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劉香香難得主動伸手幫忙收拾了,湯旭見此,乾脆端著盆進屋去擦洗身體。
說真的,來這邊以後其他都還好,就是不能隨時有熱水痛快的洗個澡讓他很犯愁。
湯旭自認是個愛乾淨的精致男孩,可現在,哪怕每天都擦洗身體,也讓他渾身不舒服。
感覺手指頭用些力氣搓搓,都能在胳膊上搓出泥卷子。
頭發更不用說,原先短發的時候都是每天早起洗一次,清爽一整天。
現在長頭發,出汗,出油,要是一天不洗捂得有味道不說,頭皮那叫個癢。
皂莢洗頭發倒是挺好用,這邊皂莢樹也多,一次能撿回來一大筐留著用。
問題是,他不喜歡皂莢的味道,他喜歡花香。
入夏了,山上野花成片開,他可以搞一搞花香純露什麼的,當個抹臉的爽膚水,滋潤皮膚還是很需要的。
心裡想著雜七雜八的事情,手裡動作也沒停,他把布巾擰乾卷在手上,然後開始搓身體。
好想去泡個澡,羨慕那些每天能去河邊洗澡的男人們,哪怕是涼水,下河洗澡也方便。
男人們都愛聚堆過去,一來能邊洗邊閒磕牙,說說自家的地裡莊稼漲勢,調侃一句誰誰誰家婆娘脾氣老大,做事不行還愛指揮人,這種婆娘就是欠打,多打幾次就老實聽話了。
還有人會聊幾句家裡孩子到了該娶親的年歲,想蓋間屋,手裡銀錢不夠,愁得慌。
另有人說自家娃打算送村裡老秀才那裡開蒙,過個兩年攢夠了銀錢,也去縣裡的私塾讀書。
湯二虎最近就喜歡吃過晚飯,趁著太陽沒落山的時候去河邊洗洗乾淨,還能順便挑兩桶水把家中大水缸加滿。
天氣漸漸熱了,太陽落山的時間都晚了不少,現在大概晚上七點左右才會黑天,等到了每年最熱的那陣子,晚上八點多才會徹底黑天。
湯二虎去了他們這群男人專門洗澡那片區域,已經不少人再往身上撩水,還有幾個半大的小子嘻嘻哈哈的互相潑水玩鬨。
"二虎!來!"那邊招呼了聲。
湯二虎往那邊看,是鄰居王柱子和他弟王栓子。
想起他倆婆娘這兩天一直扒自家牆頭,湯二虎很不愛搭理他們,乾脆無
視掉,轉身去另外一邊。"嘖,還想問問他為啥把婆娘揍了呢!"王柱子撇撇嘴,這中年漢子也有顆八卦的心。"你家婆娘那麼愛扒牆角,就沒聽到點兒啥?"
王柱子心說她要是聽見了我能當麵問?
他瞪了眼旁邊那人, “你家婆娘才愛扒牆角,說的你們不想知道一樣。”
“我們不想知道,"旁邊的年輕漢子眼中閃過鄙夷, “挺大一老爺們就愛聽人家屋裡事,臉皮真厚。”
“你說誰呢!”王柱子歲數沒到四十,但是那個性子是又愛聊八卦又衝動,聽見他這麼說,上手去推了一把, "劉三你以為你是啥好鳥呢!婆娘都跟人跑了,有臉說我。"
被他叫劉三的男人好像早就習慣彆人說自己婆娘跟人跑了,聽了不痛不癢的,也沒計較他推那一下,一邊往身上撩水,一邊點著頭: “跑就跑唄,不跑我還得養著她,那我多虧,等攢了銀錢,再娶一個,要啥好婆娘沒有。"
王柱子好像一拳頭砸柴垛子上,彆人不痛不癢,自己被紮夠嗆。
劉三把他給咽的好半天沒回一句,旁邊的漢子哈哈笑了聲,拳頭捶在劉三肩膀上,哥倆好的嘰咕嘰咕眼睛, "你這話裡有話啊,咋的,大娘要給你娶新媳婦了?"
劉三搖搖頭,笑了聲, "哪那麼快,娶媳婦不得花銀子,我家窮,娶不起。"
“娶不起媳婦娶個哥兒回去唄,反正一樣生娃,就是生的少。”說話這個自己就是娶的哥兒,才得了一個大胖兒子, "像我那夫郎,家裡田裡都幫得上忙,不比花銀子娶個婆娘強。"
“娶哥兒不花錢啊?誰家養大的哥兒都不可能白送你家去,”劉三洗好了,朝他們揮了下手,“走了,回家睡覺去。”
等他走後,湊一起閒聊的漢子也換了話題,多數還是講地裡的種子都發芽了,差場能把地澆透的雨。
“瞧著天估計最近也該下了,我爹說種地就得看天時,要不然收成都保不住。”
“你家糞夠上不?我那去年攢得沒多少,早知道應該多養兩頭豬。”
"多養兩頭誰喂,你想累死自家婆娘?""一頭兩頭不都是照樣養,多割點兒豬草的事,我天天在地裡忙
活也挺累。"
“說的也是,一頭豬養起來賣了能得三兩多呢,正好我家婆娘念叨要去抓頭豬崽回來養,我讓她抓兩頭。"
湯二虎在那邊聽見他們聊要抓豬,想著自家那頭好像也沒多大,就過去問了句: “去哪家抓,我也抓頭。"
"你家不是養了?"湯泉聽見他問,扭臉道: "不是一窩的,一大一小不好養。"湯二虎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也是,那就等這頭出欄了再說。”這會兒天已經黑了,男人們加快了洗澡的速度,陸續上岸回家。湯旭把頭發用皂莢水洗了一次,又用清水衝了三回,布巾包著長發頂在頭上,感覺整個腦袋瓜子
有千斤重。
他把用過的水倒進菜地,湯二虎回來了。
"爹,河邊洗澡的人多不?"
湯二虎笑嗬嗬點頭, "多啊,咋的你想去洗?"
“對啊,可惜我要是去洗,得被吐沫星子淹死。”也不知道現在的人都咋想的,哪怕眉心有一點紅,那哥兒不也跟男人一個構造,非得把哥兒當成大姑娘看,好像在外男麵前袒胸露背是什麼羞恥的事情一樣。
也幸虧湯旭沒去書齋看過,不然那本叫《哥兒德》的書,能讓他三觀重組。
湯二虎把水桶裡的水倒進缸裡,湯旭瞧見,突然問了句: “爹,這水不會是你們的洗澡水吧?”湯二虎愣了下,無奈看他, "想啥呢,都是活水,我在上遊打的。"
“咱家要是能挖口井就方便了。”湯旭朝他笑了下,念念叨叨:"爹,咱村誰家有水井?井水肯定比河水乾淨些。"
“挖口井二三十兩銀子呢,不是富貴人家誰舍得花這錢。”湯二虎把濕衣服往盆裡一扔,哪怕是在河邊洗了澡,他也沒想著換下來的衣服順手就洗了。
幾乎每家的男人都這樣,換下來的臟衣服都要帶回去給婆娘洗,沒有婆娘的就是家裡老娘和嫂子洗,要是哪個男人在河邊洗衣服,那可熱鬨了,得被笑話死。
除非家中隻剩他一個,無父無母無兄無嫂那種,被逼的不洗也得洗,這種也不會掌出來在河邊洗,隻會蹲自家後屋躲開彆人視線搓衣服。
湯旭視線從盆裡的衣服上飄過, “爹
早點兒休息,我先去睡了。”湯二虎點點頭, “去吧。”
回到房間湯旭也沒直接睡,這會兒估計八點半快九點,天黑了,雲層很厚,風不大帶來了泥土的潮濕味。
湯旭熟悉這味道,在老家那會兒晚上聞著這種味道,保準沒多久就得下雨。
還是大雨。
他趕緊折返去院子,把搭在杆子上晾著的乾菜拿去灶屋,又將外邊醬缸蓋好,免得進了雨水會生蛆的。
湯麗聽見院子裡的聲響,推開窗往外看,烏雲遮擋住月光,外邊黑乎乎的,隱約能看見個身影在院子裡忙活。
“阿哥?”她不確定的喊了聲。
湯旭聽見喊聲回頭, "唉,要下雨,我把院子裡曬得東西收一收。"
"用我幫忙嗎?"
“不用,馬上弄完了,你關好窗睡吧。”湯旭話音落,呼得平地起風,吹的他頭上包著的布巾都散了。
一手捂腦袋一手將籃子提起,轉身往屋裡跑。
進門的一瞬間,身後豆大的雨點撲簌簌的往下砸,隻不過眨眼的功夫,地全濕了。湯旭站在屋內往外看,咧咧嘴。
這雨還真是說下就下,土地被大顆的雨滴砸的冒煙咕咚,灰塵飛起又被雨點蓋下去,片刻的工夫院子裡一片泥濘。
轟隆雷聲從天邊炸響,大雨滂沱,風刮得也大,呼呼吹得原本就不結實得窗框幌啷幌啷響。
湯旭想著要是這麼大的雨下一整夜,明天彆說進山了,連出門都成問題,他家院子那地得下不去腳。
沒擔憂多久,門外的雨漸漸小了,風也停了。
大雨說下就下說停就停,前後也就一刻鐘,天上的雲層慢慢散了,月光下地麵水窪反光,一片一片的瞧著還挺好看。
湯旭站在門口深呼吸兩口雨後空氣,就是這個味兒!
他換了草鞋出門去後院看了看雞圈豬圈,豬圈沒事,棚頂壓的稻草沒被大風掀了,雞窩遭了殃。
家裡四隻母雞四個窩,這大雨過去剩下兩個,另外兩個雞窩被風吹飛撞在了圍欄上,澆了雨編窩的稻草都散開,完全不能用了。
四隻母雞兩兩擠在剩下的兩個窩裡,瞧見湯旭還知道咕咕咕的叫。
湯旭一樂,進
去把壞的兩個窩拿出來, "等會兒就給你們編個新窩,馬上馬上,哪能虧了下蛋功臣。"
母雞:咕咕咕咕。
湯旭:知道知道,要好看的。
母雞:咕咕。
湯旭:沒問題,來個大肚的窩。
他站在那跟母雞叭叭兩句後去了柴房,柴房裡放了不少曬乾的玉米葉子,這東西是用來引火的,特彆好燒。
湯旭拿背簍裝了一筐回屋,點了油燈坐小木凳上,開始用玉米葉編雞窩。他動手能力是真強,編的也順,沒多久就編好。
雞窩編的比以前那個大,進去兩隻母雞完全沒問題。
看了眼剩下的玉米葉,他又編了一個稍小些得。
拿著兩個雞窩趕緊送去雞圈,順路還去茅房放了個水。
黑泥白石反光水,地上的坑窪沒注意就得踩一腳泥。
他走得小心,低著頭死死盯著腳前的路。
“旭哥兒,乾啥呢?”湯二虎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湯旭一腳踩進水坑。得,彆說鞋裡全是泥水,褲子都濕了。
湯旭苦惱皺眉,手在胸口拍拍,安撫過快的心跳, "爹!嚇死我了。"湯二虎哈哈笑了聲, “你去茅房了?”
“嗯,我編了兩個新雞窩,舊的吹壞了,爹你咋沒睡?”湯旭拎著褲子甩甩腳,蹙著眉頭想著以後自己有房子,得給院裡鋪石板路,免得再遇著這種尷尬事。
湯二虎走過去看看他,說道: “我也去茅房,你趕緊睡去,不早了。”
湯旭點頭,舀了清水衝乾淨腳,回屋了。
躺床上還想,明天山裡肯定好多蘑菇,應該叫上弟弟妹妹一起去,摘回來繼續曬乾菌菇。早上起來天蒙蒙亮,灶屋那邊有動靜。
湯旭坐著緩緩神,穿好衣服去灶屋。
不是劉香香,是湯麗。
"不是娘做早飯嗎?"湯旭納悶。
湯麗朝他笑了笑,給盛了碗粥, "我睡醒就起來了,想去山裡摘蘑菇,阿哥咱倆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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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麗應了聲好。
兄妹倆就著鹹菜喝粥吃饅頭,填飽肚子後各自拿了兩個饅頭,把水囊灌滿,背上背簍拿著鋤頭,上山。
初升的太陽光芒還不刺眼,隱在層疊的雲層中,將雲朵的顏色都染上了金粉色,湯旭站在半山腰,單手搭在額上眺望遠方,不得不承認,裡景色很美。
山裡空氣更是清新,呼吸間都感覺神清氣爽,不時有鳥鳴在林間響起,還能看到許多毛色不一的不知名鳥類在樹枝間飛躍,蹦跳。
一陣大雨過後整座山都受到了滋養,草地上高矮不一的植物葉片上掛著晶瑩的露珠,要掉不掉的
輕輕搖晃。
湯旭手欠,對著趴在大葉片上休息的瓢蟲屈指,一下將其彈飛。
“哈!”
湯麗聽見他笑,手裡摘蘑菇的動作都停了, "阿哥笑啥?"
湯旭搖了下頭,指指不遠處的草叢, “那些落葉下都有蘑菇,你撿的時候小心彆碎了,摘夠一筐就回去,我往上走走。"
“我跟你一起去吧。”湯麗沒挖過筍子,挺好奇。
“你彆去了,下次沒蘑菇了再去,我估計一會兒村裡人就該結伴上山摘蘑菇,你回去以後要是沒事做就叫上阿陽再來一趟,你倆多摘些,咱們曬完還能掌去鎮上換錢。"
湯旭說完朝她揮揮手,背著簍子往更深的山林前進。
他上山的路不是昨天走的那條小路,也不知是不是昨晚上那一陣雨給衝的,那條小路不見了。
東倒西歪的草叢遮擋了地麵,湯旭怕自己腳滑摔倒,順手掰了根粗樹枝用來當探路拐杖,走的時候先拿棍子在草稞子裡甩兩下,還真驚走了幾隻蛇鼠。
看見那條藏在落葉中,與葉子顏色很相似的棕綠色小蛇時,他整個人都麻了。毫不誇張的說,湯旭自個兒都感覺到發根炸了一下,胳膊上的汗毛根根立起。他僵立在原地好半晌才呼出口氣,臉都憋紫了。
頭暈目眩。
在含氧量超高的森林中,因為看到一條小蛇從眼前竄出去,被嚇得忘記呼吸導致缺氧.…TAT他鄙視自己。
湯旭找回呼吸後,左右瞅了瞅,把手裡的棍子扔了,換另外一根更粗的。
粗木棍沉甸甸,這重量給了他安
全感,還有心思回憶呢,剛才那蛇頭是個啥形狀來著,尖的圓的,有毒沒毒?
邊走邊想,眼睛頂著前方雜亂的草叢,棍子揮舞,反正從此刻起到他站在昨天挖筍的那片竹林前,有四條蛇被他手中棍子驚走,還嚇跑了兩隻灰色的野兔。
那兔子竄出來的時候湯旭沒防備,也不是沒防備,他一直專心盯著草棵子怕有蛇,沒想到大肥兔子飛奔的速度其快,咻的一下從他腿邊躍過去,驚得他腳步一亂,左腳絆右腳,摔了個大屁敦。
實話實說,尾椎骨疼得他眼淚都流下來了。
幸虧是沒其他人看見,不然真社死。
湯旭坐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過去那股子痛勁兒,手撐地要站起來的時候,又一隻兔子咻的從他身
邊躥出去。
然後他就再次摔了個大馬趴,是真趴的那種。
趴那半天沒動,除了鳥叫蟲鳴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沒再有其他動靜,湯旭才慢悠悠撐著身體坐起
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