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紅旗沒直接問鹵味店的新員工,精明如他卻主動解釋道,“新店麵積也快趕上女裝店的了,我也準備好好裝修一下,要趕在一中放寒假之前開業,我自己是不行的,少不得再請個幾個工人,如此要花錢的地方就太多了,暫時還不能放棄毛紡廠的攤子,那我隻能先放一放鹵味店這邊。把擔子都扔給爸也很辛苦,所以招個人給爸打下手,先邊乾邊教小關做鹵味,以後我們自己掌握鹵水秘方,其他事情都可以交給她。”
聽著老二一口一個“小關”,像個麼得感情的賺錢機器,還以為俊男靚女之間至少會有點故事的苗紅旗,臉上是肉眼可見的失望。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苗紅旗大失所望,裴景書卻是一整個喜出望外,她就知道沒看錯事業腦二哥,能讓他著迷到連家都不想回的,明顯隻有跟賺錢有關的事情嘛。
不過,她知道二哥搞事業很優秀,卻不知道他是這麼個優秀法。
他倆暑假的第一周才下海擺攤、白手起家,暑假還沒結束,二哥就把門店搞起來,同時還能一個人撐起鹵肉飯攤,就這份精力和毅力,已經夠讓裴景書心服口服了。
反正她要是二哥,就舒舒服服躺在店裡當老板,也能賺得盆滿缽滿,乾嘛還要苦哈哈的擺地攤。
在接受了家人們穩紮穩打的思想後,裴景書表示要尊重時代特色,當場重新調整了對二哥的期待,他們今年起步已經是下半年的事,能有這樣的成果確實很棒棒了,她不該貪得無厭,二哥明年要是能再開兩家店,都是值得炫耀的成就了。
所以,他們中途搞到女裝店這個投資項目,在裴景書心裡都是意料之外的大豐收了,實在沒想到它才是個開胃菜,真正的驚喜還在後麵。
聽聽他說的吧,新租的店不比女裝店小,這麼大的店麵單單賣鹵味,就太暴遣天物了,二哥必然是要真正進入餐飲行業的。
這都還沒進入十二月,飯店都弄起來了,二哥的速度,簡直是光一樣的男人。
裴景書心裡為他瘋狂點了一百個讚,開心的都要飛起來了,尤其是看到親媽那副寫滿了失望憋屈的表情,得意忘形的她甚至顧不上追問新店具體做什麼項目,先給老母親傷口撒了一大把鹽,“二哥你不知道,媽一直在家誇你口中的小關多好多好呢,說她這麼優秀,來鹵味店委屈了,還以為你招她能有一番講究什麼的。”
還是她機智吧,二哥搞不好連店員姐姐的臉都沒記住。
猝不及防又遭重擊的苗紅旗:……
這小棉襖還真是靠不住,一言不合就漏風。
裴安和卻出人意料的說,“媽猜的沒錯,招小關這個姑娘,確實有點講究。”
“什麼?”得意洋洋的裴小囡驚呆了,風水輪流轉,苗紅旗反倒重新打起精神,目光灼灼等著裴安和娓娓道來。
“她是我朋友柳清的外甥女。當年我跟柳清是同一批下鄉的知青,一起參加的動員大會,一起坐的車去省城,隻不過我是直接去省城下麵的公社報道,柳清他們是從省城坐火車去外地。但是那天接觸下來,我們兩個也算是一見如故,車上一路聊得十分投機,便互相留了地址,這些年一直斷斷續續有書信來往。後來恢複高考,柳清考上了滬城名校之一的交通大學……”
從他滔滔不絕講起這位朋友柳清,老母親眼中的期待,漸漸又被一言難儘所取代,有一搭沒一搭聽著,順手還把兄妹倆喝完的湯碗拿去廚房洗乾淨了。
心細如發的裴安和,這次卻沒有注意到母親的反應,說起來沒完沒了。
他嘴上說著跟好友這麼多年都沒斷過聯係,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近兩年通信他們的次數,一個手都數的過來,還都是柳清先主動找的他。
比如上一次聯係,就是在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柳清寫信來傾訴,學校有一位老教授對他寄予厚望,總是鼓勵他專研學術,最好畢業後繼續深造,甚至承諾隻要接下來的兩年,也如這般勤懇鑽研,老教授就給他寫推薦信,等於是不用考試,直接保送本校的研究生。
柳清很崇敬這位致力於學術研究的老教授,對方的厚愛和關照他卻受之有愧,因為他隻想早日畢業回到家鄉,照顧年邁的母親,和亡姐留下的一雙兒女。
這般沒有理想和抱負的心聲,他不知道如何向老教授吐露,更害怕從他最尊敬的人臉上看到對自己的失望。
所以那段時間柳清備受煎熬,忍不住向好友傾訴。
對方信中明明是很常見的校園生活,字裡行間也樸實自然,可錯過了大學的裴安和,實在不知道可以回些什麼,索性就用工作忙的借口安慰自己,把這封信扔在了一邊。
當然那是之前,自從事業上取得了一些成就,裴安和一點點找回了自信,也能從容麵對已經是天之驕子的老友了。
但他卻是真的忙到沒想起來要回信恢複聯絡,直到這次在街上不期而遇,讓他找回了曾經的好友,裴安和頗有種揚眉吐氣的暢快,語氣中滿是輕鬆愉悅,“前兩天,我看到他在大街上跟一個女孩吵得麵紅耳赤,以為是什麼誤會,就上前調停了兩句,一問才知道,女孩就是柳清他親姐姐的女兒,他還沒放寒假就從學校回來,也是為了解決外甥女的事。”
“柳清姐姐前些年病逝,留下小關和她還在上初中的弟弟,他們爸爸很早就再婚了,他們後媽一開始有奶奶在上麵壓著,看著還比較和氣,後來她生了兒子,小關奶奶又去世,後媽就開始明裡暗裡苛待他們姐弟。小關本來考上了高中,卻因為當時沒恢複高考,後媽以女孩讀書沒用為由,把她留在家裡帶孩子做家務,這就留到了現在。以她後媽的秉性,小關一成年,就該收一筆彩禮嫁出去了,但柳清考上了大學,他又是姐姐帶大的,對外甥和外甥女很關心,她們父親和後媽不敢太得罪大學生,答應給小關說個好人家。可惜好人家還沒找到,小關後媽娘家的弟弟鬨了事,需要一大筆錢擺平,就又把主意打到小關身上,想把人家嫁給他們單位裡一個出了名貪花好色的小領導,還是嫁過去當後媽的,小關外婆聽到風聲,知道她阻止不了,就給柳清送了信,柳清立刻請假回來,這才阻止了外甥女入火坑。”
重點終於說到了小關身上,苗紅旗再次回到餐桌,和裴小囡一起認真聽老二講述。
裴小囡已經是個標準的吃瓜人了,雙眼發亮的追問道,“後來呢,你朋友有沒有跟後媽和那個二婚男打起來?”
“還打起來,你以為這是唱戲呢?柳清都特意請假回來,小關她爸媽知道成不了,也就灰溜溜的消停了,已經另想辦法、四處找人借錢了。”裴安和伸手點了點沒看到熱鬨顯得有些失望的裴小囡,好笑道,“不過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柳清知道外甥們這是有了後媽就有後爸。小外甥還好,十幾歲的小夥子,挽起袖子來也能跟他爹掰掰腕子,平時又在學校住著,他們不敢太過分,等孩子初中畢業,柳清也回來工作了,照顧小外甥不成問題。就是怕小關等不到舅舅畢業回鄉,後媽後爸這回不小心走露了風聲,下次說不定吸取教訓,火速收了錢,把兩人的結婚證一領,柳清再趕回來都無濟於事了,就想著把小關也帶滬城去,在他們學校旁邊租個房子。能給小關找份工作最好,不成的話,他上大學是不花錢的,生活費都是國家出,學校還有獎學金,他自己省著點花,周末再接點家教的活,也能養活他們兩個了。”
裴景書沒聽到想要的劇情,但也還是捧場的點頭,“這麼安排挺好的,滬城工作機會也多,怎麼又沒成呢?”要是她也有個要帶她去滬城生活的舅舅,真恨不得連夜扛著火車就去,找機會給點錢買房啥的,簡直美滋滋。
“小關這孩子太過懂事,知道給她舅舅添了很多麻煩,不想在影響他的學習,又放心不下弟弟和身體不好的外婆,說什麼也不肯跟舅舅走,那天在大街上吵得麵紅耳赤,就是爭執這個問題。”裴安和看著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由得老父親心態上身,端的是語重心長,“要我說,小關的擔憂也沒錯,這些年柳清不在家,一直是她兩邊跑、照顧身體不好的外婆,要是她也跟著離開,老人家可怎麼辦。”
“所以你就把小關招到店裡,順勢關照朋友這一家子老弱病儒?”苗紅旗如今是徹底死心了,老二這都稱呼小關是“孩子”,顯然是把他自己放在長輩的位置上,這還能有什麼苗頭,是怕日子不夠有判頭麼?
正所謂關心則亂,而沒有了這份牽絆,她立刻變回了那個精明睿智的母親,一針見血道,“做好事最怕的是引火上身,要是小關那對父母跑到咱們家來糾纏,要求你把小關的工資給他們什麼的,你想好怎麼處理了嗎?”
“柳清返校之前安排好了,他先讓姐弟收拾行李搬去他家住,又逼著他們父親寫了保證書,再鬨事就拿著這個去他們單位舉報,看在他這個名牌大學生的份上,他們單位可能真就從嚴處罰了,直接丟了工作也說不定,兩口子自然會安生一陣子。另外,我們也做了兩手準備,簽了份協議,說明小關的工資不經她手,直接彙給她舅舅。這東西沒什麼法律效益,但對付欺軟怕硬的兩口子也夠了,打死他們也不敢找柳清要工資。”
裴安和的神情很輕鬆,並非對母親的擔心不以為然,這隻是文明的做法,不行還有厲害的,他要是到這地步還解決不了這種小事,那真是白混了。
苗紅旗也安心下來,“這樣安排也算萬無一失了。你朋友還有不到兩年就畢業,他是恢複後的第一批名校大學生,留在大城市應該也不難,難得還主動願意回來建設家鄉,想必會受到重用提拔,都說水漲船高,到那個時候,他不會看著外甥女一直是個小店員,也有能力給她更好的安排。”
這段話,表麵上是說裴安和好人好事不用做太久,最多兩年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深層含義則是柳清這個朋友,未來前途無量,提前雪中送炭的機會算是被他們把握住了。
人情債這種事情,自己欠彆人的很難受,但輪到彆人欠自己,那就是多多益善。
母親的暗示,裴安和當然也懂,他是出於多年友情主動幫忙,但不代表他無欲無求。
人精母子倆相視一笑,儘在不言中。
被他們當成傻白甜的裴景書,則是無聊的打了個哈欠,心說這點事情也值得他們大小眼看這麼久,吃了個長長的瓜,該抓緊時間關注重點了,她主動出聲問道,“說回我們學校那家新店,二哥你想好了開什麼店?還有,趕在年底是不是急了點,學校旁邊的生意不該是開春以後,過完寒假營業的嗎?”
裴安和被問得精神一振,心說裴小囡問到點子上了,他也想偷個懶,慢慢準備著到明年開學再正式營業,可他更怕夜裡睡不著覺。開這個店,賺錢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他還要時時刻刻盯著她,不能讓大尾巴狼得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