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靠著牆壁曬太陽的過客(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0582 字 9個月前

顧小二很是認真的說道:“總歸勞累大人跑了這麼一趟,您收下我們也好安心一些。”

聞人懷歸靜靜的看了顧小二少許,而後點了點頭,說道:“好。”

顧小二珍藏的酒被取了過來,雖然不是什麼很名貴的東西,隻是終究是這名小二的一番心意,那名國子監吏人接過了那壇酒,聞人懷歸看著擠在門口喜笑顏開的眾人,倒也是微微笑笑,又看向祝從文說道:“切記不要誤了時間。”

祝從文至此才回過神來,看著轉身便要走的聞人懷歸,卻是突然問道:“祭酒大人,侍中......”

聞人懷歸在那裡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祝從文許久,而後平靜地說道:“那些事天獄查明了與你無關,日後還是不要過問了。”

顧小二連忙說著抱歉,而後拉住了祝從文向著店內而去。

這個故事來得太過於突然,一眾人再次回到了店裡,依舊有些難以平靜,看著那一疊國子監學子的衣裳,一眾人就好像一片葉子被風吹起來了一樣,有些飄飄然找不到落點。

一眾人很是認真的把桌子擦了又擦,最後才將祝從文的那些衣裳放在了桌上,不停地嘖著嘴。

“你看看這料子,你看看這紋飾,從文啊,你以後當大官了發達了,可千萬彆忘了我們這些老夥計啊......”

小二們連火鍋也不吃了,就圍著那身國子監學子衣裳在那裡說個不停。

原本還有些不知所措的書生,在一種驚歎聲裡,終於也是拋開了那位侍中大人的故事,坐在那裡看著幾人笑著說道:“自不敢相忘。”

書生終於文縐縐起來了。

顧小二很是認真的看著書生說道:“所以你看,當然還是柿柿如意,我那些柿餅,可是價值千金啊!”

柿餅當然不會價值千金。

隻是又或許確實如此。

祝從文輕聲笑著,說道:“喝酒喝酒。”

國子監祭酒的突然親自到訪,成了這頓火鍋之事的一個小插曲,眾人在驚歎之後,又開始吃起了火鍋。

一直到暮色深沉的時候,這場火鍋才偃旗息鼓。

書生與一眾小二們都是吃了個半飽,喝了個大醉,很是淩亂的在麵館裡倚躺著,至於那一身衣裳,早就被眾人很是妥帖地收了起來。

書生與顧小二在那裡醉醺醺的靠著,過了好一陣,祝從文卻是突然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向著門外走去。

顧小二身為老大哥,自然喝得也不少,此時看著書生的動作,倒是有些好奇的問道:“你....你去....哪裡?”

書生站在麵館門口,吹了一陣風,倒是清醒了一些,沒有像顧小二那般說話吞吞吐吐。在看了槐都濃烈而飽滿的霞光許久之後,這個書生輕聲說道:“富貴不還鄉,有如錦衣夜行。”

喝暈了的顧小二一時之間沒有明白書生是什麼意思,隻當他是想回南衣城炫耀一下了。

書生當然不想回南衣城。

他隻是想起了某個穿著碎花小裙,撐著小白傘的姑娘。

然而書生並不知道去哪裡找她,所以便隻能安靜地站在麵館外,靠著牆,等待著某個姑娘的路過。

隻是。

就像陳鶴當初所哼唱的那樣——我是個沉默不語地靠著牆壁曬太陽的過客。

......

生命的悲歡離合,當然遠在地平線之外。

......

那位人間的陛下安靜的負手立於那條寬廣的宮道之上,道旁是大片的槐林,在暮色裡不停地漾動著。招搖如海。

柳青河便在一旁,微微笑著回看著暮色。

在不久前的某個黃昏裡,有個白衣侍中,也曾經站在這裡看了很久,而後平靜地離開了這座宮城。

柳青河雖然是微微笑著,但是神色裡不無遺憾。

一直過了很久,這位天獄之主才轉回頭來,看著神河輕聲說道:“可惜陛下一定要看一看那樣一些東西,否則水在瓶,大概依舊會留在槐都之中。”

神河安靜地站在那裡,平靜地說道:“不去看看,終究內心難安。”

柳青河認真的看了神河很久,最後目光落到了神河那隻負在身後的右手之上,緩緩說道:“陛下便有信心一定能夠看到?”

神河的目光自槐林裡收了回來,靜靜地看著腳下的大地,那是這座古老宮城的石板。

“當年離開秋水的時候,我也曾想過,是否妖主他們的選擇才是對的。”

“後來征伐百年,我也曾想過,人間是否會就此傾覆。”

這位人間妖帝靜靜地抬起頭來,看著那片渺遠的天穹。

“在很多年前,很是流行這樣一句話——多麼偉大的想象力啊。那是用來稱讚槐安後帝李阿三的,那位本是槐都店小二的帝王,哪怕世人想破了腦袋,也不敢去想,他能夠從槐帝手中得到這座天下。”

“但他還是得到了,在他很年輕的時候,就開始想著這樣一件事。”

神河說到這裡的時候,倒是難得的笑了起來,不再是平靜,也不再是古板。就像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一樣——這位陛下已經一千多歲了。

“其實我很希望在千百年後,聽見這樣一句話——神河也能上天嗎?”

柳青河安靜地看著這個人間帝王。

後者輕聲笑著,沿著那條宮道緩緩走著。

“青衣前輩能夠上天,是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我神河不是,我哪怕是千年帝王,終究也是人間範疇之內的存在。我很想聽見那樣一種滿是驚歎滿是震撼的話語,就像那一句多麼偉大的想象力一樣。”

神河一路向前而去,直到登上了那處大殿——大殿其實並不高,相比於宮外那座浩瀚的槐都,其實低矮的就像一些田埂一般。

隻是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遼闊且開放的角度,去看著那樣一座人間之城。

神河站在了那裡,這位從秋水而來的帝王,站在了人間的暮色裡,很是認真的看著,輕聲說道:“帝王的高度,雖然決定的是人間的下限,但人間能夠走到多高的地方,是以一位帝王的視界作為基石的。”

“往前既然已經沒有路了,我們自然便隻能繼續向著更高的地方去看看。”

“囿於一城囿於一國,囿於此間。”

“是不夠慷慨的。”

神河看向了柳青河,緩緩說道:“假若在千百年後,人們說著連神河都能上天的時候,那時的他們,自然也已經具備了.....”

柳青河微微笑著說道:“遠超於陛下的能力。”

神河輕聲說道:“是的。”

柳青河同樣向著那處大殿的長階而去,最後停在了中段,一如那位帝王一般看著那座雄城。

“天獄什麼時候可以放開對於十二樓的限製?”

這位天獄之主很是認真的問道。

神河靜靜地看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一切未卜,再等一等吧。”

柳青河點了點頭,說道:“好。”

這位陛下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看著柳青河說道:“讓人去南柯鎮,找一找那位人間最好的鐵匠。”

“陛下要見他?”

“不見,隻是看看。”

“倘若天獄找不到呢?”

“倘若找不到,那麼所謂的白玉京自然是假的。”神河平靜地說道,“或許從來便不是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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