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JqKA,要不要?”
黃乾咋咋呼呼地揚了揚手裡剩下的撲克牌,嚇唬著牌桌上的幾人道:“就剩兩張了,不要我可出去了!”
“屁龍也敢拿出來墩底?沒人治你了!三個2!”
沈放正坐黃乾上家,見一圈沒有人管的,抬手就拍出了三張2壓死。
“要不要?我不信你手裡有倆王。”
“你出!你出!我看你出啥——!”
黃乾手裡就剩兩張,自然是頂不住沈放的三張2。
但輸人不輸陣,打麻將可以溫和著邊聊邊胡牌,但打撲克不成。
打撲克,必須打出去!
打出那個勁兒來,打出那個響兒來,打出那個氣勢來。
就算手裡隻有兩張屁3了,也得做出兩張王的架勢來。
麻將終究沒有撲克的遊戲進程快,所以黃乾和沈放這樣咋咋呼呼的才玩的有意思呢。
中午飯過後,廂房這邊便開始熱鬨了起來。
也是許久沒聚了,趕上月末大家都有空閒,所以今天也是放開了手腳樂嗬樂嗬。
黃乾和沈放自然是認識的,胡可是東北來的,但在京工作兩年多了。
任曉宇算是李學武的舅哥兒,向允年跟任曉宇是相識。
等王小琴、王箏兩人都是俱樂部的管理層,跟大家相處很隨意。
男同誌們多多少少喝了一點酒,可大中午的並沒有往醉了灌,席間說說笑笑的,隻在放鬆。
打牌是黃乾張羅的,他平日裡也沒有這樣的組局機會,再加上工作性質的限製,很少這樣瘋。
俱樂部餐廳裡的桌子是八仙桌,適合打麻將,但不合適好幾個人打撲克牌。
王小琴和王箏是不玩撲克的,尤其今天男同誌們多,不願意上桌。
周小白隻是來作陪的,更沒有資格上牌桌。
所以帶上李學武,黃乾他們六個人打升級。
餐廳大院裡的廂房,內間也是八仙桌,但外間的茶桌是古典的圓桌,正適合六個人三三對局。
黃乾、胡可、李學武對陣沈放、任曉宇和向允年。
黃乾和沈放最能咋呼,李學武和胡可則是能說會道,任曉宇牌風穩健,向允年話少但牌打的最好。
其實打去年開始,打撲克牌這種事就不被提倡了,甚至歸類到了四舅的低俗娛樂方式中。
而在今年的上半年,全國大大小小的撲克牌廠就不再印製撲克牌,文具店也不賣撲克了。
撲克牌廠用生產撲克的機器和材料印製一麵是語錄,一麵是語錄歌曲的卡片。
當然,你要是有心,也可以攢一套,邊框上還有撲克的標誌和痕跡。
隻不過批次和用料不同,這種攢下來的撲克牌根本不配套。
李學武他們玩得這幅撲克牌不是市麵上流通的那種,更不是帶語錄的那種,而是正經的撲克。
這是早前一監所搞造紙和印刷時生產的產品,現在造紙廠和印刷廠搬去了茶澱,撲克牌一類的仍然在生產。
管委會嚴查供銷係統不允許流通和銷售撲克,但他們可管不著各單位內部流通。
黃乾手裡的小工廠屬於法司,而且還是聯營,根本不屌外麵的檢查,該怎麼生產還怎麼生產。
隻是給東城供銷社的供應渠道斷了,但其他渠道沒有斷。
似是俱樂部這種服務部,紅星廠的福利品供銷社,特殊商品或議價商品特許經營商店等等。
甚至是供應鏈係統,隻要有人要,他就敢生產。
查?怎麼查?茶澱那邊都快窮瘋了!
黃乾把這些不願意乾的小工廠搬過去以後,那邊都當寶似的看護著。
這個年代,司監係統可是很野的,你敢斷了他們的財路?那不跟殺他們父母一樣絕情了嘛。
你可以保證自己不去書店,不去商場,甚至請醫生來家裡看病。
但是,你敢保證自己一輩子不進監所嗎?
真得罪了這些人,或者說得罪了這個係統,高牆之下,讓你叫天天不用靈,叫地地不應。
所以,很多外麵禁止的,或者說不提倡流通的,內部有需要,還有得賺,黃乾都敢乾。
他這名字可不白起,隻要渠道不黃,那就是乾!
“媽——我餓了——”
堂屋的門敞開著,正值中午大熱的時候,院子裡跑進來個半大小子。
一腦瓜子的汗,還沒進屋呢,便嚷了一嗓子。
直等看見堂屋裡這麼些人坐著玩牌,這才覺察著不好意思了。
“進來呀,站門口瞅啥呢!”
王小琴聽見了兒子的叫喊,這會兒見他站在門口怯生生的,便招呼了一聲:“不知道叫人啊?”
“知道,黃大爺、沈大爺。”
半大小子懾於他媽的威嚴,挨個給屋裡認識的長輩們打招呼。
等叫完了王姨,他便不知道該跟剩下那些人稱呼什麼了。
王小琴給兒子介紹了,這個叫胡大爺,那個叫任大爺,還有李叔叔。
最後介紹周小白的時候,讓兒子叫了小白姨。
周小白笑著應了,從小幾的托盤裡抓了一大把花生和瓜子遞給了那小子。
這年月可沒有女人嫌棄小孩子喊自己姨會覺得老,更沒有出奇八怪的讓小孩子叫姐姐的。
後世?後世不算,後世的關係都會屬於江湖亂道了。
周小白喊王小琴姐,那自然是要被王小琴的兒子喊姨的。
“接著吧,瞅我乾啥呀?”
先是說了兒子一句,這才給周小白,以及屋裡其他人介紹道:“我們家大小子,今兒非要跟著來湊湊熱鬨。”
吃飯那會兒沒見著這孩子,但見著王小琴跟餐廳那邊耽誤了一會才來的包間。
黃乾和沈放早跟這小子混熟了,王小琴帶著來這邊和駐地那邊都去過了,但李學武沒見過他。
“這大個子,十幾了?”
“我叫張雙慶,十三了,今年上初一。”
半大小子倒是很闖蕩,見李學武瞅了他一眼,問了他年齡也不拘束,大大方方地回答了。
且不等李學武再問呢,把以往遇著長輩會被問到的問題主動交代了個遍。
“哈哈哈——!”
這副屌毛的模樣倒是給屋裡人逗笑了,十三歲,遇著叛逆期了。
李學武也是咧嘴笑了笑,但這一笑差點給張雙慶嚇了一跳。
這疤瘌臉他早見過,隻是沒正麵介紹過。
彆看這小子才十三,可混江湖的經驗至少有兩年半了。
他爸媽工作忙,沒人管著他,都快混成胡子了。
隻聽說他媽在俱樂部能訓練和練習射擊,便賴皮纏似的跟來了好幾次。
趕上他媽不來的時候,偷偷拿著他媽的會員製也能混進來。
隻是射擊訓練場有規定,沒有大人跟隨,小崽子可玩不了。
但訓練設施或者電影院啥的,對他們都沒有限製。
不少會員家的孩子都來這邊玩,中午還能在餐廳混一頓飯,吃多少全記在父母的帳上,等著月底一起算賬挨打就是了。
“媽,給我點票,我整點吃的去。”
張雙慶湊到他媽跟前兒小聲央求了,想要俱樂部的內部流通票。
“你是豬八戒投胎嗎?”
王小琴瞅了兒子一眼,道:“中午造了四個大饅頭這會兒就餓了?這才恁一會兒啊?”
“哎呀——你還不知道我的嘛!”
張雙慶的小嘴可能說了,拉著母親的胳膊道:“我這不正是半大小子吃垮老子的時候嘛!”
“哈哈哈——!”
打牌的這些人聽見小孩子的話也都被逗笑了。
黃乾給張雙慶招了招手道:“來,上大爺這來。”
這麼說著,一邊分抓著撲克牌,一邊從手邊錢堆兒裡抽出一張拖拉機拍在了張雙慶的手裡。
他擺手吩咐道:“幫我買兩盒大前門,剩下的歸你。”
“謝謝黃大爺——!”
王雙慶得了跑道費,可比跟他媽要內部消費券興奮多了。
都沒等他媽客氣,一溜煙的跑出了客廳,往服務部去了。
王小琴埋怨道:“給他錢乾什麼,他那不是餓了,是想惹禍了。”
“嗨——跑道費嘛”黃乾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道:“再說了,今兒贏錢了,必須散散財,不然怎麼再贏啊!”
“瞧你這嘚瑟勁兒——”
王箏就坐在她哥的身邊,撇嘴嘀咕了一句,她看著兩家牌,不好說話,隻翻了白眼看他哥。
黃乾卻是沒在意妹子的嘲諷,看向眾人揶揄道:“贏錢的不嘚瑟,難道讓輸錢的嘚瑟啊!”
“是不是?哈哈哈!”
“沒人樣了都,贏錢是你,輸錢就不是你了。”
李學武把手裡的牌扣下,指給周小白把電風扇往邊上挪挪,這些老煙槍圍攻他一個,實在受不了了。
沒戒煙的時候,他真沒覺得這煙味有多嗆人。
但戒了煙以後,對二手煙特彆的敏感,吸多了嗓子疼,肺子也難受。
周小白今天的表現很不錯,伺候酒局,伺候牌局,跟著這些大哥大姐在一起特彆的熱鬨。
尤其是算賬的時候,有輸有贏,吵吵鬨鬨的。
看著都是乾部的大哥們斤斤計較,特彆的有意思。
打升級也有輸贏?
當然,輸贏並不小,甚至打贏了也有可能輸錢。
這種玩法跟爭上遊或者大越進差不多,分前後走算分,也跟輸贏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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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找了一圈沒見著人,敢情都在這呢!”
屋裡熱鬨著,於麗帶著馬俊等人走了進來。
“喔哈!來晚了啊!上午叫你們你們不來!”
李學武招呼著馬俊道:“來來來,位置給你,換把手,我上個廁所。”
其實這會兒沒尿,他就是故意找說辭。
在俱樂部這一塊,他算是主家,馬俊幾個是今年五月份正式進的俱樂部,他得有個主家的樣。
這玩牌也算是娛樂,沒有人湊手他自然得上桌,不能叫王大姐上桌跟一群男同誌玩。
這會兒馬俊等人來了,他自然不能坐在桌上招呼他們,所以趕緊的下桌。
馬俊和敖衷亮等人推辭一番,由著馬俊接了李學武的位置。
李學武沒輸沒贏,但他下桌的時候錢底子沒動,留給了馬俊,這算是一個講究。
錢倒是沒多少錢,十塊八塊的,可留在那給馬俊托底,就是個麵子了。
要不說李學武的朋友多呢,就衝這份敞亮,誰見著不得心裡琢磨琢磨。
李學武出屋,馬俊上桌,屋裡的熱鬨繼續。
“不熱嗎?要不要幫你找件背心換上?”
於麗送了馬俊等人進屋後,便跟著李學武出來了。
她從後麵抻了抻李學武被汗溻濕的襯衫,道:“還吹風扇呢,要是受風了怎麼辦?”
最關心李學武身體健康的,依舊是於麗。
她嘴裡的受風不是感冒的那種風寒,而是出汗後冷風吹到,會起成片的紅疙瘩。
表象如此,嚴重的會傷害到內臟,尤其是腎臟。
“屋裡煙大,嗆嗓子。”
李學武站在院裡的大樹下遮擋了頭頂的陽光,看了於麗問道:“前麵忙完了?”
“就那麼點活兒,周末業務不多,主要還是會員集中來玩。”
於麗解釋了一句,抬起頭看著李學武說道:“走,我幫你擦擦汗去,你也透透氣。”
一邊說著,一邊往院外走去,示意了餐廳旁邊的廂房道:“你先歇歇,我去打盆熱水。”
李學武先去廁所放了水,雖然剛才沒有,但男人嘛,擠一擠總會有的。
東風俱樂部是座大宅,有區彆於四合院。
大宅是由好幾座一進四合院組成,又彆樣地設置了正房和其他生活設施。
餐廳這一處院落,倒座房改成了集體餐廳,其他房屋則是成了大小不一的包間。
“用準備晚飯嗎?”
於麗端了一盆熱水走了進來,臉盆上還搭著白毛巾。
她將臉盆放在了小廳的八仙桌上,走進裡屋幫著李學武脫了外麵的襯衫。
“要是玩的晚了,有啥安排你可提前告訴我。”
“沒啥安排,他們要願意玩到晚上,就去餐廳裡吃,我可不陪著。”
李學武坐在圓凳上,由著於麗幫忙脫了短袖襯衫,抹了一把身後的汗,咧嘴道:“天兒太熱了,不動彈還行,一動彈一身汗。”
“要不讓你注意點呢。”
於麗投洗了熱毛巾,幫他擦了身上,一股涼風襲來,解了初夏的苦。
上翻的窗子半開著,看不見院裡,但背陰的西廂房還是比斜對麵的東廂房涼快一些。
“下個月還有出差嗎?”
擦洗了一遍,她又投洗熱毛巾擦了第二遍,很是認真和仔細。
站在李學武的身前,毛巾略過李學武厚實的胸膛,於麗問道:“最近東北的事情很多?”
“還行吧,問這個乾嗎?”
李學武接了她手裡的毛巾自己擦了身子,看了她一眼問道:“想去東北了啊?”
“我沒想去,山高路遠的,可不敢折騰去。”
於麗打量著李學武,道:“倒是你,你是要去東北了嗎?鋼城?”
“都哪聽說的啊,誰說我要去鋼城了。”
李學武笑著說道:“京城待好好的,往鋼城去乾嘛呀。”
“怎麼?怕我去鋼城,舍不得我啊?”
“你說呢?”
於麗接了他手裡的毛巾,捏在手裡低著頭說道:“你要去了鋼城我怎麼辦?”
“就為了這?”
李學武早看出於麗眉間的憂愁了,昨晚上倒是沒顯露出來,今早到了俱樂部好幾次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伸手攬了於麗的胳膊,拉著他坐在了自己的腿上,道:“這擔心有點多餘了吧,我要去鋼城能不通知你嗎?”
“你會通知我?我怕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於麗貼靠在了他的懷裡,嗔道:“到時候你人都在鋼城了,我上哪找你去。”
“又不是去月球,怕我跑了不要你了啊?”
李學武拍了拍她的屁股,攬在懷裡說道:“沒影的事,是老彪子給你說的吧?”
問完了也不等於麗回答,解釋道:“短時間內沒可能得,最少一兩年之內吧,還是在京城。”
“至於說以後,得看具體的工作安排,你也是一樣。”
李學武低頭咗了一口,輕聲安慰道:“你現在是俱樂部的負責人,還是回收站的辦公室負責人,你不要工作了啊?”
“我要你——”
於麗伸手攬住了他的脖子,呢聲道:“你不能丟下我一個在這,在京城我隻有你了。”
“至於嘛,還掉金疙瘩了?”
李學武瞧見於麗真哭了,笑著抱了她站起身往床榻邊去了,心裡已經知道於麗為啥這樣。
越是一個人,越看不得合家團聚,煙火人間。
李學武一大家子人團聚,院裡的喧嘩熱鬨,李姝的可愛頑皮,以及老彪子的胡言亂語,讓於麗心裡的孤獨無限放大。
她想有個家,像大院正常住戶那樣的家。
原本她以為有房子、有工作就有家。
所以跟著李學武,她有了工作,也有了房子。
可房子建起來了,她住進去了,沒感受到家的溫暖。
尤其是李學武結婚之後,搬離了大院,不在這邊住了以後。
於麗隻覺得每次回大院都是一種負擔,或者說是回去住給彆人看。
之所以對李姝表現的那麼關愛,更多的是想從李學武這裡得到同樣的關愛。
她甚至把李姝看做了是自己的孩子,如果她這輩子都沒有孩子的話。
女人是感性的,遇到事情不會用理性的思維去考慮事情的本質。
對事情如此,對生活和感情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