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簡初入樂室,隻是一介小小樂師而已,在他之上,還有大師,大胥,大司樂等人,底下,還有小師、司乾、典同等職,雖他的職位不算高,可他卻是由紀王二公子夏玉稼親領過來,且夏玉稼言語間與他頗為熟稔,樂室眾人,便都不敢小看了他。
更遑論他那一身風華氣度,一副精致麵容,都看得樂室眾人瞠目結舌,尤其是大司樂,他平日最愛挑剔樂室眾人的規矩禮儀,又素來推崇周時的古禮,所以在注意到祈簡舉手投足間帶出的禮儀動作後,對他越發欣賞。
跟樂室眾人認識後,夏玉稼又陪著祈簡去了分給他的房間,好在他官職雖不算大,但也恰好卡著邊分到了一套獨立的居室,這也多虧了樂室的宮殿地方大,房間多,不然,他許是要跟其他人同住了。
將包袱和領到的梳洗之物放到房間,夏玉稼拽著祈簡,對一旁的雲石道:“雲石啊,你先在這兒擦洗著,我帶你們先生去殿前轉轉。”
說完不待雲石回答就將祈簡拉了出去。
因為自幼喜聽樂音之故,夏玉稼還沒出宮建府前,就時常往樂室這邊跑,是以他對這裡頗熟,跟樂室的上上下下都有幾分交情。
樂室在王宮前庭靠左一側的一處宮殿裡,這裡地方僻遠,宮室頗大,因常有絲竹樂器之音縈繞,為了不打擾他人,當初便將宮殿定在此處。
經過這些年的經營,這裡已植滿了綠樹繁花,所謂曲徑通幽,樂聲嫋然,來這裡幾回,便可體會得到了。
這邊夏玉稼帶著祈簡熟悉樂室周圍環境,趁機給他講了些王宮重要的規矩禁令,另一邊夏檸本打算跟小雲回宮歇著,不料走到半路,便看見前麵範起正在宮道一旁等她。
她柔柔看過去,立在原地,將水袖盈盈一收,輕聲喚了聲小範將軍。
範起手握劍柄,身著軟甲,跨步向夏檸走來,向來端肅的臉上微微泛上柔意。
他走到夏檸麵前,目光在她麵上停駐片刻,便放緩了聲音道:“公主方才尋我,是否有事相詢?”
夏檸霧眉微蹙,麵色猶豫,不自然地抬起指尖碰了碰自己前額,仿佛接下來的話不好說出口一般。
在她抬手撫額的一瞬,範起的視線便放在了她染著丹朱的指甲上,這樣緋紅豔麗的顏色,將她的一雙素手襯得宛若蔥尖,不盈一握,實在讓人無法移目。
“公主不必顧慮,有事大可直言,若有範起能幫得上的,起必不推辭。”
夏檸聽了這話,感激看他一眼,終於開口跟他提了朱鬥之事。
“隻是這事?”
範起臉上浮上笑意,看她一臉猶豫躊躇,他還以為她要跟他說什麼大事,豈料隻是這等小事。
夏檸見他笑了,倒是一愣,接著一臉嬌柔地道:“對於將軍許是小事,隻對我來說,好生將兄長安置妥當,讓他有個好前程,這已經是天大的事了,將軍若願意幫忙,昭寧自當感激不儘。”
範起看著眼前隻到他肩的女郎,她此刻正仰著臉,一副信任感激的神情看著他,此時此地,她水潤的眸子中,隻映著他一人的身影,他突然有些醉倒在這雙波光粼然的眼睛裡,耳後燒灼起來。
“我後日輪休,公主屆時讓您長兄去範家一趟,我會跟他詳說此事。”
“真的?”夏檸聞言一臉高興地盯著範起。
範起不自然移開視線,片刻眸光又不自覺重新落在她身上,輕聲道:“起,願為公主分憂。”
夏檸重新鄭重謝過範起,跟他道彆之後,她走路的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本來想著今日白忙一場,沒想到範起這麼上道,猜到她有事找他,就在宮道守著。
求他辦事也絲毫沒有推諉,這個小將軍啊,夏檸總算看出了他沉默寡言的外表下潛藏的可愛之處。
要是陳簡也像範起一樣好勾搭就好了,隻那人時時刻刻都似戴著一張假麵一樣,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他似乎,連生氣都是溫柔的,這溫柔下麵,又似潛藏著洶湧的波濤,若不小心掉了下去,許是就會溺斃其中,且她對他背後身份絲毫沒有頭緒,這樣的人,一看就很難搞。
祈簡確實有點難搞,不隻夏檸這麼想,便是從小伺候他的雲石,有時候也常被他弄得摸不著頭腦。
送走夏玉稼後,祈簡一人回到樂室,雲石已經和另一個仆役將屋子收拾乾淨了,見公子麵色似有不鬱,雲石將仆役打發出去,將門掩上。
果然,下一刻,他便聽公子問了一句:“雲石?我生得如何?”
雲石朝上翻了個白眼,公子是想聽人誇他嗎?他的容貌,但凡長了眼睛的人誰會看不到。
見雲石不答,祈簡又問一句:“比之範起呢?”
範起?就是剛才他們碰上的那位冷麵將軍?那人雖也長得英氣俊朗,可跟公子相比,不言而喻,定是公子勝出許多,這還需他肯定嗎?
雲石本不想答,可祈簡眼神直直盯著他,看著有些嚇人,他忙開口道:“公子你龍潛鳳采,品貌風流,自然勝出範將軍許多,他隻一介軍士,長得稍微英氣了些,其他方麵遠不如公子。”
哦,祈簡轉開視線,不再死盯著他,臉上也看不出喜怒,片刻之後,又生異想,問雲石道:“一個女人,會對不喜歡的人笑臉相迎嗎?”
雲石腦袋一痛,終於明白公子在較什麼勁了,他說的是昭寧公主吧,隻是見人三分笑,不是正經的禮儀嗎?難道見誰都要冷著臉嗎?公子自己未嘗不是每日笑臉迎人,怎就開始計較起這個了。
“公子,想想您自己,您便是對自己極厭惡的人,也不同樣一副笑臉嗎?”
隻公子臉上笑意越盛,心中殺意也越盛。
哦,說得也是,祈簡終於說服自己,不過今日昭寧對範起燦笑那幕,仍讓他心生不快,那樣美麗的笑容,該是他的才對,那是他精挑細選的愛慕之人,怎容他人閒插一腳。
“公子是擔心昭寧公主對範將軍有意?”雲石突然開口,隨即察覺到公子看過來的冷然眸光,他連忙將話說完,“可她那日,分明對公子很是欽慕。”
祈簡冷聲:“你覺得她在勾我的同時,還在勾搭範起?”
雲石聽他這麼一問簡直想哭,他的意思是這樣嗎?且昭寧公主那日所為,也談不上勾啊,人家或許隻是純粹欽慕公子琴藝,又驚豔於公子容貌呢,再說範將軍,今日昭寧公主隻對人家笑了一下,哪裡就說得這麼嚴重。
“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昭寧公主當不至如此。”
雲石神情怏怏,公子素來律己甚嚴,也頗講道理,可偏偏遇上有些事情,他胡攪蠻纏的功力實在讓人難以招架。
往日隻有在談到越王和雲夫人時,公子會這樣說話,歪曲人意,且話間咄咄逼人,可今日,因為昭寧公主,公子竟也開始這樣。
祈簡坐在榻上,長袖一甩,又似乎想通了般:“罷了,我看她生性柔弱單純,想來也做不出這等事來,是我多想了。”
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想和人試試情愛之事,若有人想欺他瞞他,耍弄於他的話,他也不會讓對方好過。
夏檸不知祈簡的洞察力和心理活動這麼扭曲,隻早上那遭偶遇,他便已在腦中閃過無數念頭,且懷疑起她是否對範起有意。
當然,這也是兩人還尚不了解的緣故,她幾次看到的祈簡,都是一派溫然如玉的君子形象,至於他的性格,雖不會像表麵那樣和善無害,但她也想不到,真正的他會是哪種樣子。
她眼下擔憂的是,近日她和範起被紀王賜婚一事裹挾其中的傳言,會傳到祈簡耳朵裡,加之今早那幕,她雖然沒有出格的行為,但祈簡為人慎敏,他若真將這事串接起來,她再接近他,便顯得誠意不足了。
所以,在此之前,她去琴室探望他之前,要先想個合適的解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