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不如再試一次,師兄(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1076 字 9個月前

陳青山靜靜地看著手中的書卷,淡淡地說道:“倘若一定要這樣說,其實你我也不過是人間的一丘之貉而已。”

何榭靜靜地看著陳青山,緩緩說道:“為什麼?”

“天下無不同而不存,無非大同異與小同異而已。”

陳青山平靜地說道。

何榭什麼也沒有再說。

隻是那個山河觀道人倒是誠懇地看向了何榭。

“我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何榭皺起了眉頭。

......

天下大修之地的境界與天下小修之地的境界大概往往都是不能同語的。

一如秋溪兒曾經說過她也隻是崖主境,隻是磨劍崖的崖主境,自然與人間崖主境是不一樣的。

對於磨劍崖的人而言,能夠登臨濁劍台的才叫做崖主。

一如當初白鹿境內,同樣是六疊劍修,那個曾經於東海修劍的白鹿城主,秦桑,卻完全不是人間劍宗六疊劍修山照水的對手。

陳懷風雖然也隻是四疊,隻是出身人間劍宗,且身懷白風雨的半簾風雨,這樣一個劍修自然比那些東海劍修要強得多。

隻是說來說去,終究都是不如那一個海崖之上聽著人間劍風的白衣劍修而已。

陳懷風沉默地看著自己身前那柄劍光暗啞的劍,在劍身之上,隱隱有著一些印痕,那是那樣一個白衣劍修將他的劍還回來的時候,留在上麵的。

有些東西,哪怕不說明,其實也可以看得出來的。

比如那些看似不成文字,似乎隻是某個白衣劍修隨意地敲擊的痕跡,卻是在清楚地警告著自己的這位師兄——東海的事,你管不了了。

陳懷風沉默了許久,才終於抬手,以風雨劍意覆過了劍身,這才讓這樣一柄劍重新有了光澤。

將手裡的劍重新送回了鞘中,這個劍修大約要好生休養一下,倒也沒有繼續往東海送劍,隻是安靜地坐在青山之上,抬頭看向了人間天穹之上。

距離當初人間那陣劍風灑落,已經過去了有幾日了。

陳懷風摩挲著手裡的那柄劍,劍鐔之上有著師兄二字。

這是當初在墓山的時候,那個青裳少年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很是感歎地給自己留下的兩個字。

時間並未過去多久,哪怕百年世人,也不會覺得一年的時間很是漫長。

隻是上麵的字跡已經變得有些隱約了。

這當然不是歲月的功勞。

隻是說明那樣一個劍崖前輩,正在遠離人間。

陳懷風默默地看了彆無一物的人間天穹,而後神色憂傷地低下頭來。

師兄與師兄,當然是不一樣的。

青蓮與陳懷風當然更是不一樣的。

所以前輩。

陳懷風輕聲地問著某個已經不在人間了的人。

“究竟如何,才是師兄?”

青山裡有著海風,大河裡有著劍意,遠方有著世人的聲音依稀地在人間傳遞著。

隻是唯獨沒有那樣一個握著酒葫蘆的青裳少年出現在陳懷風身前,很是感慨地說著當年,說著過往,說著師兄對於師弟的愧疚與懷念。

陳懷風低下頭去,默默地垂著淚。

我錯了啊,師弟。

倘若一切可以重來一次——曾經無數次的覺得,假如一切重新回到南衣城三月的故事,他依舊會做出那樣的選擇的陳懷風,在這一刻終於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倘若一切可以重來一次。

他不會再殺了柳三月,也不會再放任公子無悲去探究某個本就是錯誤的,隻會將人向著不見底的河流之中推湧而去的故事。

也許當時的一切不知對錯。

但往後的故事,已經證明了,這樣一個劍修,或許確實錯得很是徹底。

世人也許不會承認一生裡犯下的諸般錯誤。

隻是世人不得不承認,這便是他的一生。

陳懷風將手裡的劍插在了青山泥土裡,而後拄著劍站了起來,默默地回頭看了一眼南方。

一切已經消亡的南方。

張小魚在劍上留下的道海六疊的劍意,確實讓這樣一個三十三歲的劍修心灰意冷了。

或許枸杞劍,確實做不好一個師兄。

陳懷風默默地想著。

不如回去青天道吧。

隻是這樣一個劍修才始轉回身來,便很是錯愕地看見了某兩個正在向著這裡而來的身影。

一個是道人,叫做江山雪,一個曾經依稀有過印象劍宗師兄——山照水這樣生得好看的人,任何人隻要見過一眼,大概都很難忘記。

陳懷風大概很難理解為什麼這樣的兩個人,會走到一起去。

這大概就像是南拓的某個世人與北方安寧城的某個世人,兩個從未穿行過大澤的人,卻因為一個夢,有了一個孩子一般。

事實上,這大概並沒有那麼離奇。

江山雪當初追尋程露的蹤跡而去,那樣一個流雲劍修最後是逃至了關外,從軌跡而言,確實可能途徑過槐都附近。

而山照水當然一直在槐都。

與神河的那場夜談,世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哪怕是某個傘下少年,也隻知道人間劍宗的那些劍修,離開了斜月台,似乎是去了大漠之中。

隻是當然不是所有劍修都喜歡去大漠之中的。

青山照水之劍,倘若沒有青山,又如何照水呢?

江山雪是在槐都之外的某處青山下遇見的這個劍宗弟子。

彼時的山照水正在那裡很是惆悵地歎著氣——江山雪雖然並不知道這樣一個劍修在歎什麼氣,但是至少一個六疊劍修的劍意,他還是認得出來的。

一個劍鐔之上磨去了劍名的六疊劍修,究竟來自何處,當然不用任何的贅述了。

這個道人當時很是古怪地問著山照水。

“師兄歎什麼氣?”

這個鬢角有著白發的五十歲的劍修,很是惆悵地看了一眼江山雪,而後輕聲說道:“人間沒有人間劍宗了,你說我歎什麼氣呢?”

江山雪彼時怔怔地站在那裡。

他當然不知道在槐都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這樣一個劍修,很是遺憾很是惆悵地說著這樣的話。

隻是山照水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在青山下拄著劍站了起來,很是認真地看著江山雪。

“所以你如果想做什麼,一定要記得一件事。”

“什麼事?”

“趁著自己年輕,趁著自己熱血未涼,趁著自己心思不老。不要像某些老劍修一樣,活了數個世人的百年,反倒不記得自己也是世人了。”

江山雪覺得這些話語裡,有著莫深的隱意。

隻是那個師兄什麼也沒有說。

二人最後結伴來了東海。

江山雪很是認真地看著那個站在無數殘留劍意之中的陳懷風,很是唏噓地說道:“不如再試一次,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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