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朝天當然是嶺南小師叔。
但是,這樣一個一身山海道韻極其濃鬱,道海疊浪十三重的道人。
自然也是山河觀觀主李山河。
李石,張小魚,陳青山,這些都是他的弟子。
十九章這一年裡,帶給人間的風聲過於喧囂,以至於有時候,世人都會忘記了,山河觀才是最開始殺人的地方。
他們是比天獄,更讓人覺得厭惡的地方。
鬆果沒有再問下去,勉強笑了笑,說道:“其實我還是不太懂,但是我好像有些餓了,不問了,師叔你那裡還有吃的嗎?”
樂朝天依舊是微微笑著,隻是不知為何,鬆果又覺得這樣一個笑意溫和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道人真的開始伸手從袖子裡翻找吃的了。
樂朝天從袖子裡翻出來一隻烤鴨,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買了藏在袖子裡的。
總之鬆果很是雀躍地跳了起來,一把從樂朝天手裡接過烤鴨,便蹦躂著向著前方仰頭胡亂吹著葫蘆絲的陸小三追了過去。
“小三小三,師叔居然又偷偷在袖子裡藏東西了!”
小鬆鼠的聲音很是興奮,很是激動,以至於都有些微微的顫抖。
像是當頭挨了一棒子,還要強撐著給小夥伴找吃的一樣。
樂朝天微微笑著站在那裡,正要繼續向前走,卻是突然聽見了一陣窸窣的聲音,扭頭看去,隻見一隻小土狗正頂著一頭積雪,向這裡蹦躂而來。
被陸小三叫做草為螢的小土狗停在了樂朝天身邊,吐著舌頭很是諂媚地笑著——大概它也是嗅到了烤鴨的香氣。
樂朝天輕聲笑著蹲了下來,替小土狗拂去了狗頭上的雪和鬆針。
“是不是某個王八蛋寫著寫著又把你忘記了?”
“汪汪汪!”
樂朝天再次伸手探入了袖子裡,隻不過取出來的不是另一隻烤鴨,而是一串風鈴,道人很是認真地把那串風鈴係在了小土狗的脖子上。
“舉頭三尺是命運,而有些東西猶在命運之外,我能力有限,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道人很是唏噓地說著,摸了摸小土狗的頭,站了起來,抬頭看著那些細雪劍痕之外,極為渺遠的不可見之處。
“如果你還是總被忘記。”
“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小土狗支著四條腿抬頭看著樂朝天很久,而後一扭身,便在一陣叮鈴鈴的聲音中,向著烤鴨的方向蹦躂而去。
......
小土狗雖然總是被遺忘,但總還是歡快的。
隻是另一隻嶺南小土狗不知為何,卻是有些不高興。
儘管他的腿抬得很高,頭仰得也很高,邁著大步,朝天吹著葫蘆絲。
隻是那些好似胡亂吹著的曲子裡,卻隱隱有著一些失落的意味。
便是鬆果都聽了出來,提著烤鴨站在那裡,默默地看著那個小少年。
小土狗跑到了這裡的時候,也停了下來,吐著舌頭歪著頭,搖著風鈴看著小少年。
提著烤鴨的小鬆鼠顯然有些不知所措,站在暮色山雪裡,很是猶豫地回頭看著那個道人師叔。
樂朝天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眯著眼睛看著那個在前方走著的小少年,又抬頭追隨著那樣一劍離開的痕跡,也許明白了什麼,輕聲笑了笑,摸了摸小鬆鼠的頭,走上前去,不近不遠地跟在了陸小三身後。
小少年當然聽得到身後的那樣一個腳步聲,所以在吹了一陣之後,便在山道邊停了下來,轉頭看著山下人間。
鹿鳴離這裡還有些距離。
所以這樣一座山自然是很高的,隻有足夠高,才能在寒意裡,有些白雪堆積。
山下沒有雪,從山頂往下,在山腰之上的數百丈之下開始,便沒有雪了,落在視野裡的是一派秋日的岩石山脊,來自盛夏的青翠與一些漸漸成熟的黃紅色交錯著,向著下方蔓延而去。
“其實那樣的風景也是不錯的。”
陸小三輕聲說道。
“我應該在山底,而不是在山裡。”
看到你們有多甜蜜?
樂朝天挑了挑眉,說道:“為什麼?”
陸小三大概也是吹累了走累了,於是把葫蘆絲往腰間一掛,背著大葫蘆便在山道邊坐了下來,晃悠著雙腿,很是不安分地踢著那些斜坡上的落葉和雪。
“因為我突然意識到,其實我真的不是什麼劍仙,我隻是一個愚蠢的嶺南瓜娃子而已。”
樂朝天笑了起來,抬手撐著一旁的一棵老樹,笑眯眯地說道:“難道你真的覺得我們把你當劍仙了?”
陸小三沒有說話,隻是坐在那裡,突然便唉聲歎氣了起來。
“人間哪有那麼多劍仙?”
樂朝天微微笑著說道。
“天下也不需要千萬個戰士。”
陸小三抬頭看著樂朝天,有些不明白樂朝天說的是什麼意思。
樂朝天低下頭來,看著陸小三說道:“你師兄那一劍,究竟如何,我們暫且不說。但你要知道,天下握劍的人,總歸是要有個目的的。就像那句很是繞口的話一般——劍修可以沒有劍,但不能沒有握劍的理由。”
陸小三愣了愣,總覺得樂朝天好像有些越扯越遠了。
“師叔到底是想說什麼?”
“像你這樣的人,其實便是許多人握劍的理由不是嗎?”
小少年怔怔地坐在那裡。
樂朝天微微笑著重新抬起來頭。
“我知道你其實看得到人間現而今很亂,而我總是帶著你在這裡到處閒逛,於是一事無成,於是快樂得愚蠢。”
“但你要知道,總有美好的人,總有幸福的人,總有快樂的人,才會有人不願意讓這一切被打破,然後握著劍站出來說著我劍也未嘗不利。”
“我希望你做這樣的人,陸小三。”
“又或者。”
“不止是你。”
“我願人間人......”
話語戛然而止。
陸小三抬起頭來,才發現道人雖然微笑著,卻已是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