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劍與三劍(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0035 字 9個月前

這個已經像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般的劍修,拄著劍坐在劍淵之側的山石之上帶著滿身血色喘息著。

在他身前,便是那樣一處,好似天地一劍留下的溝壑一般的狹長淵穀之地。

在過往千年裡,劍淵都是無比平靜的。

哪怕是當年大風朝建國之戰,也未嘗將戰火燃燒到這裡來。

這才使得這樣一片本該人跡稀少的淵穀之地,衍生出了一個極為龐大的修行之地。

劍淵崖壁兩側,滿是劍修們修築的建築,或於山巔,或許穀壁。

齊敬淵依舊記得自己年幼的時候,隨著自己的父親第一次來看這片黃粱劍修之地的畫麵。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彼時的齊敬淵牽著齊近淵的手,跟隨者那個彼時看起來極為高大的男人的身影,穿過了那些很是燦爛的燈火,站在了劍淵之側。

齊敬淵眯著眼睛回想著當時的畫麵。

那應該像極了一條漂滿了河燈的長河。

又或者,是在春日時候,一線山花如火如荼地開過去的畫麵。

那便是那個夜晚,自己第一次見到劍淵燈火繁盛於這片極為狹長,幾乎橫跨叢冉的淵穀之地時的驚歎。

那一刻,齊敬淵確實相信了,人間曾經有過神。

但那不是黃粱的神鬼。

而是一種更為久遠的存在。

儘管後來他也知道了,劍淵的劍修,都是自四麵八方而來,並非這樣一片淵穀之地的原生居民,但他依舊覺得,他們像極了一些古老神隻的子民,長久的停留在這裡,奉上人間燈火如繁花,堅守著某些千萬年不曾更易的信仰。

想象當然是很美好很宏大的東西。

齊敬淵從暢想之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看起來更為年幼一些的齊近淵抱著劍走了過來,將一壺酒丟到了他懷裡。

齊敬淵拄著劍站了起來,與齊近淵一同站在了劍淵之側,遠眺著這樣一處極為震撼的狹長淵穀。

這一幕其實像極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

隻是那些山花那些河燈已經被妖血覆滿,殘破沉寂了下去,當初那個帶他們來看劍淵的男人,也已經老死了。

淵穀之下,至深之處,哪怕是劍淵劍修都不可深入,數千年來,也隻有當初磨劍崖青衣曾經進去看過。

然而那裡麵究竟有什麼,那樣一個沉默坐在高崖的男人,從未對世人說起過。

於是便成了一種久遠的不可窺探的秘密。

立於劍淵暮色裡的二人模樣幼小,然而一身劍勢卻是極為鋒利,便是那些血氣湧來,或許都會避讓三分。

赴死劍訣。

齊敬淵站在那裡很是平靜地喝著酒。

齊近淵回頭看了一眼南方,淡淡地說道:“槐安的大軍在月底便能夠到達叢冉。”

齊敬淵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又似乎有些歎惋。

齊近淵看著自己兄長,卻是明白了什麼,轉回頭去,緩緩說道:“你還是在惋惜寒蟬?”

齊敬淵平靜地說道:“為什麼不呢?那樣一個流雲劍修,說來說去,其實是我帶進了這個故事裡的。”

“當初在明合坊的時候,若是我沒有讓他幫我救下劉春風,大概他也不會陷在黃粱的泥潭之中。”

“可惜的是,不止是他,便是我們,也被假都的那些人騙了。”

這個模樣如同小少年的劍修神色裡帶了些憤怒。

“他們並不關心人間。他們隻是麵對著神鬼重回人間,感到彷徨,於是我們將那些掙紮,看做了一種對於世人的忠誠。”

齊敬淵的聲音冷冽。

這並不奇怪。

就像當初齊近淵與方知秋所說的那些東西一樣。

劍淵的人之所以願意參與進假都的故事,並不是他們站在同一條河流。

隻是他們認為神鬼不是真正的神隻而已。

這些對著石頭守著劍淵的劍修,也很難像他們一樣,去異想天開的嘗試以黃粱的力量,從大風朝之中掙脫出來。

他們也是劍修。

自然明白,大澤兩岸的高度,究竟有著多少的差距。

若不是槐安內部本身陷入了十九章帶來的混亂。

也許黃粱大澤帶來的風聲,會平息得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快。

齊近淵並未說什麼,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迎著晚風,卻也有些咳嗽。

與他小少年的模樣不同的是,咳出來的聲音很是淒厲,很是渾濁,就像一柄劍過於銳利,以至於劍鞘都被割出了一個洞,於是風聲嘶啞。

齊敬淵默默地轉過頭,看著齊近淵,看了許久。

“你還能拔幾次劍?”

原本神色平靜地的齊近淵,在聽見自家兄長的這個問題之後,反倒是笑了起來,抬手摸了摸頭,很是快意地說道:“一次。”

齊敬淵沉默在那裡,過了許久,輕聲說道:“我還有兩次。”

齊近淵並不意外。

二人已經年少得有些過分了。

再往下一些,大概也隻握得住斬落一地油菜花的木劍了。

這個比齊敬淵更為年幼的小少年抱著快要比自己人還高的劍,臨淵而立。

大概就像他的名字一樣。

這個劍修現在離劍淵很近。

但事實上,二人的名字,其實和劍淵沒有關係。

而是他們的父親對於赴死劍訣的一種警醒。

拔劍之事,譬如臨淵。

拔之則近之。

近之則敬之。

這樣一式劍訣一如它的名字一般。

是為赴死之劍。

齊近淵的身體,已經不足以作為劍鞘去承受再一次的拔劍了。

哪怕是某個青山照水之劍自槐安而來,看見這個少年一身劍勢,也須驚歎一聲好劍。

所以齊近淵說完了這樣一句話之後,便將自己的劍拋入了劍淵之中——劍淵劍修千年來,往其中拋下了無數柄劍。

這個好像小少年一樣的劍修將自己的手伸向了齊敬淵,後者將酒壺遞給了他,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的這個兄弟。

棄了劍的劍修喝了一大口酒,很是平靜地在劍淵之側坐了下來,看著遠方短暫平息的煙雲,妖族正在劍淵以東休息著。

這是難得的平靜。

也許也是最後的平靜。

齊近淵喝光了酒,把酒壺也丟了下去,在淵穀崖壁上咕嚕嚕地滾著,沾滿了鮮血,像是一個大好的頭顱。

“在槐安援軍到來之前。”

齊近淵回頭看著自家兄長。

“你還有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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