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起收到她的答複後一時不能接受,他已經推演了計劃中的每個環節,基本能夠確保萬無一失,未想夏檸並不願按他的計劃行事。
之後他再想見夏檸一麵,或向她遞信,她都讓人原樣退了回去,還托人捎話給他,讓他遵照家人之命早日娶妻,不要再在她身上浪費功夫了,她不想將他牽扯到此事中,屆時萬一行事不慎,連累的可是整個範家上下。
雖然她話是傳出去了,但範起似乎認定她隻是不願牽連他,所以才委屈自己嫁去趙國,這反倒讓他更堅定了自己的計劃。
夏檸不知道範起心中的執拗,隻將此事掀過一頁,在宮中幫著許夫人籌備平娘的婚嫁事宜。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王後雖名義上以養病的由頭將宮權交給了許夫人,可實際上,章華宮中並沒有巫醫頻繁出入,反倒整個宮殿像是被禁閉一般,跟外界聯絡甚少,甚至王上還下旨取消了後宮諸人定期向王後問安的慣例,隻說不得打擾王後休養。
加之陰家在前朝遭逢巨變,兩者結合起來不難得出結論:王後和陰家定是見惡於紀王,所以才有此下場。
眼看平娘出嫁在即,許夫人被迫接手了她的婚典和嫁妝籌辦一事,她一人忙不過來,便將夏檸拉著給她打下手。
平娘也是個妙人,王後宮權在握威風凜凜的時候,她還常去章華宮走動,連帶跟朝華關係也很不錯,不過待王後失權,她來夏檸這裡的次數越發頻繁,甚至借著夏檸,跟許夫人也說上了話。
夏檸倒沒覺得有什麼,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平娘在宮外跟鸝姬生活了十幾年,雖然性子看起來怯懦些,但鸝姬拿手的那套,她看也該看會了,隻要她沒有害人的心思,誰又不是為自己打算呢。
倒是許夫人提醒她道:“阿寧,我知道你和昭平一道進宮,你們的母親也同住一處,感情頗好,隻是昭平這人,事情做得不太體麵,王後才失權不久,她就幾乎跟那邊斷了關係,日日往我這裡來,雖然這事說起來也不算錯,可叫外人看著,到底心性涼薄了些,你跟她交往時要長個心眼才是。”
以許夫人的性子,能對她這樣推心置腹地說話,已經是將她看作了自家晚輩,夏檸對她也很是感激,遂回她道:“夫人說的這些我心中有數,難為您還操心著我,隻是昭平姐姐過不了幾日就要嫁去魏國了,我又要遠赴趙國,今後我們的交集隻怕不多。”
許夫人將手中的嫁妝冊子放下,看著夏檸絕美的臉蛋歎了口氣,“你說得也是,這女人啊,嫁了人就身不由己了。”
尤其是夏檸,許夫人心中為她的婚事惋惜了不止一兩次,這樣絕美若仙的女郎,竟要跟一個諸國間門聲名狼藉的浪蕩子成婚,讓她看,夏檸的這樁婚事,還不如昭平那邊來得妥當,起碼魏國十一公子聲名人品都沒有太大的缺陷。
隻是最近幾日跟夏檸相處久了,她驚異地發現夏檸竟對出嫁趙國之事沒有多少反感,這倒是她想不通的。
夏檸拿起許夫人放在桌上的嫁妝冊子,大概看了一遍,問她道:“對了夫人,父王那裡可有說讓何人為昭平姐姐送嫁?”
按照紀國的慣例,公主聯姻異國,一般需由公子帶隊送嫁,所以這回平娘出嫁,紀王需從他的兒子中擇取一人,跟著魏國的迎親隊伍將新娘送到魏都,並作為女方親眷參加完整場婚禮才能折返回國。
許夫人:“王上原本有意讓四公子送昭平去魏國,隻是四公子最近正忙著相看親事,怕是沒有空閒,倒是阿稼閒著,所以便定了他去,左右他在朝中也沒甚職位,整日除了四處訪友巡遊就是沉迷曲賦,還不如讓他出去走走看看,也能換換心情。
你是不知道,自從你的婚事定下來後,你二哥進宮總是跟我提起此事,說話間門悶悶不樂的,倒比你看著還更上心些。”
夏檸知道夏玉稼為她的婚事不忿,隻是她也勸過他好幾回,現在她的婚事倒沒所謂,倒是他,要是再不想著趕緊成婚,她幾乎能確定,不久後議定去趙國為質的多半是他。
“夫人,您剛說四哥已經開始相看婚事了?這婚事可是有了眉目?”
若夏玉騰定下婚事,合適且適齡的公子就隻剩夏玉稼一人了。
許夫人:“陳美人有意為四公子求娶司徒大人家的幼女,眼下正在托她母家的人探話,我看這事啊,十有**能成。”
說到這裡,她想起自家兒子的婚事,眼看著排行第四的夏玉騰都要商定婚事,可她的兒子,卻還困在上一段感情中無法掙脫。
夏檸聽了許夫人這話,心中不妙的感覺越發強烈,遂再次勸她道:“那二哥呢,夫人,我知道您顧忌著二哥心中情傷未愈,但他的婚事一日定不下來,將來萬一趙王那邊要求各國派遣質子,他可就逃不開了。”
許夫人目露輕愁,拉著夏檸的手對她道:“阿寧,這事不是我不著急,實在是他不應聲啊,我上回跟他說起這事,他隻一味說派遣質子之事毫無可能,對於他的婚事,他是一點兒都沒鬆口,隻說等過兩年再說。”
牛不喝水也不能強按著它,夏玉稼目前還不想成婚,他心裡排斥此事,即便旁人使出多大的力氣,費再大的心勁,這事也是徒勞。
若當事人一點也不配合,那夏檸也是無法,這麼下去,應該就如國漫中的發展軌跡一樣,夏玉稼或許注定要去趙國為質,不過夏檸自己也要出嫁趙國,若此事實在無法規避,那他們兄妹倆一道前往趙國還能有個照應。
樂觀一點就隻能這麼想了。
五天之後,十一月初九,巫祝占卜出來適宜出嫁出行的好日子,這日一早,魏國的迎親使團便在宮城外候著了,此番魏國十一公子因魏王染病並未親身前來,不過迎親一事基本都是由使團出麵,一國公子親迎的概率本就不大,所以平娘知道消息時隻失落了一會兒就看開了。
穿好繁複華麗的婚服,盛妝打扮一新,平娘在左右侍女的攙扶下跟隨寺人前往王室宗祠拜彆,今日的大場麵,紀王終於準許王後出來接受拜見,不然便會白白在魏國使臣麵前丟了顏麵。
夏檸和朝華作為平娘之妹今日一路都陪著她,平娘心中忐忑激動,一時也顧不上她倆,所以也就沒發現朝華和夏檸兩人幾乎一句話也沒說。
朝華是遷怒夏檸,覺得自己母後被剝奪宮權,陰家在前朝失勢都是因為夏檸的緣故,故而不想搭理她,夏檸也向來不是熱臉貼冷屁股的性子,對一個暗害自己的人自然也沒有好脾氣。
不過今日是平娘的主場,夏檸和朝華兩人捧著托盤候在她身後,托盤上放著兩尊青銅酒器,待宗祠裡的編鐘聲一畢,紀王和一眾王室宗親從裡麵出來,平娘終於被允許進去拜彆祖先,夏檸和朝華隻能在殿外等她。
幾拜幾叩之後,平娘站起身整整婚服,在禮官的喝唱下從夏檸和朝華捧著的托盤中各斟了一杯酒,分彆呈給紀王和王後用以拜彆雙親,紀王和王後將酒水一飲而下,隨即著禮官念了一長段為女兒臨彆送嫁的祝詞,所有儀式進行完畢,平娘最後看了一眼巍峨宏偉的宗祠和紀宮,看了一眼侍立一側的夏檸和朝華,終於流淚上了魏國的婚車。
夏檸被她臨彆時那一眼看得有些心酸,仔細想想,平娘今年也不過一個剛滿十五的小女郎,此番要她一人嫁去人生地不熟的魏國,跟一個她以前從未接觸過的男人成婚,她心裡怎能不惶恐害怕呢?
宮中禮樂一畢,夏玉稼便帶隊和魏國迎親的使團一道出發,因嫁妝貴重,紀王特意給夏玉稼撥了千餘軍中好手隨行,夏檸站在高處看著那一輛輛車馬緩緩離開宮城,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惶然酸澀的寂寥之感。
雖她和平娘兩人中間門有過猜疑不睦,但總的來說,她們相處還算融洽,感情也有一些,不過今日一彆,按照如今交通和出行方麵的不便,她們或許一輩子也再見不到一麵。
平娘離開樊城後不久,鸝姬也由一隊人馬護送著前往魏國,她走的時候夏檸還在宮中,再次回到家時,整個府邸就隻剩了蓮姬一個主子,安奴平日裡要在楊家附學,蓮姬猛地少了個說話的人,一時還覺有些寂寞。
每日隻眼巴巴等著兒子下學或女兒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