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領導的就是不一樣啊~”
何雨水走進李學武的辦公室,四處打量著,瞅哪兒都好奇。
李學武沒用彭曉力幫忙,中午保衛樓都有午休的習慣,現在是休息時間。
在茶櫃幫雨水泡了杯茶,放在了茶幾上。
“隨便坐,喝杯茶”
“我聽說當領導的都有好茶葉”
何雨水走回到沙發這邊,看著李學武問道:“真是這樣嗎?”
“不全是吧,至少我這裡不是”
李學武明白何雨水話裡的意思,領導喝茶不用買嘛~
不過他確實沒收過任何下屬的茶葉,他也沒送過彆人茶葉,反倒是領導要被他刮地皮。
一邊回答著雨水的問題,一邊放好了自己的飯盒。
“你現在也是領導了,有人給你送茶葉嗎?”
“我算什麼領導~”
何雨水撇撇嘴說道:“活兒不少乾,氣不少受,工資沒加多少”。
她目光掃了周圍一圈,道:“哪有你舒服”。
“這是跟我抱怨來了?”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看她,端著自己的茶杯在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何雨水目光不敢跟他對視,故作隨意地看著屋裡的擺設,嘴裡卻是倔強地說道:“沒有~隨口一說”。
“車間主任的崗位很重要”
李學武攤了一下右手,道:“我不是在跟你說教,真的很重要”。
“我知道~”
何雨水聲音有些低落地應了一句,隨後又怕李學武誤會,解釋道:“我沒抱怨~”
“我理解,工作嘛,都這樣”
李學武指了指辦公桌上摞得老高的文件堆說道:“有的時候看見這些我也煩的慌”。
何雨水轉頭看了一眼那邊,癟癟嘴說道:“你跟我抱怨也沒用~”
“嗬嗬~”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看得出她事有點情緒的,喝了一口茶後問道:“是工作不順心,還是生活不順心?”
“都沒有~”
雨水抬眼瞅了他,說道:“就是來這邊一直沒來你這看看”。
“還是空手來的~”
李學武逗了她一句,隨後緩緩點頭,道:“有什麼困難都可以來找我,隨時”。
“當然了~”
他看雨水有些沉默,又微笑著強調道:“工作流程不能破壞,越級上報不行”。
“怯~”
雨水撇了撇嘴,知道李學武在逗她,便道:“我能有啥困難~”
說完打量了李學武一眼,又道:“聽說你最近困難倒是不老少”。
“我啥時候困難都多”
李學武隨意地揮了揮手,道:“不用聽他們閒扯淡,機關就這樣,你都懂”。
“我說也是~”
雨水抿嘴一笑,道:“聽他們說的玄乎,我還真以為你遇著天大的難題了”。
“謝謝關心,啥事沒有~”
李學武放下手裡的茶杯,看了她一眼,道:“倒是你,真沒啥事?”
“沒有~”
雨水抿著嘴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就是……有點迷茫了~”
“這不是很正常嘛~”
李學武好笑地看著她,說道:“哪個年輕人不迷茫,不迷茫的還叫年輕人?!”
“你呢?!”
何雨水有些無語地看著他,問道:“你也是年輕人,比我還年輕呢,你迷茫嗎?”
“迷茫!我特迷茫!真的!”
李學武手指在頭頂附近比劃了一圈兒道:“迷茫得我有的時候稀裡糊塗,暈頭轉向的”。
“怯~”
何雨水才不信他的鬼話呢,嘴角一撇,道:“你那是心眼子太多,腦袋轉的太快,轉迷糊了~”
“唉~”
李學武歎了一口氣,神情無奈地說道:“你們都把我當人生導師,迷茫了還可以來跟我談談,我迷茫的時候又能跟誰說呢~”
“咦~~~~”
何雨水嫌棄地看著他,咧嘴說道:“瞅瞅你這不要臉的勁兒,還人生導師呢~”
“不然呢?”
李學武看了看她,說道:“我說年輕人都迷茫,你不信!”
“我說我也迷茫,你還不信”
“那意思我年輕又睿智,不是你人生導師是什麼?”
笑著擺了擺手,打斷了何雨水要說的話,道:“說真的,年輕人遇著點事,想不通很正常”。
“你也不用把問題想的太複雜,誰人又是生而知之,對吧?”
李學武抬手示意了雨水,道:“我說我也曾經迷茫過,你不信,不止你不信,好像大家都不信”。
“就在午飯前,就在這兒”
李學武指了指辦公桌方向,道:“廠報和廣播站的同誌還想跟我做專訪,讓我講講年輕人該怎麼做工作,怎麼過生活”。
“然後呢?”
何雨水好奇地看著李學武問道:“你答應了?”
“我拒絕了~”
李學武認真地說道:“我都還是年輕人呢,我都不知道該咋工作、該咋生活呢,講什麼?”
“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勞動者,一個平平無奇的工作者,其他什麼都不是!”
“……”
何雨水有些無語地看著李學武,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現在有點衡量不好普普通通和平平無奇兩個詞的標準了。
“大家隻覺得我運氣好、能力高,每一步都走的順風順水,生活順順利利,工作步步高升,這可能嗎?”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李學武昂了昂腦袋,對雨水說道:“當然不可能!”
“你看著我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好似風光無限,一時無兩,其實你沒看到我背後的辛苦”。
背後的……辛苦?
何雨水打量著李學武,真難得從他嘴裡說出這樣的話!
背後的苦……為啥不拿到前麵來看看,非要藏在身後呢!
“所以啊,誰的青春不迷茫~”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路是我自己走的,苦是我自己吃的,這一路走來,全靠我自己的努力”。
說完這句,見何雨水被自己的雞湯喂的有點反胃,又給順了點粗糧:“以及一點點的運籌帷幄~”
“運籌帷幄?”
何雨水吊著眼睛好笑地看了李學武,隨即說道:“這用詞……怪不得他們都說你文采斐然,文章第一呢!”
“這是誇我還是罵我?”
李學武笑著逗了一句,端起茶杯喝了茶,也示意她彆客氣。
雨水端起茶杯,抿了抿嘴角,揶揄道:“他們都說你能算計,心眼子多,走一步看十步,處處占儘先機”。
“不會是你哥說的吧?”
李學武嘴角扯了扯,微微搖頭,放下手裡的茶杯,誠懇地說道:“可能吧,我這個人比較謹慎,又怕給彆人添麻煩”。
“我倒是挺想聽你講一講這部分的~”
何雨水喝過一口茶後,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就不會這些,永遠都是走過了好久,回頭看去才知道自己錯哪了~”
“講什麼?算計嘛?”
李學武笑著問了一句,見雨水認真點頭,想了想說道:“算計就是計算嘛,說起來容易,實際上一點都不難……”
“……”
雨水隻覺得這人嘴裡一句實話都沒有了,她挪了身子,湊近了問道:“你連自己人都防?”
“嗬嗬~誰是自己人?”
李學武好笑地看著她,逗問道:“你嗎?”
“好!”
雨水放下茶杯,生氣地看著他點點頭,站起身就要走。
李學武一把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又把她按著坐在了沙發上。
“逗你玩兒呢,咋還帶急眼的~”
“那你說不說?!”
雨水瞪著李學武說道:“能不能有一句正經的,逗我好玩是吧?”
“說!說!說啥啊?”
李學武看著她,很正經地說道:“我跟你說,我從來都沒算計過任何人,我是一個特彆單純的人,你信嗎?”
“你不信對吧!”
他指了指雨水,隨即認真地講道:“可我就是從來沒有算計過任何人,我的原則是‘乾就完了’哪裡會想太多”。
何雨水盯著李學武的眼睛,她覺得李學武又在忽悠她,可找不到證據。
“關於迷茫,有一種解釋”
李學武又端來一碗雞湯,道:“那就是想的太多,做的太少”。
“你說我瞻前顧後,沒有主見?”
雨水詫異地看了看李學武,沒想到他還真就說出了一句深奧的話。
李學武聳了聳肩膀,道:“那得看具體環境了,比如你的工作”。
“所以呢?”
雨水挑了挑眉毛,問道:“關於工作又如何?”
“我剛剛跟你強調了,車間主任的崗位很重要”
李學武認真講道:“軋鋼廠,包括你們紡織三廠,或者其他工廠,廠領導隊伍中一定有從這個崗位上乾起來的”。
雨水點了點頭,這一點她倒是很清楚,技術副廠長、常務副廠長、業務副廠長等等,都要有紮實的管理基礎。
“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中層管理和基層管理就不缺少進步的渠道”
李學武誠懇地說道:“尤其是技術和生產管理,不需要你去算計,更不需要你去爭鬥,在崗位上做好自己的事”。
“當然了,你也可以說這不絕對,我承認,但車間主任的崗位鍛煉下來,絕對能讓你擁有處理好這些關係的能力”。
雨水緩緩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其實我是願意在一線的,更充實一些”。
“跟你的性格有關係”
李學武認同地說道:“我不能說在機關或者車間工作哪邊更好,但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嗯,有道理~”
雨水再次點頭,想了想,問道:“你說車間主任應該如何傳導壓力,我的意思是……”
“我懂”
李學武打斷了雨水的問題,理解地點點頭,說道:“承上啟下,做聯動軸承嘛~”
說完又笑著問了她一句:“你就是被這種問題所困擾的,迷茫到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
“你說不說!”
雨水被他道破了心思,不好意思地嗔了一句。
隨後有些難為情地捂了捂自己的臉,輕聲解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兩個婆婆伺候著,還有車間裡的工人,哪哪都有事~”
“確實挺煩的”
李學武理解地點點頭,道:“政出多端,軋鋼廠是婆婆,紡織廠也是婆婆,工人的來源也比較複雜,這件事怨我”。
在雨水詫異的目光中,他微微點頭解釋道:“當初聯合三產的項目就是我做的,預案和製度都是我的意思”。
“……”
雨水今天終於是找到正主了,原來讓自己疲於應對的製度是眼前這壞蛋做的。
“為什麼?”
她有些不解地問道:“為啥不能是……”
“是什麼?”
李學武看了看她,說道:“你都知道有兩個婆婆,利益和矛盾是不可調和的”。
“而且!”
他想了想,又解釋道:“當時軋鋼廠的工作環境不是很好,我也不確定聯合三產的情況能堅持多長久”。
“還說你沒算計!”
雨水不服氣地說道:“合著你是故意摻沙子,還帶挖坑和稀泥的!”
說完一拍沙發扶手,氣呼呼地說道:“你、你、你把我給坑了你知道嘛!”
“嗬嗬嗬~”
李學武並沒有在意雨水的指責,反而笑著說道:“當初可不是奔著為難你們去的,至少我還不至於為了個車間主任……對吧”。
“好!敢情還是我自作多情了!”
雨水很是無語地說道:“小小的車間主任還不在你的算計,或者叫謀劃之中是吧!”
“換句話說,我都沒有資格被你算計呢是吧!”
“嗬嗬嗬~”
李學武隻是輕笑,沒有確認,也沒有否認,隻是攤了攤手,道:“隻要三產管理處拿起來,就不會有你說的這些問題了”。
雨水聽他這麼解釋,瞬間想明白了什麼,眯著眼睛點點頭說道:“原來你把口子留在了管理處啊!”
她是真的想明白了,就像李學武所說的那樣,管理處拿起來了,壓力就會被收在管理處。
由管理處直接對接和協調聯合企業之間的矛盾和利益問題,而不是具象化在車間主任的身上。
李學武又提到的軋鋼廠當時工作環境不好,他可能在這裡埋了個坑,隻等著誰往下跳呢。
隻要鉗製住管理處主任的位置,他想緊就緊,想鬆就鬆。
緊了,下麵的工作好做,問題和矛盾就不突出;鬆了,反之必然要出現大問題,三產也就做不成。
太陰險了!
雨水想了想,先前的三產管理處主任是誰來著?
哦!對了!
就是現在的保衛組副組長於德才,此前他也曾擔任過保衛處綜合辦主任,服務處的副處長。
怪不得呢!他所說的算計不是針對車間主任一級,還真是如此!
“可是!”
雨水瞪著李學武問道:“現在的管理處怎麼回事,亂七八糟的,你們廠工作環境又不好了?”
情況正如何雨水所說,聯合三產管理處現在的負責人是呂培忠和金耀輝。
一個是景玉農的人,一個是李懷德的人,原本的工作環境和背景都不相同。
上麵的領導相處的還算融洽,可下麵的人真湊到一個部門了,你說主管生產業務出身的呂培忠和秘書出身、在邊疆辦事處惹了一屁股禍回來的金耀輝能尿一個壺裡去?
呂培忠是想要在聯合三產的崗位上做出成績來的,他是要將這裡作為一處跳板,至少解決副處級,再回到生產部門去當領導的。
而金耀輝呢,在邊疆辦事處折戟沉沙,鬥誌全無。
邊疆的的風花雪月早特麼磨沒了他本就不多的誌氣。
鬥誌,誌沒了,現在就剩下鬥了。
呂培忠說一,他說一不好,還是二吧,二好。
為啥好?
他說不出來,你要使勁問他,他就說李主任說二好。
你說氣人不氣人,這工作還怎麼做,誰特麼能去李主任那裡求證二是不是真的好!
金耀輝以前是李主任的秘書,扯著領導的虎皮當大旗,誰敢跟他較真兒。
雖然事實如此,可李學武該怎麼解釋,總不能家醜外揚吧。
何雨水自然是信得著的,可這話說習慣了,外人都會覺得他對呂培忠和金耀輝有意見。
對他們有意見不要緊,可李學武現在的位置極其特殊,受李懷德重視,受其他廠領導信任。
看似風光,實則如履薄冰,一點錯都不能犯,輕易不能表態。
說了這話,可能影響到上麵領導的判斷,覺得李學武是對他們有意見了。
雨水見他不做解釋,隻是乾笑著,便有些理解超綱了。
“你是不是又打算坑誰呢?”
“沒有!”
李學武無語地看著她,說道:“都是好同事,我坑誰啊!”
“我不信!”
雨水想了想,原本眯著的眼睛倏地睜開,道:“先前有人說管理處的兩個主任崗位,有你一個,現在……對吧?”
“嗬嗬,對什麼對,這不是胡說八道嘛~”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道:“所有崗位都是組織的,都是公家的,哪裡有寫了我名字的,彆信”。
“所以你是故意的對吧?”
雨水這會兒倒是聰明了,一副破案了的表情道:“與其爭不過,倒不如扔出去讓他們狗咬狗,然後還得給你來處理,對吧?”
“……”
李學武嘴角抽搐,看著雨水問道:“我在你心裡就是這種小人形象?”
雨水撇了撇嘴,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問起了先前李學武沒給出答案的問題。
“你還沒說我該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