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劍光自四麵八方而來,還是道風吹滿青山。
那個白衣劍修隻是安靜的坐在那裡。
其實對於瞎了眼睛的人而言,人間的聲音反倒更加清晰。
尤其是當那些風聲,自四麵吹來的時候。
山中四人的談話,這個白衣劍修聽得清清楚楚。
學我者生,像我者強?
張小魚長久的坐在那裡,輕撫著膝頭的山河劍,卻是暗自冷笑了一聲。
師兄,你們都錯了。
學我者瘋,像我者死。
李石後來再也沒有來找過張小魚。
但是這個白衣劍修曾經聽過風裡的聲音。
當他聽著白梅開放的時候,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極了很多年前,那個師兄溫和的聲音。
於是他問。
師兄,我應該如何去做呢?
某個在關外待了很久的道人,隻是輕聲說著——能殺多少,是多少。
入大道之後以一種極為迅捷的速度躋身六疊之境的劍修長久的聽著梅落的聲音。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臆想,還是說那個師兄真的便這樣回答的他。
但當萬千劍光,化作一輪劍海而來的時候,手中的山河劍卻是毫不猶豫的出鞘,帶著淩厲的劍意,帶著琅然的劍鳴,化作一道流光,直入天穹,迎向那片劍海。
東海劍宗的劍修,自然要比嶺南劍宗或者流雲劍宗的強得多。
隻是大道從來都是不公平的。
數百道劍光彙聚而成的遊龍之劍,在與張小魚的劍接觸的一刹那,便撞擊出極為耀眼的白芒,劍火迸生,卻是好似無數落葉一般,自高天崩解,散落一地。
張小魚並未去看,隻是盤坐在那裡,抬手接住倒折而回的山河劍,劍意覆滿,劍光燦然,一襲白衣迎風而亂——遠方已經有數道遊龍之劍而來。
隻是他卻沒有再去管那些東海劍宗的劍陣之劍,鬆開山河劍,任它自橫身前,抬手掐住道訣,道海疊浪之聲洶湧而起,一時之間,竟是與那片東海的海浪之聲不分彼此。
萬千道韻自白梅之中升起,卷起梅花,像是梅雨一般射向天空,那些來自東海劍宗劍陣的遊龍之劍,卻是被那些梅花切割開來,在海崖之上淩亂的飛著,好像一池橫七豎八的死魚一般。
而在那一刻,有數道極為淩厲的劍意自那些散開的遊龍之劍中而來——這才是真正具有殺傷力的劍招,來自何榭他們那些東海劍宗的崖主境劍修的劍。
張小魚隻是平靜的橫劍身前,任憑那些劍光帶著風馳電掣的劍意,自高天斬下。
有劍芒自劍身之上湧出,白衣翻卷,好似無數銀針一般,裹挾著劍意,向著那數道劍光而去。
這也許隻是稍稍減緩了那些劍光落下的速度而已。
有崖主境劍修的身影終於在滿崖白梅之中浮現,人劍如一,好似高天垂流,亦如海浪傾覆,一身劍火飄搖,一劍斬向坐在梅下的白衣劍修。
張小魚耳廓微動,抬手握住山河劍,一劍向前遞出。
那名東海劍修之劍,卻是在三尺之外,寸步不前,浩然元氣之流彙向這一處,下一刻,他手中之劍,卻是極為迅速地蔓延著裂紋,那人神色一變,一身劍意蕩開,一腳踏出一片梅花,身形極為迅速地向後退去。
一直盤坐未動的白衣劍修至此終於站起身來。
手執山河劍,與白梅渾然一體,卻是極為迅速的向前一劍刺出。
那枚被踏過的梅花甚至還未曾落下,那一劍卻是已經徑直穿喉而過,劍意蕩開,泯滅神魂。
漫天劍光在這一刻,都是有了一刹那的停滯。
所有人都沒有想過,一個東海劍宗的崖主境劍修,卻是便這樣乾脆利落的死在了張小魚手裡。
張小魚平靜的抽出劍,掐著道訣的手平靜的覆過染血的劍身,而後甩去那些血色,立於海崖梅林之中,麵朝著諸多東海劍修,麵色如常,什麼也未曾說。
隻是所有人還是聽見了那樣一句話。
“論崖上快劍,人間劍宗比你們精深得多,若我是東海劍修,絕對不會落在人間劍修的身前。”
張小魚神色平靜的站在那裡,看著那個提劍而來的極為俊朗的劍修。
那句話當然是山照水說的。
但他還是來了。
原因很簡單。
他也是人間劍宗的劍修。
於是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便有一劍極為迅速地穿過天光,也穿過梅林。
青山照水,其色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