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總歸在天賦之上,是可以說得過去的。
這個少年已經知水,快要出關。
隻是天天學劍,他從未真正見過一些劍修戰鬥。
總以為天下劍修,總要執劍而來,最後客客氣氣地說著請字——畢竟在峽穀落葉試劍之中,他們總是這樣的。
是以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那其實與付江南的境界相差無幾的一劍,卻是讓這個少年吃了不少的苦頭。
付江南抓著白玉京從石頭上滾落下來,一時之間都是有些頭暈目眩。
好不容易拄著劍站了起來,看見山林之中空空如也,那一抹劍光不知去向的時候,卻也是驟然清醒過來。
劍意之修之事,看不見劍了,不是好事,看得見才是。
這個少年在山林之中終於冷靜下來。
儘管身子依舊有些顫抖,但還是握緊了手中的劍鞘,掐住劍訣,劍意自神海而出,化作劍修的第三隻手,握住白玉京的劍柄,而後鏘然一聲,拔出鞘來,同樣穿過了這片落葉山林,循著方才那一劍的軌跡,追逐而去。
.....
其實付江南有些想多了。
當陸小二立於青山之中,一劍送往山林之後,聽見自那裡麵傳來的聲響的時候,這個少年便意識到自己猜錯了。
來的並不是李石,而是某個劍修。
小少年一路而來,當然很清楚,劍與劍之中的各種鳴響之聲的差異。
自己的劍大概便是落在了某個猝不及防的劍修的劍鞘之上。
所以小少年的劍很快的收了回來,雖然未曾入鞘,但也是握在了手裡,打算看看那邊林子裡的究竟是什麼人。
隻是小少年的劍雖然收了回來,但是顯然林中劍修的劍,卻是鏘然出鞘。
付江南當然可以自那樣一劍之上,猜得出青山之中那個劍修的境界。
並不算高,與自己不相伯仲。
隻是不知為何,在劍意境界方麵,那樣一劍,卻是對付江南形成了碾壓的優勢。
這讓這個被卿相親自推薦往嶺南的少年劍修心中隱隱有些不服氣。
所以那一劍卻是全力而出,裹挾著劍意,拖曳著隱隱約約的劍火,穿過暮色山林,循跡而來。
陸小二看著那樣一劍,起初也是有些惱怒之意。
隻是當那一道劍光越發接近的時候,這個小少年卻是露出了極為震驚的神色。
少年與小少年的境界相去並不遠。
這一劍對於陸小二而言,自然也是極富有威懾力。
若是以身承劍。
大概陸小二給自己挖的那個墳墓,真的便可以派上用場了。
隻是陸小二並未出劍,也沒有閃躲,隻是怔怔地站在那裡,反倒像是某些癡癡等待歸人的登樓女子一般,向著那一道劍光,緩緩伸出了手去。
裹挾著淩然劍意的白玉京很是突兀地在青山暮色之中停頓了下來。
付江南站在山林之中,看著那突然停下的一劍,陷入了一種難以理解的情緒之中。
這個少年連手中的劍訣都有些掐不住,一同怔在了那裡。
直到他聽見了一個很是輕微,很是年少的聲音,在青山裡傳了出來。
“天上白玉京。”
隻是這樣五個字,並沒有彆的。
於是那樣一柄劍,那樣一柄帶著諸多淩厲的劍湖劍意的劍,便與付江南斷開了聯係。
少年臉上詫異的神色,在聽見那樣一句話的時候,便漸漸變成了一種理所當然的情緒。
天上白玉京。
這是某個青裳少年的一句詩。
但也是天涯劍宗獨有的劍訣。
付江南醒過神來,沒有再去與那樣一個年少的聲音爭奪白玉京的控製權,握著劍鞘,一瘸一拐地向著這片因為劍意穿梭,而不住灑落著落葉的山林之外而去。
白玉京在暮色裡落向了不遠處的青山山腰處。
付江南停在了山林邊緣,目光追隨著那樣一柄長劍,落在了那樣一個安靜地站在那裡,看著身前之劍的少年。
儘管隔得很遠。
但是付江南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那樣一個小少年是誰。
畢竟會天涯劍宗的劍訣,還生得如此好看的。
整個人間,也隻有陸小二一人。
付江南站在林子邊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至此才感受到了身體之中那種因為承下了一劍而帶來的很是劇烈的撕扯般的疼痛。
所以這個年紀更大一些的少年,拄著劍鞘,在林邊樹下緩緩坐了下去,臉上有著一些痛苦的神色,但也有一些很是欣慰的微笑。
“二師兄。”
......
陸小二其實一直都不太喜歡被叫二師兄。
每次聽見這樣一個稱呼,他總覺得自己長了一個豬頭。
可是小少年明明生得那般好看。
所以陸小三他們從來不叫二師兄。
隻有楚腰會叫,這樣一個咿咿呀呀的劍修,也許帶著那些後來的師弟們這樣叫。
付江南的聲音並不大。
隻是一如陸小二那一句呢喃一般的‘天上白玉京’在這片沉寂的青山裡,可以被付江南從那些微風落葉的聲音裡辨析出來一樣。
這個正在看著身前像是找到了故人一樣輕鳴著的白玉京的小少年同樣聽見了那一句很是輕微很是欣慰的二師兄。
陸小二低下頭去,向著那片群山之間的山林看去。
他終於看見了那樣一個坐在樹下的少年。
陸小二並不認識那樣一個少年。
隻是人間草木枯榮。
總有些新的事物,會出現在舊的領域裡。
陸小二知道。
那個便是自己離開嶺南之後,天涯劍宗新收的弟子。
自己的師弟。
陸小二不知為何,突然拄著自己的溪午劍,在青山之中跪了下來。
這個堅強的在青山裡獨自挖出了一片片墓林的少年。
在一刻以頭抵劍,卻是泣不成聲。
陸小二也快要出關了。
但他說到底。
當然也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少年。
付江南坐在那裡,安靜地休息著。
他當然聽見了那種哭聲。
隻是小少年的劍,比他的劍更強。
所以他隻能修養著。
等著小少年自己走過來。
才好告訴他嶺南的一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