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外事館約你乾什麼?”
從信用社回來的路上,李學武坐到了景玉農的車上。
景玉農喝的也是有點多,但腦子還清醒著,就是嘴有點笨,她還知道問李學武關於外事館的事。
李學武伸手拍了拍副駕駛李雪的肩膀,示意了她手裡的水杯。
李雪正支棱著耳朵聽著,冷不丁的被二哥嚇了一跳,在遞過水杯後,看著二哥細心地幫領導打開杯蓋,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不太清楚,但一定跟上次法商香塔爾提出的合作有關係”。
將茶杯遞到景玉農的麵前問道:“能端穩嗎?不會讓我喂你吧?”
景玉農瞥了他一眼,接過水杯喝了一口熱茶,胃裡頓時舒服多了。
可胃裡一熱,這酒氣就又不自覺的上湧,衝得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忍受這頭暈目眩的難受感覺。
“合作也是經濟專員的事,文化專員約你,不會是相中你了吧?”
她醉酒,身體難受,鼻子也囔囔的,說出來的話也帶著鼻音。
李學武接過她手裡的水杯重新擰了蓋子,無奈道:“這沒辦法,誰讓咱溫文爾雅、一表人才呢”。
將水杯遞到了回頭正翻白眼的李雪手中,靠坐在位置上搖頭道:“真要一不小心俘獲了法國美女的芳心,那也不是我願意的”。
他轉頭看向景玉農認真胡扯道:“我真不想破壞兩國的深厚友誼”。
景玉農嘴角都要撇到耳朵丫子上去了,跟李雪一樣翻了個白眼道:“咋地,你還怕被送去和親啊?”
“嘿——!你還彆說!備不住有這種可能!”
李學武一臉正氣地說道:“甭說是一個法國女人,就是再添十個、二十個,我這顆心也是火紅滾燙的中國心!”
“還二十個!也不怕累死你!”
景玉農懶得跟他扯閒蛋,出言提醒道:“見麵我不反對,但要加個小心,外事工作沒小事”。
“了解,文化專員嘛,都知道是乾啥的,她約我,我可不算意外”。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這叫貓捉老鼠遊戲,區彆在於誰當貓,誰當老鼠!”
“你要當貓,也不是好貓!”
景玉農瞥了他一眼,道:“你要當老鼠,那就更名副其實了”。
“咱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示意了她注意點影響,沒看見副駕駛有個小老鼠正滴溜溜大眼睛在瞅著你嗎?
李雪見著二哥擠眉弄眼的更覺得懷疑了,她老覺得二哥跟領導有事。
“要說貓跟老鼠,我倒是有一點點猜測”李學武眯起眼睛提醒道:“可能跟前幾天Z先生來有關係”。
“嗬——蒼蠅不盯沒縫的蛋”
景玉農已經收斂了許多,可語氣中還是帶著些許幽怨:“這事兒你自己把控,彆玩大了,小心不好收場”
“對了,二汽跟你怎麼說的?”
她微微蹙著眉頭,閉著眼睛用手捏著鼻梁,金絲眼鏡抬高半分,滿臉的疲憊和委頓。
李學武抓過她的手,大大方方地幫她按壓起了手掌上的穴位。
景玉農倏地睜開眼睛,最先看的不是非禮她的李學武,而是副駕駛位置上的李雪。
而此時的李雪正襟危坐,目視前方,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
她這才轉頭瞪了李學武一眼,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沒成功。
李學武就這麼幫她揉捏著,嘴裡彙報道:“一個是供應鏈的事,想更進一步的發展,把銷售渠道鋪進咱們的辦事處網絡中”。
“另一個是特種車輛的事,他們想把咱們的底盤技術吃掉,然後生產底盤,專供供應鏈係統”。
“最後就是想要合作生產客車”
李學武甩了甩她的手腕,問道:“好點了嗎?下次彆喝這麼多了”。
“我想的嗎?”景玉農抽回自己的手翻了白眼道:“你繼續說”。
“不知道跟哪聽說的,古力同認定了咱們廠在搞客車研發,想要用技術儲備和生產力量插一杠子”。
李學武看著她挑了挑眉毛問道:“你說這樣主動送上門來挨宰的,我怎麼下得去手啊,於心不忍呐!”
“嗯,你現在真有種貓和老鼠的感覺了”景玉農挑眉笑道:“貓哭耗子假慈悲嘛——”
她坐直了身子,看向副駕駛的李雪道:“你不是有個原則,醜的照殺嘛,用在商場不也是一樣?”
“誰壞我的名聲——!”
李學武順著景玉農的目光往前看,小耗子收回了剛剛偷窺的目光,重新正襟危坐了起來。
車隊進入廠區大門,門口的崗位立正敬禮,十分標準和規範。
大門口停著兩台巡邏車,一台是威利斯原版,一台是試驗車紅星羚羊。
兩台車均裝具了警示燈和標誌性塗裝,特彆好辨彆。
廠機關其他車輛自然是沒有標誌塗裝的,但保衛處的有。
尤其是李學武在移交車輛整備廠之前把保衛處所需車輛一並配齊的情況下,即便有很多車是整備車。
現在其他處室仍然存在著公務車用度不足的狀況,但保衛處這種情況已經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
那台老舊的邊三輪都成了香餑餑,全保衛處僅有一台,誰騎誰拉風,比開羚羊還要酷。
按照職能部門劃分,保衛組的車塗裝規格一樣,就是文字不同。
《紀監》、《保衛》、《消防》、《安監》。
當然了,這僅僅是大類彆,要是細化分還有訓練和保密呢,可這兩個部門統一使用《保衛》塗裝。
“也不知道該說你心思細,還是該說你花樣多”。
景玉農看著車窗外重新塗裝的車輛和保衛崗亭,能感受到一種威嚴和肅穆,但嘴上仍然調侃著李學武。
李學武卻是又給了她一個提醒的眼神:大白天的說什麼花樣多!
“京城二汽是不一樣的,千金買馬骨,它是咱們廠汽車零部件供應鏈係統融入的第一個汽車生產單位”。
李學武很是放肆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膝蓋道:“給他們吃了底盤技術並沒有什麼,重要的是咱們能得到什麼,關於客車生產能力”。
景玉農被他拍的腿一激靈,從腳後跟到耳朵後麵都有了麻秫秫的感覺,臉色更加的紅潤了。
抬手推開李學武的壞手,她還得故作正經地說道:“技術交換沒有輸贏,還得看誰能拿得出好產品”。
“我也是這麼個意思,對方顯然所求甚大”。
見景玉農不讓摸,李學武也沒再放肆,整理著手邊的筆記本說道:“吃咱們的技術,搭聯合工業的順風車,還想要咱們的銷售渠道”。
司機的技術不錯,魔都牌小轎車穩穩地停在了辦公區大院裡。
小車隊回來,門口的車輛有些多,一時間擠不上去,就靠寬敞的地方停了。
李學武下車前壞笑道:“我要是不把古力同忽悠上頭給咱們當牛做馬,就算我白在京城工業界混了”。
景玉農一瞧見他的壞笑雙腿都忍不住使勁兒並攏了,這人的魅力從來不會光明正大地展現,偏偏要在耍壞的時候讓人情不自禁。
“壞樣吧——!”
她白了李學武一眼,扶著座位就著司機打開的車門下了車。
副駕駛下來攙扶她的李雪聽見了領導最後的一句嬌嗔,心裡愈加篤定這兩人都不是啥好玩意!
——
“要不送廠醫院打點滴吧?”
看著被從指揮車上抬下來的李懷德,管委辦副主任敖雨華擔憂地看向李學武問道:“不會出什麼事吧?”
“應該沒啥事,李主任喝的不算多,就是有點急了”。
李學武觀察了一下李懷德,對眾人調侃道:“對方火力太猛,我方有些招架不住,李主任為廠犧牲了”。
“快彆說了,怪嚇人的——!”
敖雨華聽見李學武說領導沒啥事,便放下了擔心,無奈地問道:“這是喝了多少啊,都多了?”
“我沒有——我沒多——!”
從另一台車上被攙扶下來的王羽正還沒站穩腳跟呢,剛剛豪言壯語一番便哇地一聲跑到花壇裡吐去了。
“都這樣了還沒多?”
敖雨華好笑又無奈地揮手示意辦公室裡的人趕緊去幫忙,自己則是幫著攙扶了李主任。
李懷德這會兒睜開了渾濁的眼睛,打量了周圍一眼,點點頭,知道是回廠裡了。
“沒事,信用社的酒太次,上頭了,晚上再喝點透透就好了”。
他也是死鴨子嘴硬,自己酒量不敵人家他不說,偏要說人家的酒次。
合著依他的意思,軋鋼廠的酒他就喝不醉,就比信用社的好?
那是當然!
李學武幫他存在招待所的酒好喝不上頭,味道醇厚,變化多端,屬實是李懷德的心頭好。
敖雨華忍不住苦笑道:“李主任,您都喝成這樣了,還透透啊?”
“嗯,來一點,醒酒”
李懷德微微晃了晃腦袋,嘴裡說話不跟勁兒,但思維還是有幾分清醒的:“不上樓了,送我去招待所”。
他使勁眨了眨要睡著的眼睛,跟還站在樓下的李學武點了點頭,安排道:“你善後,我先撤了”。
說完,重新爬上李學武的指揮車,看不得那邊正哇哇吐的王羽正。
丫的就這酒品,還特麼想進步?
上次在場外迎接Z先生的時候,他跟景玉農等人商議過,想要安排王羽正出任三產管理處處長職務。
可從那邊回來後便遲遲沒有下文了,景玉農這邊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一次去信用社談判主動安排王羽正跟隊前往。
她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想探探老李的意思,真要調走王羽正,那新的財務處主管必須儘快安排了。
其他處室一把手還可以緩一緩,唯獨財務處的一把手必須有交接的過程,因為責任太細,太大了。
剛剛車輛停穩後,同樣喝多了的穀維潔直接就沒回來,車輛去了招待所,今晚是要在那邊休息了。
而李懷德屬於帶隊領導,必須把跟隊去的人帶到樓下,還得讓其他人看看他的狀態。
這個時候乾部對工作的態度是很認真的,你看臨近下班時很多人都不忙了,可到點才能走是原則問題。
領導們喝多了沒什麼,都是為了工作,隻要廠
裡好,哪怕把領導泡在酒缸裡職工們也是願意的。
當然了,如果廠裡不好,待遇不好,把領導泡酒缸裡他們也願意。
此去信用社打了一個來回,還臉不紅狀態如舊的隻有李學武一個了。
景玉農雖然有些頭暈,但她堅持要上樓把剩下的一點工作忙完。
財務工作就是如此,今天的事必須今天完成,拖到明天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還行吧?王組長?”李學武走到王羽正跟前拍了拍他的後背問道:“用不用送您去廠醫院看看?”
“還是彆了,這都夠丟人的了”
王羽正吐完後頓時覺得胃裡舒服多了,借著辦公室職員的幫忙用院裡水龍頭洗了洗臉,頓時覺得清醒了。
他有些汗顏地說道:“實在是不好意思,我的酒量一般,剛剛沒說什麼錯話吧?”
“您太在意了,這沒有什麼,誰的酒量不都是一點一點練出來的”。
李學武笑著安慰道:“您沒說什麼錯話,隻不過是拍了李主任的肩膀叫了聲兄弟而已”。
“啊——?”
王羽正暈乎乎的腦子突然就清醒了,上頭的酒水順著後腦勺唰地就隨著冷汗析出來,整個人都懵了。
他磕磕巴巴地問道:“我……我跟李主任……叫兄弟了?”
“哈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拍了他的後背道:“嚇唬你的,這招兒醒酒特彆好!”
“我……嗬嗬……嗬嗬嗬”
王羽正腿兒都軟了,這會兒要不是身後有辦公室職員扶著他就坐地上了,什麼特麼好主意啊!
他是醒酒了,可差點嚇死過去。
看著李學武笑鬨著離開,王羽正扶著花壇坐下,後怕道:“這混蛋,啥玩笑都開——!”
“那個……王副組長……”
隨同一起去的辦公室乾事悄聲提醒道:“李副主任不是開玩笑,您在信用社裡出來的時候確實拍了李主任的肩膀叫兄弟來著”。
“我特麼……”
——
繼回訪鋼鐵學院和信用社之後,李懷德帶隊按既定的回訪計劃,於周六上午又回訪了紡織三廠。
雙方在現有聯合三產工作的良好合作基礎上,再次就三產紡織、聯合貿易等達成了一係列新的合作內容。
在溝通新時代、新時期工業企業麵臨的困難和機遇時,雙方領導均就目前工廠應做能做的問題展開了討論和意見交換。
並就工廠乾部職工交流、職業技術培養、福利待遇供應等其他業務敲定了下一步的合作方向。
周六下午,李學武參加了由管委會副主任穀維潔主持的人事辦公會。
參與會議的有政治組組長韋再可、管委辦主任丁自貴、管委辦副主任李學武、人事處處長謝蘭芝、組織處處長殷在位、宣傳處處長卜清芳,以及其他各處室副職領導。
會議上敲定了今年實習的第一批大學生分配安置工作。
一期三百五十七人,經過一個月的實習鍛煉,按照培養計劃和使用計劃,根據各處室上報的人才需要進行了合理的分配。
會議上穀維潔強調了人才使用政策和要求,要求各部門把人領回去要用好,要保護好,牢記教訓,嚴禁再出現任何不必要的損失。
會議上人事處和組織處負責人表態發言,管委辦副主任、保衛組副組長李學武就這三百五十七名高質量人才的安全管理做了部署和要求。
辦公會結束後,丁自貴陪同穀維潔前往大會場給三百五十七名待分配的實習大學生開大會。
而李學武則是叫了文工團的指導員王亞娟一起去見法國外事館文化專員姬瑪·羅曼。
“李副主任”
李學武從主辦公樓出來的時候便見王亞娟等在了樓下指揮車旁。
待走近了,穿著一身碎花裙子肩披粉紅色薄毛衣的王亞娟微笑著主動跟他招呼了一聲,語氣倒是沒有了以前兩人見麵時的尷尬,坦然了許多。
李學武抬手將筆記本交給了從樓裡出來的彭曉力,看著她問道:“怎麼沒上樓去等?”
“我來的晚了,正看見韓司機已經在等您,便沒上去”。
王亞娟倒是會說話的,笑著示意了有些尷尬的彭曉力說道:“彭秘書請我來著,我想不用那麼麻煩”。
“嗯,工作很忙吧?”李學武跟她點點頭,也沒上樓去,就在樓下的水龍頭洗了洗手和臉。
彭曉力要上樓去拿毛巾,李學武沒讓,掏出手絹擦了一把。
“辛苦你跟我走一趟,今天要見的外事人員是文化藝術領域的”。
他看向有些拘謹和疑惑的王亞娟解釋道:“我對文化藝術完全是個門外漢,請你幫我打個配合”。
“曉力就不用去了,晚上你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李學武跟彭曉力交代道:“我們吃個晚飯直接回家了”。
“好的領導”
彭曉力幫王亞娟開了車門,跟對他回以微笑的文工團指導員點點頭,又幫忙關了車門子。
幫忙開車門子是因為指揮車車身架構比較高,對方又是女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