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二愣了一愣,說道:“什麼意思?”
柳青河平靜地說道:“那一劍,也許便摧毀了槐安的西南防線。”
小少年睜大了眼睛,掙紮著站了起來。
柳青河看著陸小二,淡淡地說道:“當然,這不是你的問題。”
槐都大猿轉回頭去,撚著那一朵白花,繼續在小道裡走著,隻是身影漸漸虛化而去,最後隻剩下了那一朵白花留在小道上打著旋飄了一陣,又落進了花海裡去。
“這是我的問題。”
......
人間很是朦朧。
就像一副泡在湖裡的山水畫,被湖水浸潤之後,將那些青色的墨汁大片的暈染開來一般。
道人抬頭看的時候,不由得想起了那樣一個山宗的大師兄。
陳青山比李石要大四歲。
入山河觀的時間也比李石要早。
隻是大家依舊習慣將李石當成師兄,而非陳青山。
大概便是因為在山裡的時候,那個師兄總是看不清路,又懶得在眼睛裡藏一些道文,於是便經常牽著張小魚李石他們的衣角。
那個白衣劍修以前做道人的時候,很是乖巧,經常師兄長師兄短的。
於是陳青山也跟著張小魚一起師兄啊師兄啊。
久而久之,李石也便真的成了師兄。
李石握著方寸,站在湖底,很是認真地想著一個問題。
所以當初陳青山所見到的人間,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看不清誰是誰,隻知道我是我,看不清山和水,隻知道自己便可以做山和水。
這樣看,人間確實彆有美感。
清晰是種美,朦朧當然也是的。
李石站在那裡默默地想著,雖然道人一動未動,但是卻是肉眼可見的,被那些湖水推湧著,向著前方而去。
於是李石便知道,自己大概已經走到了這樣一處大湖的儘頭了。
前方的那些湖底崖石開始有了積蓄了很多年的苔蘚。
道人拄著劍,踩著那些不知何時沉沒下來的崖道,繼續向前而去。
於是在某一聲很是清脆很是嘩然的聲音裡,道人破開了水麵,撐著劍,出現在了那樣一處連崖頂都在湖底的山崖上,一瀉湖水便是從這裡離開,在雲霧裡,灑落向那片更為遙遠更為廣闊的人間。
腳下的石麵滿是苔藻,所以大概有些濕滑,道人將手裡的劍插在了崖石裡,眯起了眼睛,靜靜地眺望著這片劍湖之外的人間。
在身前的水泄之地,萬千峰巒向著這裡簇擁而來——這大概便是那些被擠到了湖底的青山。
李石長久的歎惋地站在那裡,這個道人的眼眸裡並沒有欣喜,也不會雀躍。
相反的,那種滿是朦朧的人間風光的眼眸裡,是一種極為深沉的悲哀。
“這真是......”
“好大一份罪孽啊,前輩。”
道人低下頭來,抬手擦著眼角,一身濕漉漉的道人,在這一刻,不知為何,卻是嗚咽著,像是一條落水受驚的野狗一樣。
野狗道人。
野狗道人。
李石嗚咽著。
不為自己像條狗。
而是好像已經看見了很多年後的這片天上人間的許多故事。
......
付江南與木子花循著那些血跡趕來的時候,便看見道人失魂落魄地拄著劍,坐在那片流水之崖的邊緣。
付江南最開始沒有聽見哭聲,所以他停下了小舟,很是得意,很是大聲地看著道人的背影叫喊著。
“回頭吧李石,你已經沒有路可以走了。”
隻是道人沒有回頭,依舊是坐在那裡。
付江南覺得這個道人真的是冥頑不靈,於是看向了木子花,決定讓她揮出一劍,直接將這個僥幸逃生的道人送往冥河——也許這個人間不會有冥河。
那麼,就送他去死吧。
付江南很是直白地想著。
什麼羽化,什麼兵解。
活著就是活著,死了就是死了。
難道說上一聲去往冥河,嶺南那些劍修還能回來嗎?
隻是木子花卻是沒有動靜,隻是握著白玉京,很是疑惑地站在那裡,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他好像哭了。”
付江南愣一愣。
道人終於轉回了頭來。
一如木子花所聽見的那樣。
道人眼眶通紅,臉上滿是淚水。
少年劍修怔在了那裡,一時不知道什麼意思。
難道道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終於開始悔改,於是泣不成聲?
但道人隻是抬手擦著淚水,撐著劍站了起來,豎掌向二人行了一禮。
“人間什麼時候有過路呢?人間本就沒有路的。”
木子花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道人那一句話中的悲意,下意識地鬆開了手裡的白玉京,想要走上前去,問上一個究竟。
少年一把揪住了她。
“你是不是覺得他是對的?”
木子花想了起來。
天外邪魔,當然最擅長蠱惑人心。
這是付江南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