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鶴也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自己好像突然對時間這種抽象的東西變得不敏感了,但總之越認真,反倒豆腐煎得越老。
這是不合理的事。
陳鶴坐在簷下,看著簷前風雪,很是認真的想著。
他當然可以通過去看,來確定豆腐是不是已經好了。
但人間很多東西是不能去看的。
譬如若是日後有約,自己還在路上慢悠悠的走著,以為還沒到時辰,結果那邊等的人已經在閒敲棋子落燈花了。
這是不好的事情。
陳鶴歎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了坐在風雪院門口的南德曲,然後愣了下來。
這個連劍都斷了,在阿彌寺外的風雪裡丟下去了,再也找不到了的劍修,此時卻是坐在那裡,閉著眼虛按著膝頭,不知道在做什麼。
陳鶴神色古怪地在那裡看著南德曲。
一直過了許久,這個劍修才睜開眼睛,坐在那裡呆呆的看著院子裡的風雪。
“你在做什麼?”
南德曲回過神來,張了張嘴,隻是卻又閉了上去,裹著被子站了起來,緩緩地在滿是飛雪的院道上走著。
一直到走到了院子的中間,南德曲才停了下來,裹在被子裡淋著雪,抬頭看著天空。
“我很糾結。”
南德曲輕聲說道。
“糾結什麼?”
陳鶴想來想去,也不知道南德曲有什麼好糾結的。
“莊白衣那天走了,極都之中也沒有他的消息,如果沒有猜錯,他肯定是跑哪裡躲起來了。”
南德曲很是認真的說道。
“那天北台在我麵前與那個道人說了太多的東西。”
這個神海幾近毀去的劍修說著停了下來,目光一路向下,落在了自己的那身大棉被之上,上麵積滿了雪——鹿鳴的風雪太大,哪怕隻是在這裡停駐了一小會,便有許多雪覆著了。
“我不知道他是在說氣話,還是真的是這樣想的,但前者的可能性太大了。”
陳鶴愣了一愣,看著南德曲說道:“北台說了什麼?”
當時的陳鶴,還在那裡檢查著自己的天衍車,當然沒有聽到這邊的那些對話。
南德曲看了陳鶴許久,而後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
陳鶴見南德曲不想說,倒也沒有追問。
隻是南德曲卻是又突然問道:“陳鶴。”
“?”
“你說我們真的分得清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嗎?”
陳鶴默然許久,而後看著麵前的那塊豆腐,認真的說道:“如果是塊豆腐,大概分辨得出來。但是如果你說的是人的話,這樣的問題......”
這個閒雲野鶴的人聳了聳肩,兩手一攤。
“誰知道呢?”
南德曲默然許久,輕聲說道:“我想去找莊白衣師兄。”
陳鶴其實到這裡已經猜到了。
一個曾經的劍修莫名其妙的按著膝頭,大概就是想試一試,看還能不能重新蘊養一些劍意。
風雪裡的路是難走的,有些劍意防身總是好的。
隻可惜當初阿彌寺前,南德曲的神海確實已經傷到沒有回旋的餘地。
這大概就是南德曲的病一直沒有好的原因,動氣傷身啊動氣傷身。
“找到了莊白衣之後呢?”
陳鶴看著南德曲問道。
南德曲認真的想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看看他要做什麼,試著阻止他,如果不行,那就想辦法.....讓他殺了北台。”
陳鶴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麼狠厲?”
“隻是先這樣想,但是明天如何,當然都是未知的。”
陳鶴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那你去吧。”
“我需要幫助。”
“師兄啊,你不要開玩笑,我怎麼幫你?天衍車在風雪裡完全開不動,車軲轆都凍死了。”
南德曲轉頭看向了那輛天衍車,默然許久。
陳鶴說的當然是事實。
所以他咳嗽了兩聲,倒也沒有再說什麼,轉過身去,裹著那床大棉被,向著小院大門走去。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風雪灌了進來,吹得四處一片迷蒙。
那個劍修停在了那裡,又轉回頭來,看著陳鶴膝頭的那處油漬,猶豫了許久,而後輕聲說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你真的會劍?”
陳鶴的眼睛瞪得極大。
“師兄怎麼憑空汙人清白?”
南德曲沉默少許,緩緩說道:“先前你說靜心的時候,伸手按向了膝頭,就像我一樣。”
人間小廚娘會這樣做。
劍修也會這樣做。
但凡有可能的事,自然都是值得懷疑的。
陳鶴低頭看著自己膝頭的油漬,想了想,說道:“我要是擤鼻涕往鞋子上擦,你是不是以為我是要撿石頭打狗?”
南德曲笑了起來,說道:“我當然不會這麼想,但是有時候狗會的,所以你看莊白衣當時和你坐在一起的時候,後背濕了大片。”
“有嗎?”
陳鶴撓了撓頭。
南德曲止住了笑意,眯著眼睛長久地看著這個年輕人,站在門口那些呼嘯的風雪聲裡,無比認真地說道:“有的,因為後來我便跟在師兄身後。”
陳鶴默然無語地站在那裡。
這樣的沉默讓那個站在門口的劍修眼眸越來越亮,轉頭看見了門邊一根像極了長劍的木棍,順手拿了起來,就向著陳鶴丟了過去。
陳鶴眯著眼睛,看著那樣一根像是劍一樣穿過風雪而來的棍子,伸出手去,輕聲說道:“你要是這樣的話,那我隻能說,我真的會.....”
話音戛然而止。
陳鶴抓了個空。
那根棍子準確無誤的砸在了陳鶴的麵門上,有兩線殷紅的液體從鼻子裡流了出來。
這個年輕人慘叫了一聲,痛苦的捂著臉蹲了下來。
“我真的會謝,師兄你是不是有病,明知道我現在對時間的感知出了問題。還往我臉上丟東西?”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