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長達十分鐘, 裴安和聽著妹妹洋洋灑灑給他們描述葉嶠西的手藝,好像人家跟她有幾毛錢關係似的,裴小囡一個坐著等吃飯的客人, 炫耀這個起來就沒完沒了。
他這個親哥苦練半年, 學成了母親七八分的手藝,這麼勵誌的表現,也沒見她與有榮焉成這麼個模樣。
裴安和聽得一臉麻木, 他表示理解不了一點。
裴景書當然不認為自己過分,她分明是用上了語文老師教過的寫作手法——烘托。
不把學神的行為無限拔,又怎麼能體現自己這份待遇的獨一無二呢?
她保證, 在他們家、甚至是整個學校, 都找不到第二個跟她擁有同等經曆, 這還不夠她大吹特吹的麼。
再說,她也不是單方麵炫耀, 老媽也很捧場, 聽說她還從葉嶠西那抄來了這兩道菜的菜譜, 立刻便湊過來,一邊看菜譜, 一邊興致勃勃討論,“這道白灼菜心的醬油, 看起來很不錯, 可以一次性多熬點, 後麵用來淋彆的蔬菜。”
裴景書小雞啄米點頭, 對老媽的反應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對呀,這個醬油是關鍵,燙蔬菜、蒸魚, 甚至沾水煮的海鮮,味道都很鮮美的。”
裴安和看她要把葉嶠西吹得天上有地上無了,再也忍不住,逮到機會酸溜溜說,“我看你是沒吃過這種新鮮的做法,一下子被唬住,多吃幾次就知道其實也一般了。”
二哥這是諷刺她沒見過多少世麵,裴景書不服氣的準備反駁,就見老媽抬頭看了他一眼望,“你也好意思說,人家是乾部家庭,請得起保姆阿姨照顧起居,難得小葉竟還學了做飯,手藝連你妹妹這條舌頭嘗了都說好。再看看你自己,也就是現在為了賺錢,才下苦學起廚藝,不然你還連雞蛋都不會煎呢。”
裴安和:……
被親媽懟得啞口無言的裴安和,也是第一次發現她的“報複心”竟如此強烈,難怪裴小囡也那麼睚眥必報,有其母必有其女。
他不知道的是,老母親不僅報複心強,她還重新定義了天造地設——葉嶠西這個孩子,家境好樣貌佳,未來前程似錦,能輔導他們閨女學習,如今又做得一手裴小囡吃了都說好的飯菜,剛好她不會的,人家都會呢,這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麼?
苗紅旗有時候都想問問小葉,究竟還有多少驚喜是他們不知道的!
這小夥子就像個寶藏,總能源源不斷挖掘出優點。
她現在看他,都不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的程度,但凡他倆到了法定年齡,苗紅旗都能把民政局給他們搬過來。
在這個興頭上,她當然不允許老二說葉嶠西半句不好,更何況是這種雞蛋裡挑骨頭的找茬,一個眼刀都算輕的。
裴安和即便不確定老母親如今多護著外人,也知道對方現在是她的逆鱗,最好不要在親媽的雷區蹦迪,遂默默承受了這份指控,轉頭慫恿裴小囡,“你都誇了葉嶠西一晚上,我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就不能換個話題。”
裴小囡:……
她到家才幾分鐘,他的一晚就這麼短暫?
不過她再遲鈍也發現了,跟時間沒關係,二哥單純聽不得她們這麼誇彆的同性,就隻能誇他一個人唄。
嗬,男人。
沒辦法,親哥的麵子不能不給,還指望著他帶她賺錢帶她飛,加上裴景書要裝的逼已經裝完了,她倒也配合的想了兩秒,突然問,“二哥,你剛剛說最近認識了很多做生意的朋友?”
“是。”
“那有時間幫我打聽下隔壁小商品市場的情況,好不好?”
裴安和看得出來,她不是為了配合自己而隨口找的話題,“你打聽這個乾什麼?我們離得遠,坐車來回都要一天,就算所謂的市場能順利開起來,跟我們也沒什麼關係。”
他不禁猜測起來,“難道你是想明年暑假去那邊擺攤賺一筆?不行不行,你明年就高三了,怎麼可以分心做這種事……”
“放心吧,我胃口還沒這麼大,不可能跑到隔壁去做生意的,隻是想趁著這股東風,買幾個鋪麵,他們賺得盆滿缽滿,我收點租金、跟著喝口湯而已。”裴景書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他們要是允許她明年暑假繼續搞錢,還用得著舍近求遠麼,就蹲守毛紡廠這個小吃市場,不也美滋滋?
都放話要買好幾個鋪麵了,這還不叫胃口大?
裴安和抽了抽嘴角,問出了個讓裴景書頭皮一緊的問題,“你剛剛說你要去哪裡買鋪麵來著?”
“就……小商品市場裡麵啊,難道隻開放他們本地人,不允許我們外地的去買嗎?”二哥的表情過於嚴肅,裴小囡看了直打鼓,難得聲音帶著些小心翼翼,一邊在心裡哀嚎,不會吧不會吧,限購是二十一世紀才有的,隔壁應該不可能提前三四十年推出這項政策?
隔壁確實沒有限購規定,裴安和淡淡的說,“那你想的太遠了,隔壁搞這個小商品市場,算是頂風作案,領導班子承擔了很大的風險,為什麼要走這條路?那是因為沒第二個選擇了嘛。老百姓窮,地方上同樣也拿不出什麼經費。以他們的情況,能批一塊地、蓋上個雨棚,就算是大手筆投資了。正好有從那邊過來做生意的朋友,我聽他們說,最有可能的是直接劃一塊空地出來,個體戶們鋪塊布就算開張了——這樣的鋪麵,地方上但凡要求交租金,都沒人跑去那做生意了,又哪來的鋪麵賣給你?”
裴小囡恍恍惚惚,覺得比做夢還不可思議,“傳說中的小商品市場,就這麼、這麼簡陋嗎?”
最後兩個字吐出來,她仿佛聽到了夢想破碎的聲音。
“就是這麼簡陋。”裴安和仿佛看不到裴小囡被顛覆的三觀,攤了攤手,“他們地方上的領導班子來說,破釜沉舟的代價太大了,早兩個月就隱隱傳出這個小商品市場的風聲,現在也還沒聽到確切的消息,估計還都在開會研究討論了吧。”
“我以為風聲傳出來,事情就差不多了,他們應該會忙著建市場什麼的……”
萬萬沒想到現實竟是如此離譜。
裴安和輕笑了一聲,搖搖頭,既是否認,也是對裴小囡的想當然感到無奈。
普通人投機倒把,都要提心吊膽的,地方領導帶頭搞這個,那可真是拎著烏紗帽上了,一旦錯估了未來形勢,這些人輕則葬送下半輩子的晉升機會,重則跟著那些投機倒把的商人一起進去蹲著。反正在他看來,再怎麼慎重都不為過,甚至最終取消這項決策也是有可能的,畢竟不是誰都有不破不立的魄力。
但裴景書因為知道未來走向,更清楚隔壁將創造怎樣的輝煌業績,一門心思隻等著他們趕緊起飛,她好跟著蹭一波紅利,又哪裡能體會到那種站在人生岔路口上的彷徨無措、搖擺不定呢?
她依然沉浸在三觀被顛覆的震撼中,喃喃自語,“照這麼說,他們的小商品市場,豈不是連我們的菜市場規模都不如?”
未來讓全世界側目的小商品之城,起步之初竟然連個菜市場都不如,這誰能想得到啊。
她的感慨,讓裴大頭都忍不住笑出聲,終於有了當老父親給兒女指點江山的機會,“小囡,你知道那邊為什麼都做小買賣,連我們這裡都有從隔壁來的雞毛換糖小販嗎?就是因為那邊的老百姓窮得吃不飽飯,種地沒出路,隻能走街串巷弄點飯吃。像你二哥說的,窮的沒辦法了才搞這個小市場,能弄塊空地就不錯了,怎麼能跟咱們比?不過那邊的地應該也不值錢,嗬嗬嗬。”
裴大頭語氣裡充滿了自豪,他們市不說數一數二吧,跟隔壁這樣出了名的貧困地區相比,可就讓人幸福感倍增了。
裴景書:……
這不科學!
她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問二哥,“那按照你們的說法,小商品市場搞起來,做成一定規模,從地攤模式進入商場門店,要多少年?”
“你就滿腦子買房買鋪子。”裴安和好笑道,“且等著吧,沒有個十年八年,你的夢想都彆想實現。”
裴小囡差點汪的一聲哭出來。
為什麼!上輩子看小說,人家主角買房都跟菜市場買白菜一樣簡單,有錢就行。
到了她這裡,好不容易擺攤創業,攢下了一點錢,馬上就要達到這個時代有錢人標準的萬元戶,卻發現有錢也買不到房子,地頭蛇大嫂發動娘家一起幫她找房源,幾個月了依然杳無音信;想去隔壁買商鋪吧,二哥說至少還要等上十年八年。
十年八年以後,她都從花季少女等成職場熟女了,哦不,要是順利進入體製內,自己這德性隻會混成單位老油條。
這個期限,對她來說基本等於遙遙無期。
裴景書甚至隱隱有種預感,過年回老家打聽宅基地的計劃,大概率也不會有什麼好消息。
就好像她這輩子,注定與房無緣似的。
毫無疑問,裴小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鐵盧。
可能是她憑一己之力把黴運吸走了,想啥啥都沒有,身邊的人倒是運氣爆棚了。
作為幕後股東,裴景書對女裝店的關注持續了三天,因為前三天有開業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