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敵究竟是好是壞,李石自然也不會清楚。
當他走下山去,便看見了謝朝雨。
蒼老的道人在春日小鎮的街頭負手而立,腰間懸著一麵鏡子,一襲道袍在春風裡微微卷動。
少年道人安靜的看了許久,才向前而去,在謝朝雨的身旁停了下來,輕笑了一聲,帶著少年獨有的稚嫩的聲調,抬頭說道:“我沒有想過命運的河流會停在這裡。”
謝朝雨並未說話,隻是負手站在街頭,很是認真的看著小鎮蒼生。
少年道人想了想,又說道:“所以現在的師伯,其實便是日後的師伯?”
謝朝雨至此才平靜地搖了搖頭,說道:“浮生暫寄夢中夢而已。”
本來臉上帶著笑意的少年道人,在聽見了謝朝雨的這句話的時候,神色卻是變得蒼白了幾分,過了許久才恢複過來,斂儘笑意,抬起頭來,垂手而立,仰看著天穹。
“但你我都在這裡,誰才是做夢的人?”
謝朝雨低頭看了眼身旁的少年,伸手拿起了腰間的鏡子,抬手擦了擦,看著上麵變換的諸多光沫,平靜的說道:“因為江山做夢,你我化雨.....”
“走不出去的,世人有一千萬個理由去將它闡述成夢。”
年邁的道人擦乾淨了自己的鏡子,有春風垂落,好像有著許多玄妙的不可見的東西開始自鏡中流出,道人向前走了一步,也許也年輕了一步。
“你如果覺得這是錯的,那就證明給我看。”
少年道人長久沉默著。
這與他在山道上與少年張小魚說的那句話何其相似。
也許這是比天下無敵更難證明的東西。
因為.....
少年道人沉默了許久,而後輕聲笑了起來,看著在小鎮街頭很是悠閒的走著的道人。
“打破了這個夢,我就死了,這是師父說的,山河觀最為核心的理念——人間流影。師伯,沒有人敢去證明這個猜測是錯誤的。我也不會。”
夢中人如果是連續的夢外人的投影。
那麼誰會蠢到去做這種事呢?
謝朝雨在前方停了下來,回頭長久地看著李石,而後難得地微笑了一下——卜算子在人間的印象,向來是嚴肅的,不苟言笑以至於古板的。
這個微笑很是尋常,卻也極為漫長,落在春風山腳小鎮裡,像極了青山回眸的一眼。
“不打破這個流淌在歲月裡的夢境,陳雲溪也來不了這裡。”
謝朝雨微笑著說道。
“更何況,劍修有劍修的道理,道人有道人的道理,我雖然境界不如他,甚至來一千個我都打不贏他,但在命運裡,在歲月裡,在我的河流裡,哪怕他是陳雲溪.....”
老道人收斂了笑意,轉身平靜地向前而去。
“也不夠格。”
李石抬頭靜靜的看著這片無比真切,又無比怪異的人間,看了許久,低下頭來,看著老道人笑了起來。
“師伯應該還記得在關外梅前的問題。”
道人笑得少年得意。
“我既然已經如願,積朽的高樓已經崩塌,夢破不破,又有什麼關係呢?”
“非赴死不敢往,非赴死不敢來,槐帝的這句話,我這一輩子,下輩子,千千萬萬個往生赴死,永遠都會喜歡。”
老道人回頭,靜靜的看著少年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