡讓那個劍院的少年惶恐的叫著我王上。”

“所以你在一些憤怒裡,讓他去了北方。”

“是的。”寒蟬低頭俯瞰著人間,“從前我也以為,隻是因為一些無比簡單的理由,便做一些很是出格的事,是無比荒謬的。”

“但是後來我不這麼認為了。”

“所有人站在低處的時候,都會想著,當我站到了如何樣的位置,我一定要如何如何做一個好人。”

“但是迅速膨脹的欲望與手握一切的感覺,會迷失所有的想法。”

寒蟬目光落回了自己的衣袍之上。

“我看得清,看得懂,看得透,但我做不到,刹那之念,在無所約束的故事裡,便會成為一些不可回旋的抉擇。”

“所以有時候,世人在想著自己麵對欲望如何高尚的時候,不妨想一想,假如有一個這樣清晨,外麵細雨敲著窗欞,被窩很是溫暖,而你在迷迷糊糊裡醒了過來,你想起來還有一雙破了的鞋子沒有補,你可以現在就補,也可以下午或者明天再補,你是會選擇繼續再睡一會,還是起來補鞋子?”

柳三月輕聲說道:“我可能會起來,也可能會繼續睡,但無論是哪種選擇,我會掙紮很久。”

“是的,空口白話的欲望是沒有誘惑力的,你需要真切的站在裡麵。所以想一想,一個溫暖的被窩都是難以抉擇的事,更何況更大的欲望?”

二人長久的站在高樓之上。

這樣的東西,怎麼說,都是無比沉重的。

“但其實說起來,我在事後就後悔了。”寒蟬輕聲說道,“因為那是去送死的。”

這個黃粱帝王看向人間,無比感歎的說道:“這場戰爭,我就是單純的想要讓黃粱去送死。讓神河可以減少一些壓力。”

所以那日的故事叫做不高興和沒頭腦。

寒蟬莫名其妙發動那場戰爭,自然是沒頭腦的事。

黃粱之人曾經無數次對於這場戰爭發起過莫大的非議,也讓他們開始質疑懸薜院所推舉的這位王上,是否真的具有做好一名帝王的資格。

柳三月亦是感歎著。

“但你沒有想到,卿相會反了。”

於是命運的故事,讓世人的口風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哪怕世人做大風朝的子民做了一千年,但是終究那種來自於地域之間的概念,依舊是根深蒂固的存在的。

黃粱居然真的能夠打過南衣城去。

這樣一場如同天算一般的戰爭,讓人們不再非議這位帝王。

於是變成了一種果然還是槐安人更懂槐安人的歎惋。

黃粱的人間在這段日子裡很是熱鬨。

人們哪怕沒有什麼謀反的心思,亦是在興奮的議論著那些巫甲之事。

黃粱積弱已久,尤其是在神鬼遠去,大道不興的時代裡,這樣一個大澤以南的國度,在槐安後帝時期,便已經逐漸喪失與槐安爭鋒的實力。

寒蟬輕聲說道:“是的,所以我本想讓這樣一場戰爭,讓世人看看,哪怕是披沐著神光,依舊不如自己去向前走出來的路。但是卿相前輩的這一手叛亂,反倒是成全了神女的光澤。”

白袍帝王很是無奈的看向人間。

“所以命運如何,真的有人能夠看得透嗎?”

命運大河之中的人,大約真的永遠無法看清自己所處的河流。

隻有河岸上的人,才能清楚。

但河岸之上的人,又未嘗不是在自己的大河之中掙紮著。

“我不知道。”柳三月輕聲說著。

不是所有的道人都會去看命運。

這個來自青天道的道人,大概更想見一個光澤迷人的人間。

“但是神女的光澤倘若落向人間了。”

柳三月輕聲說著。

“那她也是命運之中的人了。”

寒蟬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是的。”

這是由那個山河觀道人,以某個儘天意之人的一局牌運,所帶來的一場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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