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等你先長大吧,小孩。...)(1 / 2)

一笙一念 時玖遠 13022 字 8個月前

施念沒有選擇在路上吃晚飯, 一直到了機場才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關銘交代過吳法要把施念送進去後再回來。

所以吳法陪著施念等待航班,閒聊的時候, 吳法提起:“你以前去美國的時候是怎麼和關老板認識的?”

施念有些詫異地問:“他和你提過嗎?”

“沒有, 之前關老板讓我打聽過你, 在你嫁到西城那邊之後, 所以知道些, 但他沒說過。”

施念笑了笑:“想知道嗎?”

吳法喝了口咖啡望著她,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施念便對他說起了曾經的事。

那一年她還小,學校選出每個班級中英語能力較強的二十人組成夏令營隊伍前往美國,每個人要交六萬塊錢的費用, 很多同學拿到通知單後, 第二天就把費用交上了, 而她一直將通知單收在書包裡不敢拿給媽媽, 那幾天,她每天都聽見同學議論那裡的課程多豐富,還可以去沙灘、去迪斯尼家族博物館、參觀金門大橋, 她隻是默默地聽著, 始終不敢插話。

直到所有同學都陸續交完錢,老師將她喊到辦公室,問她有沒有通知家長, 她垂著視線不說話,老師當著她的麵撥通了媽媽的電話,施念就站在辦公室, 聽見班主任對媽媽說:“孩子口語能力不錯,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能去外麵鍛煉鍛煉要把握, 這個機會不是每年都有,況且也是在幾百個孩子中選出來比較優異的孩子才能參加,如果不是特彆困難,建議給孩子報名。”

施念不知道媽媽在電話裡怎麼和老師說的,隻是那晚她回家後,媽媽問她要了通知單,那天黃昏夕陽將天際邊染成了大片的紅色,透過廚房的窗戶灑在白色的通知單上,她偷偷去看媽媽的表情,卻無意中看見她額前垂下的幾根白發,印象中還在江南老家時,媽媽偶爾會用淘米水洗頭,那一頭長發又黑又粗,從背後看去像瀑布一樣垂順,爸爸過世後,媽媽剪掉了長發,而那個昏黃傍晚是施念第一次發現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長了白發。

她借著夕陽的光線看完了通知單上的內容,問施念:“為什麼不告訴我?”

施念抿著唇,眼裡有委屈,有倔強,有難受,在媽媽沒進翻譯社的那幾年她們生活很困難,光每年她的學費已經是很重的負擔,她不敢和媽媽提夏令營的事。

媽媽從旁邊拿了一隻黑筆在回執上簽了字,對她說:“錢媽媽會想辦法,明天上午把回執交給夏老師,下午媽媽會去學校交錢。”

第二天下午,施念一直等啊,等啊,直到打了放學鈴媽媽才匆匆趕到學校,將一個嶄新的牛皮紙封交給了老師。

她不知道媽媽是如何在一天內籌集到這些錢,媽媽從未對她說過,後來她跟隨另外十九名同學一同去往為期三周的夏令營。

這次夏令營幾乎掏光了媽媽所有的積蓄,在反複確認過去不需要自費後,媽媽隻給她帶了兩百美金防身,所以她計算著每一分錢,不敢亂花。

無論同學們去品嘗工匠冰淇淋,還是巧克力鬆露,她都得表現得不太感興趣,可是半大的小女孩,誰不想嘗嘗國外冰淇淋的味道,她隻能說肚子疼獨自一人走開等他們吃完。

同學們去禮品店給家人挑選小東西,她隻給媽媽買過一對耳釘,她還清楚得記得39美元,不是用媽媽給她的錢,而是自己存的零花錢。

學生公寓提供的晚餐不太好吃,在吃到第五天的時候,就有孩子吵著要吃中餐,還把越洋電話打回了國,那些經濟闊綽的家庭不忍心委屈孩子,讓老師領他們去中餐廳吃飯,費用可以另加。

老師和當地一家華人開的餐廳談好了價格,晚餐那頓領著孩子去吃,每餐人均50美金,想去的孩子可以去,不想去也可以留在學生公寓。

讓施念沒想到的是,除了她以外的十九個孩子全去了,她一個人待在學生公寓,麵對那頓難以下咽的玉米麵包卷,她決定前往兩條街以外的Church’s買一個漢堡,計算著應該能在10美金以內搞定。

她穿好涼鞋,背上小包就出了學生公寓,距離比她想象中要遠,天色漸暗,路上的招牌都亮了起來,很多路標和白天看時似乎有些對不上了,她找了半個小時才找到那家Church’s,點餐的時候也小心翼翼的,算著最劃算的套餐。

在店裡吃完後,終於感覺到了飽腹,可當她出了Church’s往回走的時候遇到一個醉漢,那個男人先是站在街邊瞅著她,當時時間不算晚,街上有人,加上施念還是有些安全意識,甚至連小路都沒走,可她高估了那裡的治安環境,縱使她已經加快了步子,那個醉漢還是過來搶她的小包,當下事情發生的時候,施念第一反應就是裡麵媽媽給她的兩百美金,半大點的孩子怕錢被搶回去會挨罵,壓根沒有考慮到她死死拽著包對她來說有多危險。

醉漢本想搶完包走人,見小女孩死拽著不放,上去就扯她手臂把她往巷子裡拖,一道人影極快地朝他們衝來,從醉漢身後快速掠過,往另一條巷子跑去,施念急得對著那道背影嘶吼著:“救命。”

那原本跑出好遠的背影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望了眼,那一眼施念認出他是亞洲人的長相,她瘋狂地掙紮著對他大喊:“幫我,幫我。”

她聽見那人似乎低咒了聲:“FUCK.”

迅速調轉身型又衝了回來上去給了醉漢一拳,扯過她的包往她脖子上一掛,與此同時施念餘光看見一波人朝這裡跑來,她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手腕已經被這個年輕男人攥住,耳邊一聲:“快跑。”

身體被他扯著向前衝,風從耳邊掠過,她幾乎是本能地被他拖拽著,聽見身後的咒罵聲和腳步聲越逼越近,直到有人拽住了她的T恤,“嘶啦”一聲,T恤被人從身後撕扯開,前麵扯著她跑的人終於停下步子。

皺眉回頭看了眼,這麼片刻的功夫,身後的人已經全部圍了上來,她被這個年輕男人拉到了身後,他轉頭的刹那,施念看清了他的眸子,星眉朗目,黑亮有力,他對她說:“小丫頭,看看你乾的好事,我被包圍了。”

那一刻施念才知道他也是中國人,她望著圍上來的三個外國男人,害怕得不停發抖,抱著身體發顫地問:“怎麼辦?”

“打過架嗎?”

“沒有。”

“看過人打架嗎?”

“…也沒有。”

在那個節骨眼上,男人居然笑了下,施念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

他把她往後推了推對她說:“你衣服破了,這個樣子出去也不安全,你站在邊上等著,要是待會我打贏了,送你出去,要是我被他們打趴下了,你往左一直跑,能不能跑得出去就自求多福了。”

說完他上去就一腳直擊一個白人腹部,施念完全被這場景嚇傻了,她不停後退,拔腿就跑了。

……

吳法將車子開走後,關銘上了關滄海的車,他手術過後有一段時間沒抽煙了,難得煙癮犯了,打開窗戶點燃一根煙,眉宇緊鎖看著後視鏡。

關滄海乾脆方向盤一打,將車子停在長長的河道邊,夕陽倒映在水裡,染成一片紅色。

關滄海也落下車窗點燃煙,看著水中的波光,開了口:“說說看,你和她怎麼認識的?”

關銘將煙放在嘴邊,不多久吐出絲絲煙霧,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認識丫頭的時候是自己最窮的時候,都忘了因為什麼雞毛蒜皮的事情跟父親吵了一架,被他斷了糧,自己也是脾氣硬,不肯跟家裡服軟。

那段時間除了讀書就到處搞錢,打工錢來得慢,不夠支撐日常開銷,他就搞歪門邪道的錢,晚上跑去人家賭場混,有時候帶大老板賭錢,要是替人家賺到錢就能分到不少小費。

但這東西有輸有贏,那天他運氣就不大好,一念之差害得人家輸了不少錢,去洗手間的時候看見那老板對手下做了個手勢,要動他手,他反應快,當時就從賭場溜了,本來都已經能脫身了,結果跑到巷口看見個醉漢扯著一個小女孩的包,他壓根沒想管,卻聽見一句熟悉的中文――“救命”。

他大腦發熱停住了腳步,人是救下來了,自己也被追上了,他對那個女孩交代,要是待會看情況他打不過那些人她再跑。

他這邊一腳剛蹬上去,餘光就看見那女孩真跑了,他當時就低罵自己一句“多管閒事”,要是不管這丫頭也不至於被這群人追上。

他雖然先發製人直接踹廢了一個,但其餘兩個老外對付起來卻並不輕鬆,就在他和那兩人廝打在一起時,那個先被他踹出一腳的男人跌跌爬爬從地上起來,繞到他的身後就揚起拳頭。

他再怎麼也沒想到,已經跑掉的女孩在這個時候又跑了回來,跳起來就替他硬生生挨了這一拳,身體直接砸在他的背上,把他嚇一跳,等他再回過頭來的時候,看見小小的身軀舉起一個棒球棍就朝那人揮去。

她力道並不大,老外被她砸得毫無反應,他握著她的手臂上去又是一下,老外當場倒地,速度太快,身後兩人根本沒看清第二下是他拉著她的手砸的,以為這一點矮的小女孩把他們一米八幾的大兄弟打趴下了,兩人頓時麵麵相覷。

他一手拉著她,一手舉著棒球棍指著那兩人,半殘的月光徐徐上升,他們兩一高一矮,一身狼狽,宛如修羅。

他朝著兩外國人突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用一句他們能聽懂的英語對小女孩說:“是時候展示真正的中國功夫了。”

小女孩明顯愣了下,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對他說:“我不會。”

他幾乎脫口而出:“廣播體操。”

小女孩很快反應過來,開始踢腿甩手,而後馬步一紮,太極拳的架勢就擺了起來,兩個外國人條件反射同時退後一步,一臉茫然地盯著她。

關銘憋著笑拍了拍她的肩對她說:“走。”

轉過身的刹那,他感覺出小女孩整個人都在抖,他扯著她的手腕用唇語對她說:“不能跑,得慢慢走,他們現在看你就像在看功夫熊貓。”

然後他們兩真的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掉了,那兩個老外也沒再追上來。

……

吳法抱著胸,難得硬朗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看來關老板沒瞎說,他說他在國外闖的那幾年就差坑蒙拐騙了。”

施念回道:“他後來還真把我拐回家了。”

兩人一直走出那條街,施念的身子已經完全直不起來了,他繞到她身後看見她整個背都烏紫一片,她嘴裡還記掛著:“棒球棍是借的。”

他看見遠處街區那群在玩滑板的少年,直接幾步跑了過去將棒球棍還給人家,然後從身上拿了50刀給那個男孩,拿起他扔在一邊的格子襯衫走向施念,先是將她裹了起來,再直接把她背到了背上。

夜晚的異國他鄉,陌生的街道,他背著她穿梭在那些金發碧眼的老外之間,對她說:“忍忍,快到醫院了。”

施念緊緊摟著他的脖子,疼得嘴唇發抖。

那裡看病需要預約,醫生也都下班了,他隻能硬撐著將她背去唐人街附近一家中國人開的診所,一係列檢查下來,肌骨倒是沒有損傷,淤青是真的很嚴重,醫生開了藥,她很著急地問怎麼才能快點消腫,她很怕在回國前沒法好被媽媽知道,媽媽好不容易才湊齊錢將她送來,被她看到自己這副樣子,她不知道怎麼去麵對媽媽。

那個上了年紀的醫生把藥交到送她來的這個年輕男人手中,告訴他在淤青邊緣按摩的手法,促進淋巴功能加速消淤。

交錢的時候要480刀,施念沒想到那裡的檢查費加治療費用要那麼貴,她對這個男人說:“哥哥,我身上有兩百美元,你可以再借我點嗎?我回去就還你。”

年輕男人蹲下身,有些抱歉地對她說:“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錢。”

那時,施念才知道他身上也沒有錢,她閃著一雙眼睛望著他,都要哭了出來,男人站起身大步朝診所外走去,她捏著單子伸著頭看他,她很怕他不回來了,就這樣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目光,男人回了下頭對她喊道:“不會扔下你的。”

施念看見那個高大的身影淹沒在夜色中,等待的過程忐忑萬分,不敢看工作人員的眼睛,不知道該怎麼辦,背又疼。

她已經記不得那晚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可他真的回來了,帶著錢回來的,施念看見他T恤都汗濕了,頭發粘在額頭上幫她把費用繳了,然後走回她身邊問她住在哪?

施念隻能記得街道的名字,告訴他自己是來參加夏令營的,和同學一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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