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辦的全稱叫紅星軋鋼廠機關綜合辦公室,與軋鋼廠廠長綜合辦公室是一個部門兩塊兒牌子。
人還是那些人,主任還是一個主任,就是業務上有了重疊。
廠辦是軋鋼廠的軸承部門,做著起草文件,來賓接待,會議安排,文件接收、發放,物料管理,小車隊管理等等對接上級領導與部門主管領導、上級機關部門與下級基層部門之間的承上啟下的關聯工作。
辦公室主任就是跟李學武來要人情的徐斯年,也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物。
雖然廠辦裡麵隻有副廠長級彆以上的才會有專職秘書,但是每個處室的處長也是有對接業務的負責人的,剛才在董文學辦公室的廠辦秘書就是對接保衛處的秘書。
保衛處接到的文件一般應該是由付斌簽字,這叫一把手簽字權,但是不知怎麼,現在“頤養天年”的付斌真把簽字權往董文學這邊推了過來。
不管付斌的意思是善意還是惡意,這種事情都需要謹慎對待,一個處理不好,那支筆就是下崗的禍根。
所以在廠辦秘書把文件拿給董文學的時候,董文學會皺眉頭,雖然批複了,但是僅僅畫了個圈,在邊兒上寫了個“閱”字,又寫了“轉呈付斌處長批閱”的字樣。
這樣就使得秘書出現因為一份文件兩頭跑的局麵。
誰都不想擔責任,誰都不想簽字,那秘書室的工作還怎麼做。
知道秘書有些受夾生氣,李學武不能像老師那樣對著秘書發脾氣,隻能好聲勸導,消除秘書對於老師的誤解和矛盾。
這秘書也是個明白人,出門後對著跟自己握手的李學武說道:“不是我不懂事兒,是付處長說他要退休了......”
李學武用左手拍了拍秘書握著自己的手背,挑著眉毛說道:“我理解,咱們是一個戰線的,現在的領導不好伺候我都知道,你們的工作很辛苦,但也很重要,是全廠各個部門之間的磨合劑,大管家,我們科室乃至處室也是在廠辦的溝通下與領導交流嘛,辛苦了辛苦了”
秘書一副被理解的樣子,小聲對李學武說道:“要是領導都像您李科長這樣理解我們就好了,您可得快點進步,我也早點兒脫離苦海”
這秘書可不是董文學辦公室裡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了,還有心情跟李學武開玩笑。
李學武笑著回道:“您可真會捧我,晚上有時間沒?整點兒啊?”
秘書推了推眼鏡擺手說道:“誰不知您李科長海量,我今晚還得寫稿子,有時間的,有時間我請您”
說著便對著李學武擺了擺手往付斌辦公室去了。
這小秘書也開始學老機關了,在董文學辦公室這小秘書裝作受委屈,擺哭臉就是在演戲。
文件就在那兒,簽不簽的跟秘書又沒關係,還不是想要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摘清楚,不給董文學留下怨言罷了。
李學武也看出了秘書的意思,願意陪著這隻還稍顯稚嫩的小狐狸演演戲,畢竟演技也是需要日常磨煉的。
這可不是後世那些小鮮肉說個“1234567”,混個臉兒好就行的時代。
在人生或者職場這部電影裡,講錯一句台詞,演砸了一場戲,那麼命運的導演就會讓你從男一變成躺在地上的死屍。
李學武反身回了董文學的辦公室,見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文件還在那兒,董文學碰都沒碰,想到這可能是老師有了“怕井繩”的心理,不由得嘿嘿一笑。
心理暗自嘀咕著老師,臉上卻是笑著坐在了董文學的對麵兒。
“怎麼了,師母又說你了?怎麼還跟廠辦的小秘書發起火了”
董文
學橫了李學武一眼,說道:“彆說你看不出來,跟我這兒還玩兒虛的啊”
李學武“嘿嘿”笑了一聲,正色問道:“付處長啥意思?“杯酒釋兵權”?還是“許田圍獵”?“安居平五路”?”
董文學聽見李學武話無聲地笑了笑,說道:“哪有你說的那麼損,無非是機關的那套老把戲,對了那件事還是沒有進展,老鼠沒有出洞”
李學武點了點頭,這個結果自己有心理準備的,將自己帶來的材料放在董文學麵前,見老師皺著眉頭沒有去看,李學武嘿嘿笑道:“沒有“追蹤感應”,這是審訊記錄”
董文學瞪了李學武一眼這才翻開記錄看了起來。
李學武見老師在看,也就開始解釋道:“食堂那天的案子,抓了7個人,看來不是偶然事件,是老鼠從另一個洞穴裡出來了,給我演了一出調虎離山”
董文學邊看邊問道:“那天領導就在食堂後麵的餐廳就餐,最初對於食堂的亂相領導們都是不滿意的,但是見你在食堂的一番作為,雖然都沒說什麼,但是事後都是表揚了保衛科的”
李學武沒在意這些虛的,那些人的話壞的有用,好的沒什麼用。
李學武指著審訊記錄說道:“這個人就是被放出來給我轉移視線的,如果那天工人們真的被他們帶動了情緒,出現了群體**件,那麼無論是帶肉回來的我,還是負有保衛秩序責任的我都會受到處分”
李學武指了指走廊的那頭,小聲說道:“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殺我這隻雞,給那頭兒的老李看的”
董文學嗤笑一聲將審訊記錄合上,整個人後仰躺在椅子靠背上,閉著眼睛說道:“沒有根據的事情就彆亂猜了”
董文學想了一陣,又坐直了身子,敲了敲審訊記錄,狠聲道:“十年前給過他們機會了,還敢出來活動,真是找死,既然他們自己不想活,那就往死了辦,也趁這個機會試試軋鋼廠的水有多深”
今天董文學的脾氣確實是衝,許是被隔壁那位撩撥出的火氣,也許是學生遇到陰謀使得董文學如芒在背了。
雖然前麵說了沒有根據的話不能亂說,但是隨後就給自己的學生安排了試試這裡麵水深水淺的任務。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雖然說現在保衛處的前景很明朗,李副廠長支持,付斌要退,董文學正年輕,但是備不住有討人嫌的空降兵。
當然了,最不招人待見的還有要退下去的人給後人留下一個爛攤子。
李學武將董文學遞回來的審訊記錄放在了手上敲了敲,言說道:“無論水有多深,我都給您試個底兒出來,順便再給您撈兩個不聽話的王八燉湯喝”說著話便站起身往出走。
董文學也站起身對著李學武開玩笑道:“王八那就算了,太老了,直接捏死在水底就行了”
李學武對著老師挑了挑眉毛,笑道:“那就弄兩條美人魚,您也像老李似的,來個“教育教育”?”
“滾犢子,下次你再去我們家,看你師母不用條束疙瘩打你的”
“哈哈哈哈~”
走到門口,董文學正色地對著李學武說道:“現在我將麵臨再進一步的機會,你也將要遇到人生中最大的機遇,這次就看咱們師生兩個能不能因緣際會,巧借東風了”
李學武知道自己的老師是有根底的,點頭應是道:“那這次我可就勇往直前了,您會給我兜底兒的吧”
走到門前打開門,董文學拍了拍李學武的肩膀說道:“你隻管做好你的事,東風我會去借”
得了老師的應允,李學武拎著審查報告回了輔樓。
剛一上二樓就見劉福生等人圍著許寧。
“怎麼了?”
等李學武一走近才看見許寧半邊胳膊都被紗布吊著,臉色卻是雪白。
“怎麼回事?”李學武見許寧的慘狀急聲問道。
許寧對著李學武眨了眨眼睛說道:“昨晚下班騎自行車摔的”。
李學武的眼睛瞬間就眯了起來,但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兒也不好詢問什麼,指了指辦公室說道:“跟我來”
兩人往辦公室走,劉福生等人都還幫著許寧把衣服理了理。
等進了辦公室,卻見韓雅婷也跟了進來,李學武沒管她而是麵色嚴肅地問向許寧:“是今早出的事兒?”
許寧點了點頭說道:“今早我回家,走到胡同裡時被三個人堵住了,這胳膊便是被那些人用棒子打折的,我這也是剛從醫院回來”
見許寧實在是疼的厲害,李學武走過去扶著他坐在了椅子上,說道:“怎麼沒給這邊打電話?”
許寧搖了搖頭說道:“我家那條巷子口偏,那三個人都是帶著口罩,穿的又都是普通的衣服,打了我就跑,我爬起來打電話也追不上了”
李學武想到先前食堂的騷亂,再想到今天許寧被打,仿佛有一張大網正在向自己扣來,看來自己真的是惹了一個厲害的人物啊。
李學武知道許寧按照自己的要求下了班把槍交了,所以才沒有還手之力。
保衛股人員下班時不會帶槍回家的,這可能是韓雅婷沒有出事的原因。
“你去槍庫領把槍,回家休息吧,等傷養好了再來上班,按特殊行動走持槍手續”李學武看著臉色白的嚇人的許寧說道。
這許寧本身長得就嫩,算是治安股裡的“小白臉兒”了,去了保衛股為了保持威嚴,特意留了胡子,但是現在看,這臉就跟女人擦了珍珠粉似的,頭上還一直冒著虛汗。
許寧咬了咬牙,雪白的腦門兒上青筋暴起,對著李學武說道:“科長,我想留下,我想親手參與這個案子,把人揪出來報仇”
李學武見許寧情緒激動,橫了一下眼睛,想要訓斥許寧幾句,但是見那滿頭的虛汗,又忍了忍,放緩語氣,敲了敲許寧身前的桌子說道:“你當這是混社會呢?這是辦案,哪裡來的仇?”
見許寧堅定地看著自己,便開口說道:“要記住,這是戰鬥,生死存亡的戰鬥”
許寧點頭道:“是,我接受批評,但是我還是想留下來”
李學武見站在一旁的韓雅婷也有勸自己的意思,擺了擺手製止了韓雅婷的話,說道:“既然你不想中途放棄,那麼就在廠子裡做協調工作,隨時做好準備,等我消息”
許寧知道自己現在沒辦法參與到一線的戰鬥中去了,現在李學武答應的就是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的待遇了。
“是,保證完成任務”
李學武擺了擺手對著站起來給自己敬禮的許寧說道:“去領槍,從今天開始就住在軋鋼廠,抓訓練,等我消息”
許寧再次敬禮後轉身離開了。
韓雅婷見許寧走了,便對李學武問道:“科長要不要給您...”
李學武看了韓雅婷一眼說道:“彆著了敵人的道,這是敵人故意擾亂咱們的損招兒,咱們自己不能亂了陣腳兒,我你不用擔心,我身上不離槍的,來十個八個的我都不怕”
看了看韓雅婷,又說道:“我反倒是擔心你,這樣吧,除了值班,平時就住在廠子裡吧,一是安全,二是有情況方便集合”
韓雅婷拍了拍腰上的大五四說道:“科長您放心,雖然比不上您的槍法,但我也不是您想象中的文弱女子,我現在反倒想著來幾個立功的機會”
看見韓雅婷因為一貫油滑的許寧被傷害而激發了血性,自己也物傷己類,有了拚到底的決心。
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妝愛武裝。
“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是我不相信敵人的底線,這些人已經是困獸猶鬥了,狗急了還跳牆呢,隨時都會有危險降臨,所以還是在軋鋼廠值班吧”
韓雅婷見科長是為了自己好,也不再逞能,而是問道:“既然扈正權有所察覺了,那今天咱們還跟不跟?”
李學武沉思了一下說道:“跟,既然他想玩,那就陪他玩,我倒是想看看他能玩出個什麼花樣來”
韓雅婷見李學武說的堅毅,便問道:“科長,我怎麼感覺咱們廠......”
李學武點了一下門輕聲說道:“隔牆有耳”
韓雅婷臉色一僵,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李學武。
李學武已經把情況彙報給裡董文學,相信東風很快就會到來了。
“這些你都不用管,隻要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就行了,還有就是盯住自己的攤子,不能舍本逐末”
韓雅婷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是,科長,我知道了”
才二十幾歲的大姑娘,工作也才幾年,遇到這種事情受到一些打擊很正常,這也算是一種成長經曆了,所以李學武沒有勸她什麼。
見韓雅婷出去了,自己也收拾收拾準備下了上午班就回家。
下樓的時候想了想,拐去了一樓的槍庫。
上次人員擴充,槍庫這邊也進來了一位新人,原來消防科那邊的消防員,因為受傷了,沒辦法上崗了,人事處那邊照顧,便分配到槍庫進行值守了。
現在領槍必須是老周和新來的苑瑞成兩人同時開鎖才能領得出來。
李學武走進槍庫時正見老周和新來的苑瑞成都在,兩人也不知是老周不願意說話的原因還是新來的苑瑞成也跟老周一樣都是悶葫蘆,反正兩人臉對臉坐著,卻是一點交流都沒有。
見李學武進來,兩人都站了起來,民兵綜合管理員張麗站起身跟李學武打招呼道:“科長好”
見苑瑞成有些沉默地站在一邊,老周也沒有介紹的意思,張麗便開口道:“科長,這是咱們辦公室新來的苑瑞成同誌,您還沒見過呢吧”
李學武對著苑瑞成點了點頭,說道:“人事處跟我說過瑞成同誌的情況,辛苦了,祝你以後在咱們科室繼續為咱們軋鋼廠奉獻力量,再立新功”
苑瑞成是習慣了消防科消防隊的那種訓練了,現在被調到辦公室坐班,頗有些不習慣,尤其是這個辦公室的兩個人都是不愛說話的,更覺得拘謹。
現在自己的科長主動與自己打招呼,苑瑞成激動地與李學武握了握手,說道:“感謝李科長,我保證完成任務”
李學武看著這個老實的漢子,想到這也是個有著紀律作風的人,對於槍庫保管員這個崗位,李學武是有些想法的,不然也不可能在這個崗位上再加了一個人員。
“好好乾,這是咱們保衛科乃至是保衛處最嚴肅,最需要負責的崗位了,我就交給你了”
苑瑞成給李學武敬禮道:“保證完成任務”
老周聽見李學武的話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在一邊站著。
李學武鼓勵完苑瑞成,對著老周說道:“幫我領一把56式,帶100發子彈,用處就寫我領取的,保密,期限寫不定,就這樣”
老周聽後看了李學武一眼,沒有說話的意思,李學武是槍庫保管員的主管領導,還是保衛處強力部門的一把手,他有權利領取槍械,至於說用處和期限,這些東西就算是李學武編瞎話,老周
也得相信。
在登記本上做了登記,李學武簽了字,老周便看向苑瑞成。
苑瑞成見兩人都看向自己這才想起來自己手裡還有一把鑰匙,急忙走上前拿出鑰匙打開了一半鎖,老周則是在腰上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另一半。
槍庫裡是不允許彆人進入的,李學武自打交接以來就沒進去過,也不想進去。
老周兩人進去拿了槍和子彈出來,放在了辦公桌上,李學武一一數了橋夾,正好10個,將槍仔細驗了一遍,這才在領用登記表的最後一欄簽上了數字和名字。
“就這樣,回頭兒如果用了我再告訴你子彈的用處”
李學武對著老周兩人交代一句便把槍放進了早準備好的帆布袋子裡拎在手上往出走了。
彆看李學武在辦公跟韓雅婷吹的很牛氣,好像一把五四打天下的樣子,其實他最慫了。
簡單的來說,那些人如果狗急跳了牆,什麼武器都有可能出現,不說“一槍二馬三花口,四蛇五狗張嘴蹬”這些常規的民國時期遺留下的亂七八糟的手槍或者更隱蔽的專用武器,就是歪把子輕機槍,製式步槍,手榴彈都是有可能使用的。
至於說迫擊炮李學武是不怕的,這玩意兒體積太大,在巷戰和追擊戰中不方便使用,但是手榴彈和輕機槍卻是李學武不得不防的東西。
新兵怕炮,老兵怕機槍。
炮要麼打不到,要麼感覺不到,但是機槍和手榴彈有時候炸不死它折磨死你。
李學武領了一把56式,起碼對於一般的作戰力量是不怕了的,在城裡放鞭炮,用不了多久就能引來大部隊。
下班的鈴聲一響,李學武去食堂吃了飯就往家去了,路上把槍甩進了手指空間。
今天正好有時間,去逛逛舊貨市場,看看能不能把家具買回來。
騎到家時正好趕上聞三兒回家吃飯,這幾人因為路途遠近的原因,基本上都是分開吃午飯的,吃完了休息一會兒就又出去了,有時候離得近了可能來來回回好幾趟,如果離得遠了那就中午回來一趟。
李學武把要買家具的事情跟聞三兒說了,想問問市場上有沒有合適的。
聞三皺了皺眉頭,道:“咋想著去舊貨市場買了,你需要的是大件兒家具,市場上都是隨賣隨走的,咋可能拉著那麼多大件的家具去賣啊”
李學武一拍額頭說道:“懵了,最近忙活懵了,那應該去哪買啊?”
聞三兒看著李學武道:“委托商店唄,那邊兒的貨都是大件兒的,還能淘換到好東西,四九城裡的貴重舊貨想要出手都去那邊兒,舊貨市場都是日常用的小玩意兒和隨手用的家夥事兒啥的,就類似於“破爛市兒”,也不知道你咋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