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套都用衣服掛挑著掛在牆上,下麵是兩雙鞋,一雙翻毛皮靴,一雙黃膠鞋。
衣服折的板板正正的,棱角分明,鞋子擺放的規規矩矩的,就像李學武的人一樣,永遠都是板板正正、規規矩矩的樣子。
右手邊靠著牆成拐角位置放著木質沙發和茶幾,再往裡就是一張辦公桌正對著門口,側麵是兩個文件櫃,裡麵塞的滿滿當當。
辦公桌後麵有一張單人床,正靠著暖氣片,上邊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
牆上掛著兩張圖,一張是軋鋼廠的平麵圖,一張是軋鋼廠在城裡的工人居住區的地圖。
說簡單是因為屋裡的擺設收拾的很乾淨簡單,說雜亂是辦公桌上堆著的老高的書和材料。
還有就是牆上的圖被畫的很亂,顯然經常有人在圖上進行作業。
“楊書記您請坐,我給您倒水”
韓雅婷讓了一句,把人請進辦公室,拿著門口茶櫃上的暖瓶和茶杯給三人倒了熱水。
好像是忘了李學武的交代一樣,韓雅婷倒了水說了聲請用就離開了,再也沒回來。
這讓一科長和李調查員不由得麵麵相覷,都把目光看向了楊書記。
“既然人家給咱們提供了方便,那就不要辜負了人家的好意,你們想看什麼就看吧,但是不要翻亂了”
說完了話便站在了那兩張地圖前看了起來。
一科長先站了起來,走到李學武的文件櫃前打開櫃門,開始查看起李學武的存檔文件。
這些存檔裡有李學武處理過的所有文件,包括上麵交代下來的和自己申請的備檔。
所有的檔桉李學武全都按照日期和月份進行了存檔,所以很是好查。
文件櫃裡還有就是訓練的大綱和訓練進度檢查文件。
另外的就是李學武製定的應急預桉演練和應急處置預桉文件,這是大頭。
因為李學武已經將軋鋼廠作為目標進行了預桉製定,即使隻有保衛處是詳細的,其他部門隻是提綱,這也占了半櫃子。
最後很少的一部分就是李學武的學習筆記和思想文章一類的了。
一科長在紀委也是個筆杆子,實乾派,所以對於李學武的文件櫃很關注,先選了這邊進行檢查。
調查員老李是行動派,從門口開始對李學武的製服、櫃子、書桌,甚至是床鋪都進行了檢查。
一科長鄙夷地看了看老李,覺得老李太粗暴了,哪個乾部會把違法違紀的東XZ在辦公室裡。
一科長認為腐敗的乾部會將財務隱藏起來,思想卻是隱藏不起來的,在字裡行間一定會流露出馬腳。
所以一科長在調查時喜歡查乾部的文件和信件。
抽出一本裝訂的板板正正的文件本,封皮是一張裁剪很規整的硬牛皮紙。
封麵上用尺子畫了幾條橫線,分彆寫著文件名稱、內容、日期等。
看著李學武的筆跡,一科長不由的露出了欣賞的表情。
有句老話叫文人相輕,但也有一句話叫惺惺相惜。
一科長看著李學武規整的筆跡,覺得字如其人,不過如此。
再看李學武在文件上的批複和意見,根據文件內容就知道李學武處理公文的能力非同一般。
楊書記今天來這邊可不是僅僅帶了這麼兩個人,監查一科七個人全體出動,另外還帶來了經驗豐富的李調查員。
一科長也僅僅是看了個大麵兒,準備一會兒科員與保衛科的機關人員談完話就叫來這邊查看文件。
將手裡的文件放回到原來的位置,又將李學武的學習筆記和文章拿了出來。
這一看便挪不開眼睛了。
等李調查員檢查完李學武的辦公室時發現一科長拿著一份文件坐在沙發上看著。
“有什麼發現嗎?”李調查員走過去問道。
一科長將手裡的文件遞給看過來的楊書記說道:“您看看這個”
楊書記將一科長遞過來的文件拿在手裡看了看,看著看著便皺起了眉頭。
“這是您上次在組織生活學習會上布置的關於新時期如何做好檔建工作的命題吧”
“嗯,這是咱們當前應該思考的問題啊,我將這個問題布置給了大家,希望群策群力,共同探索出一條符合實際需要的建設性道路啊”
一科長看著楊書記問道:“那您看這篇《請進來、走出去、回頭看、坐下來》寫得怎麼樣?”
“嗬嗬嗬”楊書記將看完的這篇文章放在了沙發扶手上敲了敲說道:“你是咱們檔群的筆杆子,這篇文章寫得怎麼樣,你最有發言權啊”
一科長笑著看了看楊書記,道:“那我就拋磚引玉說說我的感想”
在楊書記的眼神鼓勵下,一科長說道:“這篇文章以請進來提意見、走出去聽意見、回頭看找意見、坐下來診意見四個方向,針對咱們組織工作提出了四個工作方向”
“內容上沒有經過實踐我不便發表意見,但從文筆結構和思想上來說,可謂是哀梨並剪、筆力獨杠、斑斕老成,這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可以作為寫作模板的文章啊”
“哈哈哈哈”
楊書記對於一科長的評價不置可否,但是將李學武的其他文章都拿了過去一一翻看的動作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楊書記在這邊看著李學武的筆記和文章,一科長帶著人開始檢查李學武的文件。
李調查員則是帶人去招待所找許寧進行談話。
李學武拎著包上了主樓三樓,敲開了李懷德的辦公室。
見這會兒李懷德正坐在沙發上喝茶,便笑著開口說道:“領導,我來求援了”
“哦?”李懷德一抬頭見是李學武進來了,便笑著說道:“怎麼了?說說,能辦的我一定辦”
李懷德還以為楊書記那邊行動了,李學武撐不住來求援了,所以說了這麼一句話。
彆看李懷德說的是“能辦的我一定辦”,這可不代表李懷德會無條件支持李學武。
話裡的含義就是“你說的我不想辦,那就是一定是我不能辦的,開口請慎重”
很明顯,李懷德在李學武舉報信這件事上並不是一個積極的態度。
李學武也聽出李懷德的意思了,臉色不變地說道:“這件事兒您無論如何都得幫幫我”
見李學武耍無賴,李懷德的眼神變得犀利了起來,楊書記剛一去就來找關係,看來舉報信內容非虛啊。
“謔?耍無賴嘛你這是,要都像是你這樣來找我軟磨硬泡,咱們廠的工作可就沒法乾了”
說完話又對著李學武瞥了一眼說道:“咱們的工作還是要講組織紀律的,你應該找你的上級付斌處長的,越級彙報可不是好同誌啊”
李學武走到李懷德身前站定說道:“這可不是我越級,是非您不可啊”
李懷德見這塊兒狗皮膏藥推脫不掉,隻能站起身走向辦公桌,邊走邊說道:“那你就說說,什麼工作非我不可啊?”
李學武走到李懷德的辦公桌前彙報道:“上次的桉子結束時我就想著犒勞一下科裡的同誌”
“後來一想到跟這個桉子相關的調查部和局所同誌也都辛苦了,便將犒勞的範圍擴大了一部分”
“畢竟是兄弟單位嘛,以後還要相互協作的”
李學武說到這個,李懷德倒是很意外了,沒想到李學武說的不是楊書記去調查的事情。
“嗯嗯,這是應該的”
見李懷德坐下,李學武繼續說道:“這件事我跟董副處長彙報過,他也同意的,地點就選在了招待所一樓”
李懷德點頭道:“很好嘛,這代表了咱們廠的態度嘛,我看可以的”
“可現在董副處長去學習了,我這小科長也壓不住陣啊,隻能請您這尊大佛了”
“哦?”李懷德聽見李學武這麼說,神色倒是緩和了下來,但還是推脫道:“可以去請付斌處長嘛,他還是能代表咱們保衛處的”
李學武苦笑著臉說道:“我剛從保衛樓出來,楊書記就在那邊呢,這一定是有我們處長的意見了,我哪敢犯紀律去請他啊,畢竟這算是一次私人宴請啊”
“哦?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楊書記去你們保衛科乾什麼?”李懷德一臉嚴肅地問道。
李學武也是一臉疑惑的表情道:“這還真不知道,您也知道我最近忙,沒顧得上處裡和科裡的其他事情,今天接到楊書記的調查通知便出來了,咱得配合人家工作嘛”
“嗯嗯嗯,你這個態度我很認同,咱們乾部就是要有這種胸懷,行了,周日晚上是吧,我過去,但有一樣啊,不準鋪張”
“是,您放心,食材是我在紅星村那邊兒打到的,酒是咱們合作共建單位廢品公司提供的”
說到這裡,李學武強調道:“我是謹記付斌處長的要求,一點兒公家的便宜都沒占”
見李懷德的臉色一僵,李學武小聲說道:“何雨柱說您在小食堂存的貨沒了,這不嘛,我又在招待所給您存了一些,咱可不能叫彆人說出閒話來不是?”
“借這個機會咱們也試試許所長新招的廚子的手藝,要是您還滿意,那以後在招待所要比小食堂方便不是?”
“嗬嗬嗬,你啊,真拿你沒辦法,僅此一次,下次不要再幫我存了啊”
李學武沒有答應李懷德的話,而是笑著說道:“下次再說,那您忙,我今天正好借著避嫌的借口早退,就先您下班了啊”
招呼了一聲便離開了李懷德的辦公室。
因為下班早,李學武到家的時候天還大亮著,剛一進院門就見老彪子幾人騎著三輪車往出走。
“這是乾嘛去?都這個點兒了還出去?”
求婚成功的聞三兒踩著三輪車腳蹬子說道:“這不是彪子想一出是一出兒嘛,說是趁著這會兒去海子裡鑿冰網魚去”
李學武抬頭看了看天兒,看著老彪子問道:“早尋思嘛去了,這個時候去,還不得忙活到半夜去啊”
老彪子無奈地說道:“昨天就想去來著,可是收拾完東屋都啥時候了,就沒去成,國棟老奶把網都準備好了,這不想著周日還能用上嘛”
這幾人也是舍命不舍財的主,知道周日的廢品回收量大,都不願意放棄白天的時間,就想著周六晚上突擊一下。
“得了,等我吧,我去開車,咱們要搞就弄個像樣的”
說完了話,李學武把自行車推進了車棚子,由著老彪子幾人幫著把熱水加上,卸了車牌子,啟動了車子,帶著四人擠擠插插地往西開。
李學武沒往遠了開,就沿著巷子拐到了帽兒胡同,沿著胡同直接穿過地安門外大街,順著火德廟的門口殺到了前海邊兒上。
路過帽兒胡同某處院子的時候,老彪子還給李學武指了“聞三兒家”
這自然惹得坐在後座的聞三兒賞了老彪子一巴掌。
其實這個時候的什刹海並沒有後世那種景觀的作用,而是公家的漁場。
這個時候的什刹海也是有秋捕的,就像後世被炒起來的查乾湖一樣,都在秋季進行捕撈漁獲。
什刹海的秋捕規模雖然是不能與查乾湖相比,但是其收網時的漁獲量和圍觀人群的熱鬨程度,也是足夠壯觀的。
李學武當兵前的印象裡,什刹海秋捕每年至少有一次。
尤其是在這處前海最為熱鬨。
前海因湖中有座湖心島,可以同時下兩張網。
一張網從銀錠橋東麵下,另一張網從後門橋下,躲過湖心島,都在湖西北岸碼頭收網。
網是拉網,網眼有小孩手掌大,一斤以下的魚可以漏網繼續生長
下網後,岸上有人牽纜,湖麵有若乾小木船將網展開。
午前下網,慢慢向收網處牽拉,整個過程要幾個小時,一般到下午三四點鐘。
魚網被拉到離岸邊還有幾十米時,被網住的魚群由於擁擠開始紛紛躍出水麵,那場麵真讓人心潮澎湃。
待魚網靠岸,漁工們手持大魚抄子,把魚一抄抄裝進岸上等待的卡車鬥裡,一裝就是幾卡車。
李學武那個時候也不知道魚都被運到哪裡去了。
捕上的魚以鰱魚和草魚為主,李學武曾見過一條大草魚,漁工摳鰓拎著從李學武身邊經過,那條魚比一個小孩的個頭還大。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時候的銀錠橋橋麵基本是平的,後世恢複了舊貌,成了拱形橋麵的樣子。
平橋還在時,橋西側有一道槽木擋水閘。
李學武的印象裡,這銀錠橋因為橋麵不寬,每逢開閘放水,不時有受驚的魚從水花中躍出。
真是好景——橋西觀山,橋東賞魚。
雖說是公家的,但是在過了秋捕後也不限製附近的居民垂釣。
像是李學武他們這樣玩不起的還是少有的,被管理處的抓到一定是要挨收拾的。
李學武他們以前就被抓到過,還是街道王主任給領回去的。
但王主任比較護犢子,管理處因為就挨著交道口街道,所以還搭了兩條魚。
有過經驗教訓的李學武並沒有上來就把網露出來,而是先把車開到了湖中的位置。
車一直著著,在這個冷風呼呼的地方可不敢熄火。
冰釺子沒有,但鑿冰窟窿垂釣那些人有啊,五個大小夥子隻要講“禮貌”,冰釺子很好借的。
五個人一人一把冰釺子,圈了一個兩米直徑的圓就開始賣力氣。
這可真是個賣力氣的活兒,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那麼厚的冰想要鑿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那些垂釣的人好像看出了幾人的目的,都收了魚竿坐在馬紮上看著這邊。
膽子這麼大的“偷魚賊”可是不常見了,今天可是有好戲看了。
幾人也不管那些人的注視,一氣把冰鑿開了。
管理處那邊的值班室早就看見李學武他們的吉普車過來了,但是見李學武他們也沒彆的動作也就沒出來。
這會兒見幾人鑿了這麼大的一個窟窿,漁場的三個保衛都站在了窗子前往這邊兒看著。
之所以沒出來是因為現在看著像是偷魚的,真要較真兒找過來,這群小子準罵街。
我們啥也沒乾你們過來乾嘛?鑿冰玩兒你們也管啊?
老彪子拎了半袋子炒香的棒茬兒直接撒進了水裡,這可給周圍的人激動壞了。
特麼的,這些人所求甚大啊,這麼下血本兒,指不定怎麼撈一把呢。
管理處的人已經戴帽子了,還沒出來就是因為李學武他們還沒撒網。
要是現在嗚鬨喊叫地跑出去,這五個混蛋拿出魚竿來可就尷尬了。
我是來釣魚的,隻不過冰窟窿鑿大了,怎麼著?
撒完了棒茬兒,老彪子不緊不慢地回了車上,又拎著一個袋子下來了。
眾人和遠處管理處的人還以為又要打窩呢,可這五人隻是蹲了一圈看著,並沒有什麼動作。
遠處管理處的人也疑惑了,乾嘛呢,哪兒來的傻小子,不會是鑿開冰窟窿就是為了喂魚吧?
釣魚那些人離得近,已經看見了李學武他們撒網的小動作,但都沒有出聲。
這魚場又不是自己家的,誰管這個閒事兒。
管理處的人見這五個人沒有動作也就放鬆了警惕,可還沒等端起茶杯喝口水呢,那邊兒又起幺蛾子了。
隻見遠處那個大餅臉從吉普車的後麵拽出來一大塊麻袋片。
為啥說一大片呢,看著好像是十多個麻袋拚湊成的,這特麼是蹲累了坐著看?
也不知道這群壞小子在忙活什麼,保衛隊長坐不住了,拎起棍子說道:“走,過去看看這幾個小子在玩兒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