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施念問過這個大塊頭叫什麼,那人告訴她叫成斌,她總是想起晚宴那次他放她走的行徑,好幾次差點想問問他是不是關銘的人,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問出口,其實是不是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偶爾丁玲也會詢問跟著西城人在船上的時候,那邊人有沒有為難她?
施念猜想很有可能是婆婆讓丁玲打聽的,她也隻是輕描淡寫地說沒有,對她比較客氣,沒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而後有次丁玲提到關滄海的身份,施念才知道關滄海是西城三房那邊在外麵的私生子,生母身份低微也不可能進得了關家,所以母子一直養在外室,關滄海上了小學後那邊老爺子才點頭把他接回關家。
自然也就受儘了三房太太和兒女們的欺辱,直到稍微大了些後,西城大房的少東家罩著他,才慢慢好起來。
那會雖然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但在那些人中關銘輩份比所有人都要長一輩,明明同歲甚至比他大個七八歲的都要喊他聲叔,一來是大家族裡講究論資排輩,二來丁玲說起那位少東家,說也是不好惹的主,本身脾氣就硬,加上身份擺在那,前有西城掌權人這個父親,後有老太爺撐腰,母親家裡也是無法撼動的權貴家族,所以沒人敢招惹他。
丁玲告訴施念外人看待名門望族的後代都認為是富二代,富三代,取之不儘的錢財和高不可攀的社會地位,其實並不是這樣的,打個比方,像關滄海那種出生的孩子,可能這些家族裡多的是,有些養在外麵,運氣好的被帶回家,但本質上這種出生的人都不會得到家族的重視,更彆提讚助和生意了,也就跟一般人一樣到月領工資,可能比普通人闊綽一些,但絕對沒有看上去那麼光鮮。
說到這施念不禁想到關遠崢同父異母的妹妹,他們叫她寧穗歲,跟著母親姓,也是多年養在外麵,聽說這件事公公瞞得很好,直到前兩年婆婆才知道公公在外麵有個這麼大的女兒,但公公的那個女兒一直沒有接回家過。
施念隻見過她一次,是在關遠崢的葬禮上,說來那個妹妹哭得比她還要傷心,抱著關遠崢的墓碑幾度要暈厥過去,後來婆婆讓人強行把人帶走了,之後她再也沒見到過這個寧穗歲,婆婆似乎很厭惡她,不能有人在她麵前提起那個女孩的名字。
關滄海算是比較幸運的,起碼從小就被接回了關家當少爺養著,一開始不受人待見,這些年跟著關銘後麵做事情,如今在西城也有了說話的份兒。
回來後丁玲偶爾會和施念說一些西城那邊的事,就這樣她才對關銘的生長環境和他身邊的人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她本來以為自己可能沒什麼機會再見到他了,可沒想到兩個月後他們會在祭祖的時候再次碰見。
施念很早就聽丁玲提過,往年西城和東城都會共同約個日子去祖墳祭奠,因為祖墳的位置離西城祖宅不算遠,所以一般上午結束後兩邊人都會共同前往西城祖宅小聚。
那些兒子孫子們去祖墳祭奠,女人小孩們就聚在西城祖宅玩,人多的時候兩邊加起來能有百來號人,每年祭祖是兩家最熱鬨的時候,場麵堪比過年。
今年是施念嫁進關家後第一次參與祭祖,關遠崢不在了,她作為長孫媳算是代表遠崢,一早就要跟隨東城的那些叔叔堂哥堂弟們前往祖墳。
前兩天剛下了場雪,墓地主道的雪被清掃乾淨了,兩旁依然堆滿了積雪,他們下車的時候,不巧天上又飄起了雪花,男人們沒有打傘走在前麵。
施念穿著一件稍長的白色大衣,丁玲為她撐起了一把傘,他們這裡大概有二十多號人,遠遠就看見前方站了浩浩蕩蕩的人群,比他們這裡人要多。
施念放在大衣口袋裡的手漸漸握緊了,視線不停在人群中掃視,奈何大家都穿著清一色的黑色外套,乍一看上去很難分辨。
到底大家族的基因優良,西城的人往那一站,個個氣宇不凡。
施念的公公和叔叔輩的人率先走了過去,西城那裡也有長輩出來相迎,便在這時,施念瞧見了他,跟在一個頭發半白的人後麵,黑色大衣身型挺拔,氣質沉穩,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在來之前她就猜到今天會碰見他,她想了很多種再次看見他後的心情,可那一瞬,當他的身影猝不及防地走進她的視線時,那些心底的埋冤和賭氣突然都被他攝人的氣場衝淡了,她能感覺到自己怦然的心跳聲淹沒在人群裡。
聽丁玲說那個頭發半白的男人是關銘的父親,怪不得都說他父母老來得子,這樣站在一起,他的父親看上去歲數的確比較大了。
兩方人碰麵後就轉身往祖墳走去,她跟在最後麵,關銘應該是沒有注意到她的,施念僅僅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視線,她不敢再多看,這樣的場合,有再多的情緒她都不能表現出來。
她跟著東城這裡的人站在一邊,先是按照祖製長輩們依次鮮花,然後是小輩們祭拜。
這時候就看出了輩份的差距,他們這些二三十歲的年輕人都等在後麵,隻有關銘上前跟那些叔伯輩的人站在一起,眾多上了歲數的男人中突兀地出現一道清雋的身影,自然大家都不自覺將目光落在他身上,特彆是東城這裡和他不熟的人。
傳聞生意場上關小爺的名頭可以當通行證使用,但凡和他攀上點關係,做事都能事半功倍,真見到人難免都對這個有著傳奇色彩的人物多看幾眼,隻是礙於場合大家忍住議論罷了。
長輩們走完儀式退到了一旁,然後便是小輩們依次鮮花,東城這裡關遠崢為長孫,他既然不在了,施念便要代表大房同輩先行出列了。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她,丁玲跟在施念後麵替她打著傘。
她走出人群,白色的大衣顯得人素淨清幽,長發挽在腦後,往先祖的牌位走去,那淡雅的氣質仿佛融進這雪色之中,讓人很難忽視。
兩旁站滿了東城和西城關家的人,此時西城那些同輩的人也都朝施念投頭去打量的目光。
她側了下頭瞧見了關滄海,他還沒有祭拜,按照順序他還要在施念後麵,見她瞧過去,關滄海對她不易察覺地點了下頭,施念抿了抿唇收回視線,再抬起頭的時候,她看見了關銘,就站在最前麵的樓梯邊,西城那些長輩中間。
他逆著光,眉眼深邃,也在看著她,兩人的視線毫無防備撞了個結實,施念指節微緊,又趕忙低垂下目光看著腳下的路。
越靠近那處心裡愈發忐忑,她沒再抬起視線,關銘的衣角卻落入了她的餘光之中,他離她僅僅一步之遙,可她得繼續向前走,他也隻能站在原地。
樓梯下麵的雪被反複踩踏後結了薄薄的冰,也許是心緒不寧,施念在踏上台階的時候滑了一下,丁玲很快將她扶穩,可她還是看見了關銘的手朝她虛晃了一下,最終收入自己的大衣口袋。
她抬起視線對上他濃如墨的眸子,呼吸瞬間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