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端起茶喝了一口,茶葉很濃,偏苦,她皺了下眉端著茶杯,低頭看著杯中的茶水說道:“能聊聊官司的事嗎?”
屋內突然安靜下來,施念沒有勇氣去看關銘,她來時問過自己,倘若關銘真中了彆人的圈套,碰了那個姑娘被告了,自己該拿什麼樣的心態去麵對他。
其實她是不知道的,來的這一路都是迷茫的,但真坐在關銘麵前時,她心裡突然有了答案。
拋除麵前的男人是她男友的身份,更大一部分他是她的家人,沒有關銘,施念不可能走到今天,她的人生都是因為他有了色彩,他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牽掛的人了,無論什麼原因,她不希望他出事,就這麼簡單。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關銘本人,他聲音低緩地說:“這件事是我疏忽大意了,在生意上千算萬算,沒算到彆人會在生活作風上給我來一刀,我現在…雖然談不上身敗名裂,但這名聲是不大好了,你…”
他突然停了下來,碩大的會客廳因為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又變得寂靜無比,仿佛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地聽見。
關銘似乎反複斟酌了很久,半晌才接著說道:“你要是現在有什麼其他打算…”
“砰”得一聲,施念將手中的茶杯扔在茶幾上打斷了關銘的話,茶水濺了出來,她轉頭看向關滄海開門見山地問道:“官司到底怎麼回事?”
關滄海看向關銘,關銘麵色晦暗不明地點了下頭。
關滄海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施念,那個女孩叫方培念,年初的時候突然爆料某知名企業家曾將她囚.禁在船上長達十天,去年十二月份還在紐約某公寓再次對她實施強女乾,消息一經爆出就受到了廣泛熱議,女孩聲稱對方勢力強大不敢報案,在得到多方關注後她突然在二月份的時候將矛頭直指關銘,並一舉將他告上法庭。
一開始這件事關銘交由手下去處理,也不認為對方會鬨出多大的水花來,的確事情在年初的時候都在掌控中,但四、五月份的時候這個叫方培念的女孩陸續提交了兩組照片,分彆是在船上時和在紐約公寓的照片。
施念提出想看看照片,關滄海在找照片的時候,關銘起身說去陽台抽根煙,他拿了煙盒坐到了外麵。
關滄海將照片翻給施念看,在船上的照片施念戴著口罩,根本無從判斷長相,而紐約公寓樓下的照片是側麵和背影,看樣子像是監控中調取的畫麵,並不清晰。
如果說剛才她還有疑問,猜測或許關銘是中了彆人的圈套,被人玩了仙人跳,然而看到這兩組照片後,她瞬間恍然大悟。
她對關滄海說:“能給我看看那個方培念的照片嗎?”
關滄海深看了她一眼,微蹙了下眉,低頭在手機中找到那個姑娘的一張正麵照,將手機遞給施念,施念在看見那個女孩的長相時,心中翻江倒海,她不知道那些人是從哪裡找來一個和她身型長相都如此接近的姑娘,甚至為了製造巧合,這個姑娘早在去年十月份就入住了她所在的紐約第35街的公寓。
那麼說明,製造這一切巧合的人有可能在很早就清楚她和關銘的關係。
當初她被關銘請上船,關於她的真實身份隻有兩邊關家的大房知道,可兩邊的長輩並不清楚之後她和關銘私下還有聯係。
雖然施念明白這個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的事遲早會被人知道,隻是如果用這種方式被人知道,無疑對他們來說是最糟糕的情況。
施念眉宇緊鎖,問道:“官司進展到哪一步了?”
關滄海告訴她:“對方拿不出任何直接證據,本來案情對我們很有利,但你細細觀察就會發現,對方的目的根本不在於打贏這場官司,而是為了拖垮關銘,他們隔一陣子就拿出些模棱兩可的證據,例如這些照片,例如當初在船上親眼看見你戴口罩跟著關銘的一些人證。”
施念詫異道:“還有人證?”
關滄海冷笑了一聲:“不要低估金錢的力量,那時的確有些人知道你叫小念,看見你出現在關銘身邊過,但沒有人見到你真正的樣子,說起來也不算提供偽證,你看,連這個方培念的名字都是有蹊蹺的,所以這個官司很難打。”
關銘滅了煙再次走了進來,關滄海和施念突然停止了交談,他重新坐回施念對麵,看了眼她麵前的茶杯,突然開口問道:“嫌茶苦嗎?”
施念垂著視線沒有說話,關銘將那杯茶端走,把自己麵前未動的牛奶放在了她麵前:“總不能讓我的女人跟著我吃苦。”
施念赫然抬起視線望著他,眼裡複雜的光交彙著,聽見他說:“其實並不是大事,這個官司再拖個半年一年的,對方打不下來也就算了。”
“算了?你就是這樣想的?給他們這樣拖著你?然後等事情淡了?”
“目前來說這是最好的路子。”
黑雲密布,壓在城市的上空,暖氣從通風口安靜地流入房間內,施念的目光微微低垂下來。
良久過後,她低著頭用不大但足以讓關銘聽見的聲音對他一字一句說道:“讓我出麵吧。”
窗外光線徹底暗了下來,屋內暖氣停止流動,整個大廳像籠罩在一片靜謐的潭水深處。
沒有人再說話,施念緩緩抬起眼睫定定地望著他:“隻有我站出來,你才能是清白的。”
她的這句話重重地落在關銘心上,也讓關滄海大為震撼,她和關銘的身份本來就很敏感,她現在好不容易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剛剛有了屬於自己的社會地位,任何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放棄手中擁有的一切名和利。
偏偏她不遠萬裡從紐約跑回來,甘願為了關銘落入這渾水,不顧自己多年奮鬥而來的名聲,隻為還他一個清白。
他們都很清楚,施念一旦站出來,以她從前的身份和關銘這段關係,肯定會讓所有人相信,畢竟不到逼不得已,沒有人會公開另一件看似禁忌的關係來洗刷這段醜聞。
可同時這對施念現在的事業來說也將是毀滅性地打擊,她這麼做無疑是在犧牲自己保全關銘。
關滄海攏起眉,關銘的指節一下又一下敲打在膝蓋上。
半晌,關銘笑了,笑得徹底,聲音舒緩地說了句:“傻丫頭。”
施念鼻尖酸澀,心在顫抖,手腳冰冷,關銘看向她,說道:“這是一局死棋,無論怎麼走,都是進退兩難。
乍一看,我隻要把你接你回國,那麼事情便很好澄清了,偏偏這一步是笙哥最難走的。
你有想過對方手上既然握著照片,為什麼早不拿出來晚不拿出來,偏偏在四五月份的時候抖出來嗎?
因為那個時間點對你來說至關重要,如果把你逼回來,勢必會對你的事業造成不小的影響,對方料準我不可能在那個時候把你卷進這件事中。
倘若我把你拖下水,我們的事情就必須得用這種方式昭告天下了,你作為侄媳的身份跟我在船上共處一室十餘天,這個消息傳出去也不見得比我現在的情況好到哪裡,況且,還會壞你的名聲。
不是我不把事情告訴你,是既然事情在我身上已經產生了不小的影響,那麼就沒必要把你也拖下水,你懂我意思嗎?
更何況,你現在在你所處的領域也算是有一定影響力的人,你看,背後的人同時在下兩盤棋,不僅想弄我,還想逼你站出來淌這趟混水,你的品牌剛被大眾所熟知,根基還不穩,這時候走出來,正中了他們下懷。
我們兩個人,犧牲一個人的名聲就夠了,你還要在你的圈子立足,不能被卷進這件事中。”
關銘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施念始終低著頭,一直到他聲音停了,她才漸漸抬起頭,眼中閃著水光,聲音沙啞地問:“所以我隻能永遠被你藏在身後,不能見光了是嗎?”
關銘的神情微怔,麵色逐漸有了變化,那從容的神態在看見施念泛紅的眼睛時,終於有了細微的破碎,他瞥向關滄海對他說:“你餓了吧?”
關滄海莫名其妙地說:“不餓啊,還沒到飯點。”
“嗯,既然餓了就下樓吃點東西,你杵在這亮得慌。”
“……”關滄海莫名其妙站起身,沒明白過來關銘話中的意思,待他往門口走了幾步才突然反應過來。
“靠”了一聲回頭說道:“嫌我礙事當電燈泡就直說,什麼亮得慌,對了,我提醒你一下,謝律師兩個小時後到。”
關銘轉頭對他說:“兩個小時恐怕不夠,再往後推兩個小時。”
關滄隨口說道:“你要乾什麼兩個小時還不夠?”話說出口他就有點後悔了。
一甩手又說道:“我跟外麵人說給你找了個私人醫生,什麼私人醫生給你看個病要看四個小時?彆人要問起來我怎麼說?”
關銘倚在沙發靠背上斜睨著他:“那是你的事。”
“行吧行吧,最多四個小時,你看著點時間。”說完關滄海離開套間,順便替他們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