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說道:“他大概正在三池那邊。”
胡蘆站在河邊輕聲說道:“你說程師兄他......要找什麼答案?”
江河海搖了搖頭,緩緩說道:“誰知道呢?但是他要找,便讓他找吧。”
這個七境劍修很是坦然。
他不是陳懷風,也不是胡蘆,更不是張小魚。
他的一生平靜,卻也乾乾淨淨光明磊落,沒有什麼是怕會被世人看見的。
胡蘆默然許久,而後沿著南衣河走去。
江河海看著這個負劍少年的身影,有些疑惑的問道:“你去哪裡?”
胡蘆輕聲說道:“我也去墓山附近逛逛。”
江河海沒有再說什麼,安靜的坐在那裡,就像那個少年曾經的模樣一樣。
胡蘆沿著河岸一路走著,那塊木板正在長河之中越漂越遠。
這個少年長久的看著河中漂著的小小的一點,不知道為什麼,卻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人間當然是會變的。
守著固有的規則自然是沒有意義的。
......
程露靜靜的站在三池回廊中。
那些池邊亭子裡還散落著一些沒有打完的牌局,有些麻將七零八落的掉落在地上,沾滿了灰塵。
劍宗弟子們走得匆匆忙忙,留下來的人也無心去管這樣的東西。
或許就像先前才始踏入劍宗時的那種想法一般——那些打牌的聲音已經遙遠得像是在另一個人間了。
大概誰也沒有想過,短短的一年時間,這樣一個劍宗,便變成了這般模樣。
程露站在那裡看了許久,而後走出了回廊,向著那些池邊小道的小樓而去。
三池這邊有著許多這樣的小樓,隻是對於一個曆來人數不多的劍宗而言,無疑很多地方都是空著的。
當然,倘若換做是流雲劍宗,大概再來多少個劍宗園林都不夠,更不用說曾經擁有八萬劍修的嶺南。
江河海並沒有陪著程露一起去看的想法,將程露帶到了三池之後,給他指明了當初張小魚的住所,便轉身離開了。
那是園林邊緣的一處小樓,或許當初某個少年第一次踏入這處劍宗的時候,那個白衣劍修正從這裡而來。
沿著小道一路走了過去,程露推開了那棟小樓的門。
並沒有什麼塵封已久的味道自裡麵傳出來,小樓裡很是乾淨,樓邊的一個小小劍坪同樣如此。
凋花落葉都被打掃的乾乾淨淨。
就像是要還給陌不相識的過路人一般。
程露背著劍走了進去,四處尋找著。
隻是對於一個常年在外打牌的人而言,這樣的一處弟子居,無疑是極為簡陋的,什麼也沒有。
房間裡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程露所想要找到的那種蛛絲馬跡。
這個來自流雲劍宗的劍修站在了二樓風廊上,靜靜的吹著人間四月晚風。
滿樓寂靜,人間也沒有足夠的熱鬨吹進這樣一處劍宗園林了。
有些細微的吱呀聲在響著,像是人間的風吹著人間的老舊的窗頁發出的聲音一般。
程露安靜的吹著風,卻是驀然皺起了眉頭,低頭看著腳下那塊木板。
沉默了少許,這個劍修蹲了下來,伸手撫摸著腳下的木板——那些吱呀的聲音並不是來自什麼窗欞的聲音。
而是自己腳下。
程露摳住了木板邊緣一些微微凹陷的地方,正要將它摳出來的時候。
隻是不知道突然察覺到了什麼,這個劍修驀然拔出了身後的決離劍,轉身一劍便向著身後斬去。
有劍鳴之聲響起。
很是清脆,就像樓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懸了一些風鈴,正在風裡叮叮當當的響著一般。
身後沒有人,但是有一柄劍,很是尋常的鐵劍,大概便是來自南衣城某個鐵匠鋪之中。
程露的劍便與這樣一柄突然出現的劍交錯在了一起,而後將它斬落下去,插在了樓外那個並不大的劍坪裡不停的響著。
程露默默的看著那柄劍許久,劍上有著劍意,但是已經很久遠了。
就像是從歲月裡倏然出現的一般。
這個黑衣劍修看著那柄劍許久,而後將決離收回了鞘中,彎下腰去,重新將那一塊廊板摳了出來。
下方確實是空的。
藏了一個小盒子。
看起來很是破舊。
程露並不知道那樣一個盒子裡會藏著什麼東西,所以一直看了很久,才將它拿了出來。
盒子上麵除了一些從縫隙裡落下去的灰塵,什麼也沒有,沒有劍意,沒有元氣,就如同是一個少年時候珍藏的東西一般。
程露默默的打開了盒子。
裡麵是一張紙條。
展開來,當先便是一行龍飛鳳舞的字跡——張小魚成為人間大劍修了嗎?
程露默然無語的站在那裡,而後繼續向下看去。
——
張小魚成為人間大劍修了嗎?
讓我猜猜你是哪一個,既然能夠躲過那一劍,成功的拿到了這個盒子,那肯定是劍修了。
陳懷風?
胡蘆?
薑葉?
梅曲明?
......
這大概確實是很難猜的東西,畢竟人間那麼大,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呢?
所以我乾脆全猜一遍吧。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自己。
總不可能是程露吧,哈哈哈哈。
但是既然有人會想到來找這樣的東西,那張小魚肯定已經成了人間大劍修了。
畢竟不是人間大劍修,誰會想到來找一些這樣的東西呢?
當然,也許是很多年後的故事了,可能那時我都已經死啦,變成一堆白骨,或者白骨都沒有了,隻留了一個名字,叫做張小魚。
我猜肯定有很多東西留在人間,成為了無法解答的謎題。
譬如張小魚從哪裡來的呢?
張小魚當然是從山河觀來的。
他有一個偉大的夙願。
.......
做一個人間很好的劍修,而後殺了他師父,那個叫做李山河的人。
.......
當然,張小魚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是不是還會做著這樣一件事。
張小魚很糾結,也很惆悵。
所以他寫了一些日記,便在南衣城裡——勇敢的小劍修啊,快去尋找那份藏著很多秘密的日記吧!
——
那一張紙上的東西,到這裡就沒了。
程露默默的看著手中的紙條,仿佛看見了那樣一個當初真的乾乾淨淨的白衣劍修,坐在某個黃昏裡,迎著風,很是歡快的寫著這些東西。
程露長久的歎息著,將它重新放回了那個盒子裡,也重新放回了那處風廊下麵。
所以張小魚能夠留下的,真的便隻有這樣一本日記嗎?
程露從懷裡摸出了那本從蘇廣手中得來的日記。
人間再度有著劍鳴之聲響起。
程露並沒有拔劍,隻是低頭看向樓外劍坪。
那處小小的劍坪裡站著一個小小的叢心,正在將那柄劍從劍坪裡拔出來,便站在小樓之下的四月暮色裡,長久的看著,而後抬起頭來,看著程露很是平靜的說道:“是的。”
這樣一句話似乎有些沒頭沒腦。
但是程露知道,這是叢心在回答一池的時候,程露問的那個問題。
所以這個流雲劍修站在廊道上沉默了很久,而後看著叢心問道:“為什麼?”
叢心抬起頭來,無比平靜的說道:“我也不知道。”
這大概像極了推脫之語。
隻是劍宗園林裡安靜的待了很多年的小姑娘抬頭看著暮色的大大的眼眸之中,有著一泓很是澄澈的湖水。
“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想殺了他。”
“但我不知道為什麼。”
叢心目光落向了小樓之上。
“我希望你能幫忙找到那個答案。”
樓外一池的桃花正在向著這邊的天空飛著。
“哪怕是要將人間劍宗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