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把酒祝東風(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0853 字 9個月前

箭頭已經釘在了長街石板之中,而尾羽正在那裡微微顫鳴著,有著一種極為浩然令人驚歎的力量自其中擴散開來,瞬息之間,便覆蓋了方圓十裡之地。

卿相沉默的看著那一支白羽之箭,沉默了許久,輕聲說道:“這便是大羿之弓的箭?”

柳青河平靜地搖搖頭,輕聲說道:“這隻是一個錨點。”

隨著這樣一句話落下,一陣極為迅速的機括聲自箭杆之上嗡鳴著傳遞開來,羽箭的尾羽驟然開裂,一股浩蕩的力量將附近的一些都推湧而去,而後整支箭都裂解開來,一股極為精純的白色氣流自其中噴湧而出,化作一道直入天穹的白色光柱。

那個天獄之主微微笑著看著那支羽箭消失的地方。

“就是這樣的,他已經定下了第一個錨點。”

卿相沉默著站起身來,低頭長久地看著那些像是在散發著某種訊號一般的白色氣流,而後抬頭向著天穹之上看去,將夜的穹壁倒覆在青山之外,這樣一片戰火驟然止息的人間,在暮夜交際時分顯得無比安寧,隻是那樣一道破雲而去的白色光柱,顯然正在預示著某些東西即將墜落下來。

卿相看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假如我是一個劍修,在看見這些極度危險的白色氣流的時候,大可以化作劍光遠遁而去。大羿之弓,未免有些過於緩慢,甚至不如那些巫鬼道之人的頌唱來的迅速一些。”

柳青河抬起頭來,看向山城人間,確實如同卿相所說,這片破裂的青山之城中,已經有著不少的劍光重新浮現在人間之上,猶疑不定的觀望著這樣一處極為古怪的白色光柱所在。

“這是人間第一次看見大羿之弓,但這也是槐都第一次將大羿之弓送往人間。”

柳青河很是平靜地說著。

“有許多東西,需要一點點地去確認,等到熟練了,自然便不需要這般繁瑣了。”

這個天獄之主抬手伸向人間,有柄無主之劍被吸納而來,落入了他手中。

卿相靜靜地看著柳青河,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柳青河當然不做什麼,隻是反握長劍橫於身前,抬手緩緩拂過劍身,而後抬手便將它送離了這一處。

二人靜靜的看著那一道遠去的劍光。

“劍修能走很遠,但大羿之弓隻會比他們走得更遠。”

卿相默默的站在那裡,雖然對於眼前的諸多事物有著許多不解,隻是那一身道韻依舊未曾散去。

隨著二人的俯瞰之劍,天穹之上,卻是有著第二道白芒垂落人間,這一次落在了山月城正北方向,一如先前卿相所見那般,再度有第二道白色光柱直衝雲霄而去。

卿相靜靜地看著那些隻是落在了山月城中的錨點,沉默少許,緩緩說道:“但大羿之弓想來無法隨意地落向人間。”

柳青河微微一笑,負手立於長街儘頭,說道:“是的,確實是這樣的,在這天底下,越是強大的東西,越是需要沉思熟慮。叢刃的那句話當然是對的,越高越不自由,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陛下亦是在摘星樓上想了很久,才決定第一次將大羿之弓射向人間。所以倘若你們真的選擇身化劍光,或者駕馭道風,或者驅使巫痕,離開了山月城,大羿之弓確實不會再落下。”

卿相長久地站在那裡,似乎從柳青河的這些話裡,聽見了某些言外之意。

於是那一道先前被送往遙遠人間的那一劍,在倏忽之間,便掠破殘餘的暮光,重新回到了這一處長街,便插落在了二人身前,輕鳴不止。

“但我手裡的劍,就會落下了,我不想動手,卿相。”

這樣一句很是平靜的話語,便這樣雲淡風輕地落在這片青山人間之中。

那個白衣書生長久地站在那裡,在這短短的沉默之間,卻是再次有著數道白芒落向人間,將這樣一處山中之城困縛在了其中。

十三架大羿之弓,已經有九個錨點落在了山月城中,便以卿相所在之處為中心,將整個山城四麵八方都環繞了起來。

那些暮夜之時無比明亮的光柱,有著燦然的白光正在緩緩流溢著,將這樣一處山中之城遍地點亮。

卿相歎息了一聲,看著那些似乎塵埃落定的故事,輕聲說道:“我倒是突然想起了當初太一春祭之時,那些神柱屹立在假都之外的畫麵。”

柳青河平靜的說道:“大道都會退出曆史舞台,更何況那些更久遠的神鬼的故事?你懸薜院這千年來,同樣是在進行著諸多研究,自然也很清楚,世人的力量,遠勝過人間一切。踏海登天之事,天上人做得,世人同樣做得。”

這個天獄之主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倒是神色肅穆的看向了那個白衣書生。

“還記得決離之事嗎?”

卿相挑了挑眉,平靜地說道:“當年複古流劍道的最後一舞?”

一千多年前,劍意之道初生,複古流劍道,便是在那樣一個決離劍客與磨劍崖青蓮的一戰之中落下帷幕。自此劍宗興盛,顛覆了道門的主宰地位。

柳青河抬頭看向天穹,緩緩說道:“眼下之事,也許在千年之後,也將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節點。”

卿相很是唏噓的站在那裡,輕聲說道:“但我可不是那樣一個複古流劍道的集大成者,卿相何德何能,來承擔著拉開千年大幕之序章的責任?”

“時也命也運也,天下無不可之事。”

柳青河平靜地說著,看著那最後一個錨點落向這片人間。

當那樣一道光柱隨著最後一抹暮光的消失,驟然綻放在夜色之下的時候,這個槐都大猿亦是轉過了身去,平靜地向著遠方而去。

書生的白衣在夜風裡獵獵而動,無數道文亦是開始不斷的落向人間。

“它叫什麼名字?”

書生回頭輕聲問著那樣一個即將離開這裡的槐都大猿。

柳青河的腳步微微頓了頓,抬頭看向那片天穹,人間夜色之中,似乎有著某些極為淩厲的東西落向人間。

如同高天垂落之劍一般。

但那不是劍。

也不是箭。

“東風。”

柳青河平靜地說道:“它的名字叫東風。”

這樣一個名字,也許會讓某些人想起人間劍宗極為擅長的,紅中之劍。

但這樣一個名字,大概與麻將沒有關係。

卿相並沒有去想這樣一個名字究竟與什麼有關係,這樣一個書生同樣看見了那樣好似高天之劍垂落一般的東西。

那是一個形製極為古怪的存在。

但總體而言,大概還是更趨向於箭形的。

柳青河回頭看著那個正在抬頭仰望天空的白衣書生。

望劍碎冠,也許也可以是往箭碎冠。

於是在十三架大羿之弓射出的浩大風聲之中,這個千年大妖的書生之冠砸落在了長街之上。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

書生到了最後,反倒是笑了起來,鞠捧著某些散落在人間的酒水,送到唇邊一飲而儘,輕聲頌念著某首人間詩詞。

“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啊,卿相嗬卿相,知與誰同?”

書生歎息著搖著頭,垂下頭來,閉上眼睛,而後一切笑意與歎息儘數斂去。重新抬手豎在身前,掐住了某個極為古老的道訣。

也許柳青河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今天下三觀,儘皆後來之人,也隻有他卿相,是人間少有的,通曉古道之術的存在。

以千年書生之事,承繼今古。

當然未嘗不可。

浩蕩的道風自青山有月之城中吹起,萬千道文升向人間天穹,卻好似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這個白衣書生立於青山之城中,身周金光道文流溢,帶著古老的道韻,整個人聖若天人。

十三架大羿之弓的齊射,在倏忽之間,便已經自高天之上而來。

然而便在這最關鍵的一刻,這個書生突然聽見了一個很是稚嫩的聲音。

“那是什麼?”

卿相無比震驚地睜開了眼睛,看向了那一條山月長街。

街頭有個滿臉泥濘的孩童,正惶恐地站在燈火闌珊處,抬頭看著這樣一片即將毀滅的人間。

於是在名為東風的大羿之箭落下的那一刹那。

書生垂落了一滴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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