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奴(1 / 2)

冬日的天色暗的越發早了,北風呼呼吹著,雪粒子夾裹其中打在蓮姬臉上身上,她不由得裹緊裘襖,渾身打個哆嗦,拎著陶壺低頭快步往袁家後廚走去。

這會兒才剛過申時,用過午食還沒多久,袁家後廚的灶房裡已經開始準備起了晚飯。

天色晦暗,灶房裡點了幾盞燭台照明,裡麵三五個婦人忙著切菜洗菜,兩個年歲不大的男仆守在灶膛前添柴燒火,煙囪裡冒出的濃煙往上四處蔓延逸散,給肅殺的冬日平添了幾分煙火氣。

大冬天的,在灶膛前燒火可是個美差了,渾身暖呼呼的,隻用坐著往裡填柴就行,這活計,一般人是輪不上的,燒火的兩個男仆一個是袁府管事的小兒子阿平,一個是廚房管事的侄子大力,兩人約莫都是十四五的樣子,正一邊往灶膛裡添柴一邊和幾個做飯的婦人說笑。

灶房裡蒸汽繚繞,笑鬨聲不斷,蓮姬拎著陶壺站在門口,神色間有些踟躕,不知該不該進去。

還是阿平第一個瞧見了她。

“蓮,蓮姬娘子,您,您怎麼來了?”阿平看著蓮姬婀娜秀美的身影出現在灶房門口,登時站起身來,雙手在衣擺處抹了抹,眼睛都不會轉了,連話都說得坑坑巴巴的,少年憨實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喜色。

另一個燒火的男仆大力則上下打量著蓮姬,眼神裡透露著一絲輕視和不懷好意。

“我,我想來打壺熱水”,蓮姬聲音冷得有些發顫。

灶膛上的大鍋裡沸水正咕嘟咕嘟響著,阿平聞言剛想上前幫蓮姬打壺熱水,無奈一個刻薄尖利的女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阿平慢著!”切菜的幫廚王氏耷拉著吊稍眼瞥了阿平一下,繼而眼神不善地看向蓮姬,譏諷道:“蓮姬娘子您這可是來錯地方了,這熱水是燒來供女郎沐浴的,哪裡有多餘的給您,您就發發善心,彆為難我們這些做事的了,不然女郎怪罪下來,我們可擔待不起!”

其他幾個幫廚的女仆也紛紛應聲,幾個人接連擠兌蓮姬,看著她的眼神就像看著那些臟臭的泔水一樣,蓮姬眉頭微蹙,眼睛裡泛起水光,默然提著陶壺退了出去。

阿平不甘地看了看蓮姬的背影,到底沒有出聲幫她,倒不是他怕了幫廚的這幾個女仆,而是幫廚王氏跟他阿娘關係要好,他家大哥正和王氏的女兒議親,他不能在明麵上給王氏難堪。

為此,他隻能悶悶坐下繼續燒火,再沒了方才的那股子高興勁兒。

王氏剛剛貶損了蓮姬一頓,這會兒心情頗好,淘洗粟米的間隙還不忘抻著長輩的架子說教阿平幾句。

“阿平啊,你年紀小,不懂事,可得記著離那蓮姬遠一些,彆看她長了一副好皮子,內裡可不是個好的,看人的眼神都藏著鉤子呢,暗地裡不知道勾了府上多少男人!就連她生的那兩個崽子,都不知道是哪個男人的野種!”

切菜的阿柳隨聲應和,“就是就是!我們家大小子才多大,都被她勾的一愣一愣的,也不看看她都多少歲數了,再過幾年都是能當祖母的人了,整日還是那副妖妖嬈嬈的樣子,幾輩子沒見過男人一樣。”

其他幾個女仆也被激起了談興,你一言我一語地數落起蓮姬的不是來,這個說她對著自家男人拋媚眼,那個說她對著自己兒子侄子笑得浪蕩,阿平聽得氣憤又委屈,他莫名覺得蓮姬並不像她們說得那樣不堪,可一時又找不出話來反駁。

說不定他一幫聲,這些人又要給蓮姬娘子扣上誘引他的罪名。

蓮姬雖然名為袁府姬妾,實際上卻是袁家從小買來養著伺候貴客的舞姬,因她長得過分嬌媚,袁家大爺袁江曾想將她納入房中,不料卻被夫人林氏搶先一步,將她送上了貴人的床榻。

這般下來,蓮姬被迫成了袁府巴結貴人的一件物什,前前後後不知道伺候過多少人,就連她生下的一兒一女也被人視作為父不詳的野種,在袁府眾人眼裡,她和女閭樓裡以身侍人的妓子沒有兩樣。

所以那些女仆才這般擠兌排擠她,當然,這也是因為府上喜她容貌的男人太多了,那些男仆心思不純,卻礙於主家的麵子不敢妄動,但平日裡多看蓮姬兩眼,口頭上占占便宜的事卻是不少,這樣的事情多了,蓮姬在府裡的名聲也越來越差。

再加之袁家掌家的夫人厭極了她,隻是覺得留著她還有用,便睜隻眼閉隻眼默許了下仆對她的欺淩,如此下來,蓮姬雖然在袁府後宅勉強活著,卻也活得異常艱難,廚房克扣吃食熱水是常有的事。

廚房裡要不到熱水,女兒還病著,蓮姬不敢耽擱,隻能提著陶壺穿過小徑,小心避著人走到後院廢棄的牲口棚旁邊,她四處張望了下,見沒有人跟著,很快到一處草屋門口輕輕敲門。

開門的是個約莫五六歲的男童,他身上裹著破爛的皮襖子,腳上穿著一雙並不合腳的女式皂靴,腳麵處的布料都被磨得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隻一張臉異常精致,眉眼鼻唇無一處不美。

“阿娘”,男童的聲音軟糯中帶著一絲期待,他撲上去攥住蓮姬的衣袖,仰著臉問道:“阿姐好些了嗎?燒退了嗎?”

蓮姬蹲下身子抱抱他,用手輕撫他柔軟的發絲,“你阿姐已經醒了,燒也退了,想來再喝幾副藥就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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