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島還在那裡抬頭看著天空的時候,尤春山與餘朝雲卻是匆匆茫茫地跑了上來,那個東海年輕人大概是太急了,連輪椅都沒要,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根棍子當成了拐杖,一瘸一拐地便跑了上來。
“師叔!”
尤春山一瘸一拐地在那裡蹦躂著,待到看見地上的那一灘血的時候,心中更是吃了一驚,看向了白月之鏡的最頂端。
少年便默默的撐著傘背著劍站在那裡,身前依舊在滴著血。
這一幕讓二人不由得產生了一種慌亂的情緒,餘朝雲以為少年是自己的劍拔不出來,於是匆匆將劍匣打開了,將裡麵的春山劍抽了出來,用力地向著那邊拋了過去。
長劍擲地有聲,帶著劍鳴插在了少年的身旁。
南島至此才低下頭來,默默的看著腳邊的那柄插在白月砂土之中的春山劍,又轉回頭去,看著那邊正在趕來的二人。
王小花自然也看見了那邊的二人,沉默了少許,問道:“他們是誰?”
南島轉回頭來,將身旁的春山劍拔了出來,端在手裡看著上麵的劃痕。
畢竟是一柄還未曾經曆過劍意淬煉的劍,哪怕再好看,終究也隻是凡鐵,被餘朝雲從那邊遠遠地拋過來,自然又多了一些很是醜陋的痕跡。
南島看著那些痕跡,大概也隻能安慰一句好劍多磨了。
在左手臂彎裡將劍上的塵泥擦了擦,南島這才回答了王小花的問題。
“師侄和師侄的朋友。”
哪怕餘朝雲也天天跟著喊師叔,終究這是正兒八經青天道的人,和尤春山自然是不一樣的,雖然有著梅溪雨那一層關係,但南島倒也不會真的腆著臉說她也是自己的師侄。
“哦。”
王小花的目光收了回來,重新認真的看著這個傘下少年,輕聲問道:“那你呢?”
南島沉默了下來。
這確實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南島當然是南島,隻是南島這樣兩個字的意義是什麼呢?
少年站在傘下想了很久,才緩緩說道:“我是一個打傘的人。”
言簡意賅的說法,大概就是傘下人。
王小花抬頭默默地看著少年手中的那柄傘。
尤春山與餘朝雲二人終於匆匆趕了過來,麵對這很是安靜的一幕,卻也是愣在了那裡。
餘朝雲看著南島胸前的兩道劍痕,露出了很是不解的神色。
在這樣一個地方,有劍的,大概也隻有南島與白花林中的那個謝前輩。
這兩道劍傷是什麼情況?
隻是還沒有等到二人發問,那個看起來像是個人畜無害的小道童模樣的小女孩便已經很有禮貌地向二人行著道禮。
“我叫王小花,是......”
王小花大概是想起了方才南島那一句我是一個打傘的人,皺著眉頭很是認真的想了想,才繼續說道:“是看海月的人。”
餘朝雲和尤春山對視一眼,麵麵相覷,全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最後還是尤春山開了口,看向南島問道:“師叔你這是?”
南島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胸口,微微搖了搖頭,將手裡的春山劍還給了餘朝雲,說道:“沒什麼,試一試劍而已。”
“......”尤春山大概很是無奈。
誰家好人試劍在自己胸口試?
雖然他和餘朝雲確實是因為感受到了人間那些劍意的波動,才很是焦急地向著上麵跑來。
他們也隻是以為這個少年師叔和白月之上的人打了起來了。
結果跑上來,便看見那個白月之上的人,是一個比南島還小的小道童,二人就在那裡大眼瞪小眼。
餘朝雲拿著春山劍站在一旁,看了南島許久,才輕聲說道:“師叔真的沒事?”
南島緩緩說道:“這裡這麼多道人,有事的話,他們大概早就過來了。”
餘朝雲與尤春山這才看向了那些散落在白月崖壁之上的諸多身影,那些道人們隻是偶爾抬頭往這裡看一眼,卻並沒有靠過來的意思。
不過當時劍意湧動的時候,確實驚動了不少人。
二人看了許久,這才相信了南島確實沒有什麼事。
隻不過對於南島為什麼會對著自己來兩劍,這大概依舊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情。
但是南島既然沒有說,二人倒也沒有繼續問下去,轉頭看向了那個坐在暮色裡的小道童,兩人心裡有些犯嘀咕。
這個便是師叔說的,讓山河觀李石不敢來的人?
看起來好像真的隻是一個小道童而已,甚至連修行的痕跡都沒有。
不過嘀咕歸嘀咕,餘朝雲還是行了一禮,認真地說道:“晚輩青天道餘朝雲,見過花前輩。”
尤春山愣了一愣,心想那我是誰?
無名小劍修尤春山?
還是東海劍修尤春山?
哦對啊,自己是個錘子的劍修。
隻是還沒有等到尤春山想起來,王小花便已經看著他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叫尤青山,我以前見過你的。”
尤春山愣了一愣,神色古怪地看了小道童很久,王小花伸手遮在了眼前,尤春山這才恍然大悟地看著她說道:“原來你就是當時跟著那個老道人的瞎道童?”
王小花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我不是瞎道童,但也不是前輩,但你不能說我師父是老道人,他才是真前輩。”
尤春山反應了過來,帶著歉意說道:“抱歉抱歉,說順口了。”
畢竟以前不知道那是卜算子的時候,便一直說著那是老道人,一下子沒改過來。
王小花看著尤春山有些好奇地問道:“你怎麼會來這裡?你是人間大劍修了嗎?”
尤春山還在那裡回憶著當時的事,聽著王小花的疑問,這才回過神來,歎息一聲,指了指自己的腿,說道:“劍修還沒當成,先折進去一條腿了,還有,我不叫尤青山,我叫尤春山。”
“哦哦,那是我當時聽錯了。”
尤春山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看著王小花很是認真地說道:“你師父現在缺一門中嗎?”
王小花想了想,說道:“不知道,不過好像不在,他上次不是去槐都了嗎?好像一直沒有回來,不然也不會是葉師兄在做代觀主了。”
尤春山很是遺憾地歎了一口氣,說道:“那好吧,本來還想問一問他,我的命運是不是已經發生了改變了。”
王小花沒有再說什麼,畢竟她真的隻是一個小道童而已。
白月之鏡上麵的故事,確實隻是一場誤會。
尤春山與餘朝雲在上麵逗留了少許,人間暮色將儘,海天一片殘紅,唯有腳下的一輪白月在漸漸昏暗的天色裡,逐漸散發著清輝。
天色不早了,二人也便沒有繼續留在上麵,一麵很是心疼的看著那柄又多了劃痕的春山劍,一麵向著下方而去。
南島依舊留在了那裡。
待到尤春山與餘朝雲二人走後,小道童卻也是又拘謹了起來,頗有些懼怕之意的看著這個撐傘的少年。
南島安靜地站在那裡,看著一天殘雲瀉流入海,輕聲說道:“你看起來很怕我的樣子。”
王小花默默地轉回頭去,仰起臉看著天上的光芒。
“因為當時我真的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這個小道童猶豫了少許,繼續說道:“這是大司命傳達給我的感受——在你的身體裡,似乎藏著某一種很是致命的東西......那是劍,還是劍意?”
南島很是驚詫地看向了小道童,沉默少許,緩緩說道:“你為什麼覺得和劍有關?”
王小花歪著頭,坐在那裡輕聲說道:“以前我見過一個白頭發的女人,我師父叫她崖主,她當時摘下了我的眼帶,給我看了一柄劍——就是方才那種感受。看一眼就會割裂,靠近點就會死去。”
南島平靜地說道:“是劍意。”
事實上,方才南島也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才在那裡停了下來。
自己分明都沒有鬆開傘,但是人間偏偏便有細雪降臨,好在隻是細雪,而不是風雪,大概也不會像當初南衣城外那個故事一樣,將那片人間變成風雪劍國。
所以桃花才會有了那樣一個很是瘋狂的想法——用南島自己的劍意,去鎮壓那樣一道躁動的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