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總歸是要開的。
就像它在離開了某些特殊的力量之後,必須凋謝一般。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南島坐在那些白花林邊淬煉著劍意的時候,突然便有了一種很是心悸的感受。
就像某些東西,正在緩緩從他的身體裡剝離而去,在冥冥之中,落向不可見的遠方一般。
是劍上被自己磨掉的,青黑色的灼燒的痕跡嗎?
少年低下頭來,看向了那些身旁的劍泥。
那些磨下來的劍泥之中的水分已經被少年身周的劍意蒸得一乾二淨,此時灑落在身周,像極了一些焚燒過後的樹木,搖落的灰燼一般。
就像一棵桃樹焚燒過後,搖落的灰燼一般。
少年的腦海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便閃過了這樣一句話。
湖中的女子也是察覺到了異樣,很是突兀的轉回頭來,看著湖畔沉思的少年,露出了一些驚詫的神色。
“你的氣息.....為何正在衰退?”
秋溪兒慣常清冷的聲線裡,卻也是帶上了一些不解的情緒。
隻是少年並沒有回答,反倒是身旁吹起來一陣細雪之風,一襲白衣的桃花身形出現在了南島身旁。
“我想起來了一些東西。”
桃花的聲音很是冰冷。
秋溪兒抬眸看了一樣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人間雲霧停滯了一刹,那一刻,大約有劍意自崖上而來,隻是最後又緩緩消散而去。
這雖然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麵生桃花好似妖異的男人,隻是他身周的氣息,卻是與南島彆無兩樣,甚至在這一刻之中,氣息同樣是在隨著少年一同衰退下去。
南島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三人在下一刹,都是極為驚詫地看向了人間西南。
就在那一刻,一股古老而蒼茫的氣息,撞破雲霧而來,直入大湖之中。
片刻之後,三人終於看清了那些便是劍崖劍意,都要避讓三分的存在。
那是一條河。
懸在世人頭頂的冥河。
秋溪兒神色一變,在大湖之上站了起來,發鬟之後的劍簪滑落,落入掌中,化作了寒光。
隻是這個女子卻也是在握住劍的那一刻,沉默了下來,並未有所動作,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抬頭靜靜的看著冥河。
少年站在傘下,便在那一刻,他也想起來了許多東西。
譬如某個青裳少年,拿著剪刀,爬在一棵桃樹上,很是認真地修剪著一些枝椏,或者。
或者在那之前,更早的一些東西。
那是南衣河邊,與鼠鼠的一些對話。
我要死了.....
然後自己便出現在了劍宗園林之中,當著那個名叫叢心的小姑娘的麵,將肩頭的那一枝桃花折了下來,遞給了她。
桃花溪橋邊,與那個白衣劍修的談話。
暮色小竹園裡,很是悲傷地與那個年輕的先生說著我真的很怕死。
直至最後桃花生在心口,汲取著最後的一些生機,然後慢慢枯萎。
南島沉默了少許,伸手解開了自己的衣襟,果然在那裡,看見了一枝正在探出花苞的柔弱的桃枝。
“草為螢他.....當初應該已經剪斷了這段因果的吧。”
少年的聲音很是輕緩,很是歎惋。
桃花在風裡凝滯著,是心口的桃花,也是白衣男子臉上的桃花。
大約那是一種冰冷的情緒。
“有人將桃花從天上鎮帶了出來。”
“我也從天上鎮帶回過桃花。”
“那時的草為螢還在人間,那時的天上鎮還沒有開始與人間隔絕。而且.....”
桃花轉頭看向了人間西北方向。
“有人將那枝桃花與人間因果,重新接在了一起。”
“關外?”
“李石。”
這段對話很是一個很是簡單的名字裡,落下了帷幕。
少年抬頭靜靜的看著人間大河,輕聲說道:“看來這片人間,永遠都不缺想要我去死的人。”
靜立在湖中的白裙女子低下頭來,長久地看著白花林邊的少年。
大概她也曾以為這是一個終於要安靜下來的故事。
少年迎著秋溪兒的目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而後吐了出來,微微笑著看著那個依舊踩在高崖上的握劍卻踟躕不前的女子,輕聲說道:“先生不必為難。”
少年站在傘下,無比平靜的看著向著這裡而來的冥河,也低頭看著自己心口那朵正在開放,也許很快便會衰敗的桃花。
“我去死便是了。”
......
小鎮裡的人們當然也看見了那樣一條冥河,人們從屋子裡跑了出來,很是驚慌的看著這一幕。
東海的人們何曾見過這樣一幕呢?
那條好似受到了欺騙,受到了侮辱的冥河,帶著滔滔怒意而來,人間驚雷不止,風雨欲來。
唯有那樣一座三千丈的高崖,雲霧卷動,屹立於大河之前,好似一柄青灰色的劍一般。
暴雨很快便落向了這片人間,帶著極為冰寒的冥河之水,傾灑在世人身上,可以白青絲,化血肉,銷魂靈,摧精神。
世人倉皇地躲回了簷下,躲在了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