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齊耀武仔細回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以及李學武剛剛的敘述,試著問道:“還有事要發生?”
“我都是猜的”
李學武抬了抬眼眉,道:“可能有,可能沒有”。
“你先猜我信不信!”
齊耀武有些無語地瞅了他一眼,道:“我要是信了,你出門就得叫我大傻子!”
“咱們是一家人啊”
李學武好笑地說道:“一家人當然要互相信任了~”
“信任沒問題,但信你說的話……”
齊耀武微微搖頭,道:“你倒不如說說你想怎麼辦”。
“我想玩個大的”
李學武眯眼笑著,道:“紀監和分局已經在掌握這個案子了,有三個月夠他們挖的”。
“隻要被他們墜上尾巴,那位保不準驚慌失措露出點什麼,甚至是狗急跳牆”。
“回過頭來看”
李學武盯著齊耀武的眼睛問道:“魔都出事,首要兩個部門會受到影響,你猜是哪兩個?”
“這特麼還用猜?!”
齊耀武吊著眼睛問道:“分局那邊做好準備了?”
“高震和鄭富華不是傻子”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強力部門的風一直都沒斷,這次隻不過更猛了些”。
“那剩下的就是咱們了”
齊耀武的臉上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苦悶,倒顯得古井無波一般。
“你是想要從咱們這邊直接對他動手?”
“不,咱們是一家人”
李學武認真地說道:“我站在上風口,手裡有著天時地利人和,憑什麼要跟他對子?”
“所以……你是要?”
齊耀武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脖子,試著問道:“你是聽著什麼風聲了?”
“猜的~”
李學武又用這一句搪塞了齊耀武,可不由得他不信。
“他跟我玩煽風點火,我就給他玩見風使舵,推波助瀾……你說到時候火起來了,先燒誰?”
“……”
聽了李學武的計劃,齊耀武思考了好一會兒,這才點頭說道:“還是你夠……夠聰明啊”。
他好懸把心裡的大實話說出來,可這急轉彎的速度不夠快,李學武已經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了。
兩人對視一眼,頗有種心照不宣的意味。
算計一個人是卑鄙。
算計一群人是智謀。
如果拉起幾方勢力合起夥來算計另外一群人,這算什麼?——
從衛三團回來後的第二天,也就是一月三日,周六。
相繼完成了財務預算審核、人事計劃審核、生產計劃審核等工作後,又分彆與保衛組調整崗位的幾個乾部做了組織談話。
因為京城日報、工人日報等媒體報道了軋鋼廠分廠營城造船廠與外商簽署了代生產協議,這幾天廠裡的電話響個不停。
上麵的領導多是直接給李懷德打,給諸位廠領導打,關聯單位和合作單位的業務領導多是給他打電話。
問的都是如何與外商聯係的,又是如何開展談判合作的,最後又是如何達成外貿協定的。
彆覺得他們無知,也彆覺得這件事離奇。
就跟外商簽個合作協議而已,至於這麼多單位和領導來電話“取經”嘛!
真就挺不好說的!
這個年月,敢跟外商直接接觸的,還能達成合作的,不多見。
一般都是由進出口貿易總公司,或者類似於津門海產總公司這樣的分類經營公司牽線搭橋,最後由他們來簽署合作協議。
這樣的協議當然是要把談判權和外彙權利交給進出口貿易總公司了,工廠隻能負責生產業務。
就是連最基本的定價權和生產計劃都要聽人家的,你說有意思沒意思。
軋鋼廠這一炮算是在企業之間打響了名聲,更是在外事部、外經貿以及工業部的監管下達成的協議。
就憑這一條,多少人都想琢磨清楚軋鋼廠的門道,好把自己廠裡的商品賣給外商。
你當這個時候的人都是死腦筋?
就算思想僵化,就算產能落後,就算眼界窄小,可特麼外彙值錢的道理誰都懂的。
賺外彙等於抓功勞,現在評價個人和企業管理能力中還沒有體現賺外彙這一條。
但是!
在經濟發展速度降緩,工業化設備更新速度減弱,思想動蕩形勢不安的大環境下,誰有錢誰腰杆子就硬,這道理狗都知道。
當前形勢政策逐條逐句的查找,你就是把報紙翻爛了,把材料找遍了,也找不出一條是針對企業發展經濟而出台的管製製度。
隻要不是往個人兜裡揣,企業如何發展,如何開展生產和貿易,自由度相對較高。
尤其是軋鋼廠這般逐漸形成集團化目標的大企業。
集團化的標誌是什麼?
就軋鋼廠而言,現在受京城和工業部雙重管理,身上的擔子還是太重了。
地方財政要支持,部裡政策要執行,如果實現集團化,跳出京城工業圈,實現與部裡對接,真正形成了一種獨立經營的大環境。
一七廠就是李學武給李懷德樹立在眼前的目標,一七廠的一把手是什麼級彆,他太清楚了。
軋鋼廠從一個重工業分類工廠,隻用了一年的時間,便孵化出了集輕重工業一體化多種經營方向發展的大型企業。
尤其是在對外貿易和經營方麵,值得學習和思考。
無論是企業管理者,還是從企業發展本身出發,都想要複製這一成功。
但是,軋鋼廠的成功有多重因素,不是簡簡單單一個電話,幾句真言就能複製過去的。
首先一條,思想高度集中,環境高度穩定,安全充分保障這一關鍵因素他們就不具備。
你看魔都出事,好多城市都接連響應,有所變局。
但如軋鋼廠這般早早完成思想變革,實踐大學習活動的工廠還是特彆特彆少的。
很多工廠今年的目標就是要走完軋鋼廠去年走過的變革之路,能平穩落地,且不受大麵積損失的,又能有幾個。
李懷德每次撂下電話後都會想,如果沒有提前布局,沒有李學武和董文學的支持,早早穩定軋鋼廠,還有今天的軋鋼廠嗎?
魔都的變故有多大影響力,從大環境上暫時還看不出來。
但從具體情況上來看,這次的事故算是一個分水嶺。
真正完成大學習思想變革的企業和單位已經超脫了其他人一個段位,再往後受環境和資源影響,這段距離越拉越遠。
真正能判斷一個企業是否有競爭力和發展潛力的標準,不就是這種差距嘛。
可以說,這幾天的電話讓軋鋼廠一眾領導們又是驕傲,又是困擾。
開辦公會議的時候,景玉農抱怨說自己接電話比話務員都要多了。
眾人苦笑,誰又不是如此,昨晚回到家都有電話打過來。
財帛動人心嘛~
李懷德給眾人交代,電話可以通,但不能耽誤了工作,誰的電話都一樣,秘書要負起責任來。
擋電話嗎,這就是秘書或者辦公室人員的一個能力了。
同時他也強調,在介紹軋鋼廠發展經驗的時候,要謙虛中正,不偏不倚,不驕不躁,能說的說,不能說的不說。
啥是能說的,啥是不能說的,眾人心裡都有譜。
就是程開元也知道這一點,他反對的是軋鋼廠目前發展方向,不是想要破壞這種經濟形勢。
能賺錢自然是好的,他更想從軋鋼工業中看到這一點。
當然了,李懷德和李學武去年忙了一整年,搭建起了軋鋼廠的輕工業和重工業下遊企業,並沒有忘了軋鋼廠的頂梁柱。
從六七年開年,李懷德在辦公會議上便正式提出了軋鋼工業設備和技術更新迭代的五年計劃。
在未來五年內,軋鋼廠將持續更新生產設備,重新建設生產廠區,重新規劃和加大投資軋鋼生產規模。
當前,紅星軋鋼廠在京城地區,甚至在華北地區都算是首屈一指的軋鋼企業了。
但是,羊城走了一遭過後,李懷德和李學武考察時所見到的,國內引以為傲的重工業機械在外商麵前的窘境。
以毛子哥為導師建立起來的工業係統自然有著傻大笨粗的毛病,更是在生產上有著北方特殊的風格。
並不是說這一點不優秀,但也得分什麼環境,什麼經濟方向。
在五金工業工廠搭建起來的時候,李學武多次強調,產品風格要更合乎審美觀念,更要保證實用性。
家庭工具箱用個大黑鐵皮箱子就能裝,為啥非要用軋製板做輕型精美外觀?
因為這玩意兒的主要客戶群體不是內地,也不是毛子哥,而是那些資本國家。
位於鋼城的新軋鋼廠已經在選址做基礎工作了,設計圖紙工程處那邊已經敲定了下來,包括各種車間、辦公區、生活區等等。
從主辦公樓回來,於德才仍舊在跟李學武說著這個工作。
今年軋鋼廠要開十幾個工地,貿易管理中心那邊也有了新的辦事處開發計劃,保衛處的力量又有些捉襟見肘了。
“而且!”
於德才看著李學武強調道:“建設工地會逐漸轉變成為廠區和生活區,對保衛力量的需要會進一步提高”。
“你是什麼想法?”
李學武捏滅了手裡的煙頭,看了於德才一眼,道:“擴員?”
“不得不如此了”
於德才點頭道:“擴員是第一步,更新管理製度是第二步,往後保衛機製可能要隨時有所變動”。
“嗯,理解,正常”
李學武點了點頭,將手裡的煙頭扔進了路過的垃圾桶,嘴裡認同道:“有思路了嗎?”
“正想跟您彙報呢”
於德才邊走邊說道:“我看了今年的人事製度,雖然有很多入廠指標,可都是給生產單位的”。
“所以……”
他猶豫著看了看李學武,問道:“能不能從人員更新換代上做一做文章?”
“你想從崗位淘汰職工中選人?”
李學武微微挑眉,腦子裡轉了一圈,示意了樓門,道:“說說,有點意思”。
“主要是想建立保衛分級製度,解放年輕力量,充分調用現有資源”
於德才跟在李學武的後麵進了保衛樓,嘴裡解釋道:“如果占用生產人事指標,要給廠裡添負擔”。
“可如果是從崗位淘汰中選用優秀人員充任基礎執勤崗位的話”
他側麵對著李學武,認真地講道:“不僅僅是給廠裡減輕壓力,更是一種提振士氣,解放思想的行動”。
“嗯,說說保衛分級製度”
李學武對於德才提出的這個建議比較感興趣,分級是管理中最常用到的手段,更具有約束和促進作用。
當前軋鋼廠保衛組主要由管理層和執行層組成。
管理層也就是科室一級往上的機關單位,執行層則是股級及以下行動力量和執勤力量。
管理層的層級分配自然是不用說的,按照職級和崗位來確定。
但在執行層,除了明確的隊長或者小隊長之外,股級領導雖然存在,但並不是正常職級。
以保衛科治安股為例,除了治安股股長,其他治安員是沒有層級區分的。
有年紀大的,是要在年齡上或者經驗上對年輕一些的治安員進行管理。
但是,這種情況僅適用於小範圍且保衛流動性小的單位。
軋鋼廠從今年開始,未來五年內會建設三大工業區,兩大工人新村,以及其他辦事處和療養區。
按照李學武對保衛組的管理定義,所有保衛人員要從總廠這邊入職調配,保證流動性。
傳統意義上的師徒關係、老帶新關係,會在高強度的執勤和流動環境裡被削弱管理能力。
沒有製度,管理就會混亂,就會出現錯誤,乃至是危機。
於德才在內務管理上有著敏銳的觀察力,回到保衛組以後便開始著手調研當前的管理需要。
今天算是接著廠裡辦公會把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得到了李學武的認同。
他開口講道:“所有一線執行崗位,按照能力和資曆,以及現有的職權崗位等因素,定崗定級”。
“包括股級管理崗、機關執行崗和消防崗位,設乾事、一級保衛、二級保衛和三級保衛”。
於德才走在李學武的側麵,一邊介紹,一邊做著手勢,給李學武講著他的想法。
上到三樓,彭曉力正站在樓梯口等著,他先是歉意地對於副組長一笑,隨即悄聲彙報道:“保密部餘科長來了”。
李學武腳步一頓,眉頭一挑,眼神掃過彭曉力,看向走廊一頭。
於德才這時也止住了話頭,等著他的反應。
關於餘大儒的事他也有所了解,知道這是李學武在廠外的布局,他也不敢多說什麼。
“你繼續說”
李學武倒是沒想著讓他等,或者把這件事撂下。
“分級的事很有必要,廠裡今年要有大發展,保衛處不能原地踏步”。
“是”
於德才先是應了一聲,看了一眼走廊,知道自己得長話短說了。
“庫崗、門崗以及執勤保衛崗可以定級三級,還是以現有保衛為基礎”。
他講道:“從崗位競賽的淘汰者中選一批執行力較強,但不適應於生產工作的職工,經培訓鍛煉後連同現有保衛組建三級保衛結構”。
“充分解放較強執行力保衛,以及各分廠、辦事處年輕力量,組建二級保衛,負責押運、護衛、巡邏等任務”。
“調動優秀偵查和防務人員組建一級保衛,負責治安、監察、檢查和保密工作”。
說到這,三人已經走到了於德才的辦公室門口。
他站定道:“各級優選人才提任乾事,組建骨乾管理力量,穩定保衛組基層執行結構……”
“李副主任”
於德才正說著,餘大儒從李學武的辦公室裡走了出來,還打了一聲招呼。
李學武隻是對著他點了點頭,便又看向了於德才。
“這個意見我是同意的,先把調研材料整理出來,再把具體的實施方案做出來一並交給我”。
“哦,對了”
剛要邁步走,他又回頭點了點於德才說道:“監察、檢查、保密、訓練、消防等,所有職能執行力量都要並在這次變革中來”。
“是”
於德才看了那邊顯得有些著急的餘大儒,又對李學武問道:“具體的待遇要不要改?”
“當然要改!”
李學武認真地講道:“定崗定級定待遇,在車間乾生產他是三級工也好,四級工也罷,在保衛組,就得按照新的製度來”。
分級管理,分的不僅僅是管理權限,還有工資待遇,從車間調保衛處,原本的工資等級自然是要發生變化的。
除非你選擇退休。
“卡的嚴一點,不然後麵沒法做了”
李學武點了於德才一句,隨後便迎著餘大儒進了辦公室。
“李副主任,冒昧打擾……”
餘大儒現在看著李學武也是有些發怵的,可刀架在脖子上,他不得不來。
可是,他的客氣話還沒說完,李學武便擺了擺手,打斷他道:“有事說事,不用整這些虛的”。
“……”
餘大儒被噎得夠嗆,現在的他可沒有以前來這邊的從容和自在了。
軋鋼廠真的把保密部的貿易列車給停運了,還將接管通知發給了保密部。
隻是保密部誰敢接這個通知啊,接了不就等於他們違規把火車搞回來了嘛。
不接?
接不接軋鋼廠都從上個月開始,不再給保密部打錢了。
餘大儒看著李學武也沒有讓他坐的客氣話,話裡話外還有讓他說完事趕緊走的意思,真是憋屈極了。
“李副主任,今天周六了”
他努力微笑著說道:“您看今晚有沒有時間,我們領導想請您吃個便飯”。
“沒有”
李學武回答的很是乾脆,在餘大儒臉上笑容僵硬的一瞬間,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道:“真沒有,出差耽誤事了,今天要加班”。
“加……加班?”
餘大儒真想問問李學武,就算是要羞辱他,又何必找這麼爛的借口。
你李學武真當自己是宵衣旰食、日理萬機的勞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