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都準備好了嗎?”
“已經在樓下了,領導”。
聽李主任詢問,栗海洋趕緊回了一句,同時提醒道:“隨同一起前往的其他同誌也都在樓下了”。
“嗯,嗯,好”李懷德看了一眼手裡的文件,對著李學武問道:“今天能敲定下來啊?”
“不一定,法國人精明著呢!”
李學武笑著說道:“上次去好懸沒讓我吃虧,三娘教子局”。
“艸,畢竟是革命老區來的嘛!”
李懷德跟彆人要裝模作樣擺領導的譜,私底下跟李學武倒是鬆弛的很,玩笑話隨便侃。
他將文件收進抽屜裡,站起身往門口的穿衣鏡前站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著裝。
白襯衫,黑西褲,黑腰帶,黑皮鞋,手腕上是鋼帶的進口手表。
你還彆說,老李收拾收拾很有一股子乾練儒雅的氣息。
當然了,儒雅都是裝出來的,乾練就彆提了,周苗苗最有發言權,光乾不練假把式嘛。
要不是那口神仙酒撐著,估計連門都打不開,隻能在門口徘徊。
應憐屐齒印蒼苔,
小扣柴扉久不開。
春色滿園關不住,
一枝紅杏出牆來。
這首詩寫的那是相當有道理的,你就想吧,要是打不開門,這紅杏可不就得自己出牆來嘛。
李學武也是聽說的,這周苗苗還真就找到對象了,是個挺有文化,挺文靜的小夥子,追的她。
“嘿!這衣服還真是挺人哈!”
老李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也是很滿意,笑著對幫忙的栗海洋說道:“尤其是這皮鞋,穿著真舒服”。
“李副主任給我推薦的師傅”。
栗海洋笑著回道:“我拿了您那雙穿久的皮鞋去專門按照您的腳型訂製的這麼一雙”。
“好好,海洋辛苦了!”
李懷德笑著誇讚道:“要說這乾部形象啊,以前我真就沒那麼注意過,對下麵也沒什麼要求”。
“不過現在看來,統一樣式著裝,對組織隊伍的核心凝聚力屬實是有幫助和特殊意義的”。
“這一點就不得不說李副主任的工作經驗豐富了”栗海洋笑著提醒道:“李副主任以前可是帶兵的!”
“哈哈哈——!”
李懷德認同地點點頭說道:“有這麼個意思,看著大家站在樓下,是有股子沙場點兵的意思了啊!”
“我的初衷可沒有您想的這麼周全,完全是家裡人幫忙準備的”。
李學武笑著隨他一起往外走,邊走邊說道:“我對吃穿用度還真就沒什麼講究,怎麼著都行”。
“不過你還彆說!”
李懷德笑著碰了碰他的胳膊道:“咱們廠乾部著裝風格還真就讓其他單位的領導眼氣壞了”。
他點了點自己的胸口道:“尤其是這兩枚小徽章,標新立異”。
“嗨,都那樣,隻是想法多罷了”李學武沒在意地抬手示意了前麵正走過來的敖雨華副主任。
剛剛李懷德所說的衣服、皮鞋和徽章等物品,都是沈國棟往這邊推銷的,徽章是專門設計訂製款。
給了李懷德強烈的情緒價值,同時也給一監所拓寬了裝備市場。
普通的行政套裝不算貴,但帶夾克衫的,或者羊絨衫的,絕對不是一般乾部能消費得起的。
李懷德以及其他廠領導的衣服多是沈國棟按季節給送到辦公室“試穿”的,算是一種打廣告了。
但要說皮鞋這種合腳的,沒法找四眼齊,腳型不同,穿鞋的要求也不同,總不能全收集了信息。
隻能像李學武介紹給栗海洋的那樣,穿哪雙鞋舒服,自己花錢去訂製,比送來的或者買來的舒服。
當然了,訂製這種渠道也不是誰都能享受得到的,你想花這個錢,還真就不一定能花的出去。
李學武不用管這個,他的衣服太多了,白襯衫就掛了半櫃,長的短的,春夏秋冬四季的。
你聽李懷德說的酸溜溜,這賣衣服的錢沈國棟屬實沒少賺。
最近給領導送衣服的都不是沈國棟了,而是羅雲,那小嘴更會說。
一個軋鋼廠就夠沈國棟賺的了?
怎麼可能,軋鋼廠才有多少乾部,他想的是全京城,不,全軋鋼廠影響力範圍內的所有乾部群體。
你就看李學武穿著規整不規整,有風度沒有風度,你再看看你們廠的領導,隻要你學穿衣,他就賺錢了。
上有所好,下必從之。
軋鋼廠每一次出訪其他單位,都會給這樣的行政套裝帶去一波廣告效應,總有其他單位的人偷偷問隨行的秘書:您這衣服哪買的?
迄今為止,沈國棟不知道接了多少單企業統一訂購和集體訂購,一監所的勞改犯們縫紉機都踩冒煙了。
要說衣服的本錢少,利潤高,那還得看看一監所的本錢有多少!
一件襯衫的人工製作成本約等於兩口米飯,兩口蘿卜湯。
本錢少就賺的多了?可不是!
你再看看沈國棟按照李學武的要求搞出來的新花樣!
一年一個樣式,每年都有新花樣,先送給領導們穿,下麵絕對要跟著換,一年四季怎麼不得四五套啊。
能讓李懷德眼紅的生意,可以說沈國棟賺麻了,李學武都不敢誇著說了,在老李這得壓著說。
敖雨華從辦公室裡出來,慶幸自己截住了領導,走過來快速彙報道:“李主任,市裡來了消息,劉副主任想要約您會談,還是土地的事”。
“這麼長時間了,才有了反應?”李懷德的臉色從剛才的歡樂一下子變得陰沉了起來:“沒空!”
說完也不理會尷尬的敖雨華,邁步往樓梯下走去,跟著的栗海洋嚇的都不敢言聲。
敖雨華用為難的眼神看向李學武,現在隻有他能說動李主任了。
“李副主任,您看這……”
“您先給市裡回電話,就說今天上午李主任要跟法商談合作的事,想約劉副主任下午在國際飯店見麵”。
李學武輕輕按了按敖雨華的胳膊叮囑道:“語氣委婉一點,就說咱們其他領導都沒在家,領導現在忙的團團轉,晚上請劉副主任他們吃飯”。
“好,好,我知道了,還得是您啊!”敖雨華苦笑道:“李主任一發火,我都不知道該咋辦了”。
“您先這麼安排著,有什麼新的狀況給國際飯店打電話就行”。
李學武交代了一句,示意樓下道:“領導不是衝您,彆在意,我先下去了,彆讓他們等著了”。
“好,好,我聯係好了給您打電話啊!”
敖雨華送了李學武兩步到樓梯口,看著他快步下樓後這才往回走。
“領導答應了?”
從綜合辦出來的秘書小胡驚訝地問了一嘴,她跟敖副主任的關係很好,所以剛剛的事也了解。
敖雨華微微搖頭道:“李副主任應的,說是請到國際飯店去”。
“啊?是李副主任,他……”
小胡驚訝道:“李主任生氣了吧,要是鬨起來會不會……?”
“放心吧,隻要李副主任應的,就絕對沒有問題了”。
敖雨華歎了一口氣道:“我還真擔心領導發火,把這件事鬨僵了”。
小胡抬了抬眉毛,道:“都說李副主任在廠裡說話有力度,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誰跟你說的這句話?”
敖雨華剛剛還溫和的表情這會兒瞬間嚴肅了起來,她看著小胡叮囑道:“你還年輕,有些人彆輕信”。
“啊,對不起,敖副主任!”
小胡見領導變了臉色趕緊跟了上去解釋道:“我也是聽他們隨口一說,沒彆的意思”。
“我能理解你,可這句話要是傳出去,傳到了李副主任耳朵裡”。
敖雨華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小胡說道:“你是高中畢業,基礎好,文化素質好,既然分到了辦公室,就應該好好珍惜現在的機會”。
“尤其是要多虛心學習,多聽多看多做事,千萬彆學那些老油條!”
“對不起啊領導,我知道了,下次不會這樣說話了”。
小胡慚愧地點點頭,道:“我一定多向您學習,以您為榜樣”。
“你要真想學啊,多觀察觀察李副主任是怎麼說話辦事的”。
敖雨華跟小胡的母親是同學關係,所以對她也是頗多照顧。
這會兒提醒她道:“你看看李主任的秘書栗海洋,哪次李副主任說話的時候他不是認真聽,認真學!”
她點了點小胡道:“你們辦公室那些老油條捆在一塊兒都抵不上栗海洋聰明,你得多跟聰明人學習!”
“我知道了,領導!”
小胡滿臉無害甜甜地一笑,很認真地做了保證後這才往辦公室去了。
敖雨華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故舊閨女的背影,微微搖頭。
人不大,心眼子倒是不少!
這機關裡傻子是活不下去的,怕不是早就被人給坑死了、玩死了。
這麼一個才剛剛十七歲的小姑娘,就知道在她跟前攛掇壞話了!
什麼叫李副主任在廠裡說話有力度,說這話的人不是笨就是壞。
在她跟前說這話是啥意思,難道讓她跟李學武搞對立,玩心計?
這是坑李學武啊,還是坑她啊!
你看管委辦正主任丁自貴敢在李學武麵前玩心眼子嘛,老太太吃砒霜,嫌自己活得長了?
敢頂著李主任的火氣安排工作的,滿樓找又能找出幾個來!
初生牛犢不怕虎,沒見著過李學武發威的新生代真是二百五!
那些見識過保衛處之虎從車上把曾經的副廠長拽下來戴銬子的老油條們有敢說李學武這些話的嗎?
敖雨華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彆管這管委會裡有幾個副主任,李學武永遠是最超然的那一個,比正主任都有權的那一個。
所以她從來都沒有跟李學武爭競什麼的意思,完全是拿李學武當領導看待的,他也真是廠領導。
廠經貿辦、技術辦、建設辦三個辦公室的主任都是李主任,而三個辦公室的副主任除了廠管委會副主任,就是李學武這個委辦副主任了。
他還主持製定了廠辦公製度、操作規範、安全管理以及紀監監督等製度,誰有
這個權利?
這幾個主要工作辦公室連丁自貴都進不去,能跟廠領導平起平坐的,不是廠領導是什麼!
真想不明白了,新進來的這些小年輕都這麼彪嗎?——
“剛剛跟敖副主任說了請市裡劉副主任他們下午往國際飯店來見麵”
李學武從樓裡出來的時候,車隊已經準備妥當,所有人都在車上等著了,包括李懷德。
栗海洋站在敞開著的車門邊上,等著李學武上車後這才關上,小跑著上了副駕駛,車隊行進。
讓廠管委會主任等著的人,紅星廠隻有一個,那就是李學武。
而能讓李主任改變主意的,紅星廠也隻有一個,還是李學武!
車上,栗海洋聽見身後領導發脾氣那是頭都不敢回的,隻能聽著。
“你說說他們是什麼態度!”
李懷德皺眉怒道:“玩過河拆橋這一套嘛?他玩我李懷德頭上了!”
“您消消火,我看啊,這拆遷工作未必是那麼好做的,市裡難處一定是有的,即便有一些小心思”。
李學武勸他道:“咱們不能做拒絕溝通的那一個,本來是占理的,那不成理虧的了嘛”。
“我是認為他們沒有誠意和態度!這都多少天了!”
李懷德發火道:“就算是工作難做,連一句溝通的話都沒有嗎?”
“我看啊,這一周多的時間市裡不僅僅是要忙協調工作”。
李學武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提醒道:“上麵的動作也很大,估計是麻杆打狼兩頭怕,不敢有大動作”。
“劉向前的小心思我知道——”
李懷德微微昂頭道:“他就是想拖一拖,把這件事的局勢緩和開,想等著上麵的關注減輕後再處理”。
“可他等得起,咱們等得起嗎?工地上機器一轉一響,白花花的銀子就撒出去了,收不回來誰擔責任!”
“要我說啊,給他個台階下”。
李學武提議道:“今天他要是來國際飯店了,就證明他的態度也有了,您的麵子也過去了”。
“等談的時候您也彆惱,且聽他怎麼說,不行咱們再活動唄!”
他笑著說道:“這一次請了Z先生來,下一次咱們請***來!”
“嗬——你是真敢說啊!”
李懷德也是被他給逗笑了,瞅了他一眼問道:“你不會真當Z先生是我請來的吧?”
“我要是有那個能耐早就不跟這受這個窩囊氣了!還不打上門去?”
“犯不上為這件事動氣,現在到了拔河的時候了,不是比衝勁兒,反而看誰的耐力足”。
李學武挑眉提醒道:“您就當他們坐得住?他們也坐不住了!”
“鋼鐵學院、信用社、紡織廠,您帶隊一周內談成了三個大項目!”
他輕輕拍了李懷德的胳膊笑言道:“幾位領導再往外省一去,您說誰聽見這事能不迷糊啊?哈哈哈!”
“哈哈哈——!”
李懷德見李學武看破了他的這一步棋也是得意地笑了起來。
市裡敢擺他一道,他就敢以牙還牙,來一個以退為進,步步緊逼。
現在市裡打招呼要談話,指不定是哪邊下來的壓力,讓他們不得不談了,再等下去真就夜長夢多了。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栗海洋聽見領導的笑聲了,這才敢回頭遞上水杯,同時把敬仰的目光投向李學武。
在廠裡說話好使沒有用,得在李主任這裡說話好使才有用。
車隊穿梭於城市街道,轉過幾道彎進了東交民巷,複又拐進了國際飯店的大院。
“領導!歡迎歡迎——”
張鬆英按照習慣等在了領導的車門那一邊,可這一次她錯了,從這邊下來的是李學武。
“領導在那邊呢,快點——!”
“哈哈哈——!”
三台車停在大門口,陸續下來的乾部們聽見李學武的話都笑了起來。
張鬆英知道李學武是在幫她解除尷尬處境,這會兒倒是反應了過來,道:“您就看我笑話!”
“李副主任就不是領導了?”
李懷德從車上下來,並未在意張鬆英搞錯了方向,是他在等李學武上車的時候往裡麵挪了個位置。
這會兒順著李學武的玩笑逗了張鬆英道:“快點認錯道歉吧,小心李副主任給你穿小鞋!”
“李副主任才不會呢!嘻嘻!”
張鬆英笑著看了李學武一眼,走到李主任身前說道:“我倒是怕惹了您不高興,怕您給我穿小鞋呢!”
女乾部,尤其是負責接待工作的女乾部,一定要放得開,說得來。
不要害羞,更不要羞於跟領導開玩笑,就算是帶一點顏色也沒人會在意,畢竟這屬於私下裡的交際。
你瞅著各部門招待辦,總有能應付場麵的女乾部,看著花枝招展的,實則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亂。
這就是一種工作,麵館的小夥計都得學會了吆喝,更何況她們做服務工作的呢,更是得能說會道。
李懷德笑著點了點她,對李學武說道:“好一副伶牙俐齒啊,放在這屈才了,回頭調宣傳處去吧”。
“要調我就調管委辦去,我給您當秘書行不行?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