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安寧,自然是人間最好的事情。
安居樂業,永遠是一個世人的社會之中不會過期的褒義之詞。
顧小二端著一碗麵蹲在清晨起著薄霧的麵館門口,很是痛快地吃著。
這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招牌,於是便免不了有幾個本來隻是打算路過的人,看著這個肩頭披著抹布的小二,吃著那樣香的一碗麵,咽著口水,走進店裡要了麵來吃。
顧小二不無得意地想著,什麼叫做老藝術家的素養。
其實那碗麵下得很是潦草,連料都沒有放足,畢竟隻是燒開水,先試一碗而已。
但是顧小二還是蹲在麵館門口大口的嗦著麵。
隨著槐都的那些街巷裡的夜色真的一點點被世人踏碎擠破,於是麵館裡也漸漸熱鬨了起來。
顧小二也放下碗筷,開始了一大清早的忙碌。
後廚的水汽蒸騰著,麵條被一碗又一碗地送到了前麵去。
清晨時候,麵館的生意自然好得很,畢竟大清早的,能夠簡簡單單的吃上一碗有滋有味的麵,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一直忙碌到了近午時分,麵館裡才漸漸閒了下來。
一眾小二很是悠閒地靠在窗邊嗑著瓜子聊著天,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們說著閒話。
倒是有人想起了祝從文,而後看向了顧小二。
“二哥,你說祝從文那小子,在國子監裡應該不會受欺負吧。”
顧小二在一旁擦著桌子,笑著說道:“那倒沒有,我先前去過一趟國子監,雖然沒能進去,但是還是讓人把祝從文叫了過來,你彆說,他好像胖了一些了,大概吃得比我們麵館裡好多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前些日子的故事,讓這樣一個書生終日憂思,難免消瘦了下來,等到一切回歸正常之後,自然氣色便好起來了。
眾人在那裡胡亂地說著許多玩笑話。
“你說以後他真的做大官了,我們是不是得規矩一些拘謹一些,叫上一聲老爺?”
顧小二氣乾雲霄地說道:“這小子要是敢在我們這幫兄弟麵前擺譜,你看我打不打爛他的腦殼!”
“哈哈哈啊哈哈。”
街頭的人們都是神色古怪的看著這處麵館裡的小二們,也不知道他們在笑著什麼東西。
顧小二趁著有些閒適的時間,搬了根凳子,跑去了店門口坐著,而後在懷裡摸著什麼。
店裡的小二看見顧小二這般模樣,很是好奇地問道:“二哥你在摸什麼好東西,是不是藏的私房錢?”
顧小二笑嘻嘻地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布包,打開來,裡麵霍然是一塊沒有啃完的柿餅。
小二們自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也便沒有在意,繼續轉回了頭去在那裡胡吹亂侃。
柿柿如意,自然是事事如意。
顧小二臉上的笑意確實漸漸斂去了。
其實他那次並沒有在國子監見到祝從文。
書生大概正在忙著讀書,所以沒有空出來。
......
“九百九十三年的時候,便是在槐都之中,李石見到了那個從懸薜院而來的謝先生。”
柳青河看著麵前的那些人間街巷,微微笑著說道。
“所以人間的一些故事走向山河觀,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在這個天獄之主身旁,平靜地站著那位一襲黑袍的人間帝王。
二人的目光正一同落在那處看起來很是尋常的長街之上,長街之上有處酒肆,開了很多年了,哪怕是柳青河與神河,都未必記得那已經開了多少年了。
但是人不記得的東西,一些文字未必便不記得。
“柳三月當年也在。”
神河平靜地開口說道。
當年那樣一個形貌美好的少年道人,便是在這樣一處長街層疊迷離,如同天外星火流落的人間街頭,陷入了一種足以改變他一生的熱烈的情緒之中。
柳青河當然知道神河並不是說柳三月也是其中一員。
他很清楚這位陛下,其實很喜歡那樣一個青天道道人,不然一個道人,又如何能夠成為槐都兵部侍郎?
“正是因為柳三月也在,有些東西才被記載了下來。”
柳青河輕聲說道。
那樣一個當年正是三月少年的道人,在長久的震撼之後,一回頭發現與自己一同在人間閒走的道門師兄不見了。
他先是去找了守在街頭攤販邊,等著吃炸年糕烤包子的張小魚——彼時的張小魚,身上還隻有一身道袍,並沒有那樣一襲白衣,端正而規矩地站在那裡,哪怕心中很是期待,也隻是暗搓搓地在道袍的袖子裡搓著手。
隻可惜這樣一個少年大概確實過於等待的入神,卻也是沒有注意到自家師兄去哪裡了。
至於陳青山。
那個短視之人,更不用說了,他看人間燈火的時候,早就花花綠綠一片,就像看著一麵起了霧的鏡子一樣。
“雖然槐都之中不可能會發生什麼大事。”柳青河輕聲說著。“但是終究那是李石,是道門之中這一代天賦最為出色之人,巳午妖府與天獄都幫忙著尋找了一下。”
這個天獄之主看向了那處酒肆門口。
“據說是在這裡找到了李石。他那時正在發著呆。不過李石畢竟是觀宗之人,行事風格更偏向於缺一門,向來比較安靜,是以所有人也都沒有在意這個道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神河靜靜地聽著,而後說道:“後來呢?”
柳青河歎息了一聲。
“是天工司當年的一個無意之舉。”
“謝蒼生當年代表懸薜院前來槐都,天工司對於這樣一處以文化之天下的書院,自然頗為好奇,對於其中數理院與風物院這些院係,尤為好奇,於是便想請謝蒼生前去天工司聊一聊。這才發現了藏在歲月裡二人的交集。”
人間是天下人的人間。
哪怕這是當今人間共主,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去看著所有的東西。
神河至此卻也是終於明白了這些當年之事的脈絡了。
正是因為當年天工司的這一意外之舉,這才導致了那樣一個本該被掩埋下去的故事,被眾人從歲月裡發掘了出來。
柳青河從懷中掏出了一些案卷,在那裡一麵翻著,一麵說道:“謝蒼生當年是自己前去懸薜院中入學,後來因為天賦優越,被送薦去了青天道,不知為何,未入大道,在二十一年前,離開了青天道,回到了懸薜院中,做了一名青牛院先生。值得一提的是,當初入學之時填寫籍貫的時候,這個人寫了一個東海。”
神河淡淡地說道:“謝朝雨當年在人間,應該曾有過一個妻子?”
柳青河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但是已經死去多年了。”
這位人間帝王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那些人間長街,一直過了許久,才緩緩說道:“東海堪海衙的船隊應該也快返航了吧。”
柳青河點了點頭,說道:“已經在路上了。”
神河轉身離開了這處懸街。
“讓謝朝雨帶著他們來槐都。”
“好的,陛下。”
在槐都見神河,與在東海某處小鎮牌館之中見神河,自然不是同樣的意味。
在人間是三劍。
在槐都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