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我誌在寥闊,疇昔夢登天(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1325 字 9個月前

當初在天工司的時候,少年看著某柄將妖府大妖釘在石壁之上的劍的時候,以為那便是大羿之弓,隻是當時的宋應新,很是平靜地說著,那隻是一些小玩意而已。

大概眼下的,才是真正的大玩意。

少年已經低下了頭來,隻是大概心緒遠比抬頭之時更加洶湧。

那應該便是落在山月城那邊的東西。

少年心緒有些混亂,於是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來,什麼也沒有再想。

隻是一旁的那個青天道少女倒是很是好奇的問道:“這樣的大玩意,難道是天上人的手段?”

少年不知為何,在聽到了這樣一句話的時候,卻是長久地愣在了那裡,一直過了很久,少年才抬起頭來,靜靜的看著那片天穹,輕聲說道:“那不是天上人的手段,天上人的手段,比它更高更淩厲,但......”

少年無比歎惋的說著。

“但天上人,當年也曾經是此間人。”

所以。

踏海登天,世人自然可往。

......

陸小三記得自從樂朝天算天失敗之後,便一直有些鬱鬱寡歡,食欲也不是很好,有時候一隻烤鴨都吃不完,上次便是這樣,陸小三興致勃勃的要了錢,跑去買了幾隻烤鴨回來,分明說好了一人一隻,隻是吃到了一半,這個師叔便意興闌珊地將剩下的半隻烤鴨丟給了草為螢。

陸小三發誓,他絕對不是因為樂朝天寧願把那半隻丟給草為螢也不丟給自己而覺得憤懣。

他真的隻是覺得師叔這樣浪費糧食,是很可恥的行為。

草為螢一隻小土狗而已,哪裡吃的完一隻半的烤鴨?

小少年當時惆悵地看了很久,最後還是放棄了狗口奪食的想法。

隻是今日,不知道為什麼,樂朝天卻好像很是高興的樣子,很是闊氣地給了小少年一袋錢,讓他去附近的鎮子裡買些吃的回來。

陸小三雖然有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還是屁顛屁顛地跑去了鎮子裡,買了一大堆烤雞烤鴨之類的東西跑了回來。

回來的時候,便發現樂朝天取出了許久沒有用過的琴,端坐在溪畔,正在那裡微微笑著撥彈著曲子。

鬆果便趴在一旁,很是好奇地聽著。

“師叔你又在彈什麼曲子?”

樂朝天並未回答,隻是認真地在那裡彈著。

倒是一旁的鬆果,很是小聲的說道:“好像是什麼水調歌頭。”

陸小三一聽,頓時來了精神,水調歌頭他熟啊,以前在山裡的時候,樂朝天便彈過一些,諸如什麼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什麼一諾比金重,一笑比河清。

隻是湊過去聽著樂朝天彈著的那些曲子的時候,小少年卻是一頭霧水,怎麼這一首自己沒聽過?

一直聽到了神女句,陸小三才很是驚訝地看著樂朝天,不解地說道:“師叔怎麼又想到了神女了?你不會偷偷喜歡那一個黃粱的神女大人吧。”

聽著陸小三的胡言亂語,樂朝天倒也沒有生氣,微微一笑。

“神女大人當然是可以喜歡的,當初給你們彈的那樣一曲神女賦,不就是古楚公子子淵寫的,關於楚王與神女的故事嗎?但這倒不是喜不喜歡神女的事。”

小少年很是不解地問道:“那是什麼?”

樂朝天低頭輕撥著膝頭之琴,輕聲說道:“隻是替神女大人覺得遺憾而已。”

小少年有些不解地問道:“遺憾什麼?”

樂朝天微微笑著說道:“遺憾她不能見此後人間。”

小少年與小鬆鼠大概並不能理解這個道人師叔在說著一些什麼。

樂朝天滿是感歎地撥彈著膝頭之琴,最後用力的挑出了一個上挑的尾音。

“俱往矣.....”

這個道人感慨地說著這樣三個字,而後很是乾脆地將手裡的琴推入了溪中,任由它像是一截爛木頭一樣逐流而去。

陸小三很是驚詫地看著這一幕,不是很能明白樂朝天這是要做什麼,抱著那一包吃的,怔怔地站了許久,一直到古琴漂流而去,不知落往何方,才回過神來,看著樂朝天問道:“師叔不彈琴了?”

樂朝天站起身,負手立於溪畔,輕聲說道:“不彈了。”

陸小三皺眉問道:“為什麼?”

樂朝天很是唏噓地說道:“雖然說陽春白雪,下裡巴人。隻是當你聽過一些很好很好的高山流水之音的時候,你就會覺得,再彈下去,也是沒有什麼意義的事情了。”

陸小三滿是不解的站在那裡,甚至覺得樂朝天是太久沒吃好吃的,餓瘋了,於是小少年向著溪流的下方張望著,想著要不要幫師叔把琴撿回來,不然哪天他突然又後悔了怎麼辦?

隻是小少年還在那裡猶豫著的時候,便發現樂朝天伸手便從自己懷裡的烤雞上扯了一條大雞腿,送到唇邊很是豪爽地吃了一大口,而後像是一個愚蠢的熱烈的少年一樣,在溪畔舉著烤雞腿。

“我誌在寥闊,疇昔夢登天.....”

陸小三直接張牙舞爪地撲了過去。

“那玩意是我的!”

“汪汪汪。”

......

我誌在寥闊,疇昔夢登天。

摩娑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有客驂麟並鳳,雲遇青山赤壁,相約上高寒。

酌酒援北鬥,我亦虱其間。

少歌曰,神甚放,形則眠。

鴻鵠一再高舉,天地睹方圓。

欲重歌兮夢覺,推枕惘然獨念,人事底虧全。

有美人可語,秋水隔娟娟。

......

顧文之坐在那裡,安靜地看著這個不知為何又開始叩碗而歌的老道人。

後者好像有些醉意,身形搖搖晃晃,但他分明沒有喝酒,老道人已經很多年沒有喝過酒了,他隻是喝了一碗湯藥。

隻是那樣一種搖晃,又好像是在為那樣一首曲子而沉醉一般。

一直過了許久,老道人才反反複複地念叨著那一句‘我誌在寥闊,疇昔夢登天’,緩緩停止了敲擊的動作。

顧文之深深的看著老道人,輕聲說道:“師父好像很喜歡這樣一句。”

老道人咳嗽了兩聲,輕聲笑了笑,看向顧文之說道:“你難道不喜歡嗎?”

顧文之反複琢磨了兩遍,很是歎惋地說道:“這樣一句豪邁的詞句,我怎麼會不喜歡呢?隻是大概不會有師父這般熱烈的情感。”

顧文之卻好像想起了什麼,挑眉看著老道人說道:“莫非師父曾經見過那樣一個天上人?”

老道人搖了搖頭,站了起來,倚靠著一旁的枝椏,輕聲說道:“當然沒有,那樣一個天上人的故事,是在千年前的事情,我們這樣的百年世人,又如何得見呢?”

顧文之有些不解的看著自家師父,大概確實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又突然說起了這些事情。

老道人倚在那棵人間小枝旁,抬頭看著一天明月,輕聲說道:“你覺得當年白風雨的故事如何?”

顧文之認真地想了想,說道:“精神可嘉,但走得太急了。”

這個人間的故事,大概確實不是非黑即白的。

老道人笑了笑,說道:“是的。你知道嗎?其實當初在青天道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拒絕了走那樣一條路,包括樂朝天,謝朝雨。隻是一些當下與理想之間的矛盾,讓這樣一個故事激化了。有人心灰意冷,有人怒而破門。但你看來看去,他們那一代人,真的便放棄了那些想法了嗎?”

那一代人,自然便是指謝朝雨與樂朝天那些人,而非李石與張小魚這些年輕一代的人。

顧文之好像明白了什麼,抬頭與老道人一同看著天上明月,輕聲念著。

“我誌在寥闊,疇昔夢登天。”

原來這樣一句辭句,從來都不是說的某個天上人。

老道人輕聲說道:“鹿鳴有一句佛門謁語,叫做佛是過來人,人是未來佛。所以我們也可以這樣說......”

天上人,是人間人。

第三卷,天上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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