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九城的廟會曆史可是由來已久了,打前朝起就有這項節日活動了。
即使解放後四九城的廟會仍一直舉行,李學武記得小時候的廟會依然紅火熱鬨。
隆福寺廟會、護國寺廟會、白塔寺廟會、土地廟廟會、花市火神廟廟會,這是四九城最有曆史的廟會了。
其它大大小小的廟會也不老少。
但在從李學武八九歲開始,漸漸地,許多廟會停辦了,堅持到最後的廠甸廟會也在其中某段時間中斷了三年。
前年,也就是李學武入伍的第二年,有關部門重開廠甸廟會,全城哄動,席棚布帳鱗次櫛比,商攤貨販比肩靠背。
今天李學武要帶著妹妹趕的廟會就是這個時候四九城唯一的一場廟會了。
其實吧,今天李學武都打算好了,帶著妹妹在王府井買了東西直接去琉璃廠的。
這是順路的,可被丁阿姨給看見了,帶回了家,這就算又多跑了一趟。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顧家住在李學武家還靠北的安定門附近呢,那都北二環了。
而王府井在哪兒啊,那都快到東長安街了。
要是順著前門街那邊往西南走,就是李學武要和妹妹趕的廟會了。
現在等於再跑一趟從家到王府井的距離。
廠甸廟會經過400多年的曆史發展,以其“文商並舉、雅俗相濟、商娛相融”的獨特魅力享譽京城。
每年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的廠甸廟會,以琉璃廠為中軸線,北起和平門路口,南至虎坊橋十字路口,西到南北柳巷,東至延壽寺街。
核心是位於南新華街的海王村公園,也就是後世的中國書店。
整個廟會範圍都會給封閉起來,不許機動車通行。
路邊全是各種小攤,各種吃食。
廟會上跑旱船的,玩幡子的,用大銅壺往小碗兒裡沏茶湯的,這些玩意兒都是平時見不到的。
所以老BJ人不論窮富,春節不逛廟會就不算過年。
剛才也說到了,廟會正式開始的時間是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
今天可是年前頭,距離小年兒還有兩天呢,那能有廟會嗎?
有。
因為新年老百姓都有置辦年貨的習俗,所以廟會是從小年兒以前就開始擺攤兒了,隻不過是來的攤販和人都不算多。
現在廟會擺攤兒都是供銷集體製,集體組織擺攤,不允許個人擺攤。
當然了,有手工部和工商發放的營業執照許可的手藝人也是可以擺攤兒的。
就比如修鞋的,配鑰匙的,編筐的,這些手工活兒沒辦法形成集體經營的模式,就對手藝人開放了經營權限。
所以不要根據某些時間段的政策要求而對某個行業或者狀態進行全盤認定。
市場是變化的,人也是變化的,所以政策也是變化的,要撥開曆史的迷霧來看具體時間的景象。
就像現在,李學武帶著李雪直接把車開到了琉璃廠,找了存車的地方。
因為車上有東西,所以李學武找了一個存車的地方,比自行車多交三分錢。
一下車,李雪就見到了兩個外國人拎著相機在拍照。
“二哥”
李雪緊張地看著李學武,對於外國人李雪不是沒見過,但是拎著相機四處轉的還是少見。
李學武繞過車尾走到李雪身邊,由著妹妹挎了自己的胳膊。
見李學武穿著皮夾克,戴著棉帽和墨鏡,腳上還穿著皮鞋,這與周邊的灰黑藍有些不一樣,那一男一女兩個外國人便將鏡頭挪了過來。
李學武也是帶著妹妹要往裡麵走,見李雪先前提醒的這兩個人要給自己拍照,便用手擋住了鏡頭方向。
“Excuse,Would you like me taking a picture of you?”
見這個男黃毛對著李學武說英文想要拍照,在這一男一女兩人身後跟著的三個穿著中山裝的青年便往前走了一步。
其中一個戴著眼鏡的、梳著齊耳短發的女同誌就要上前給李學武翻譯。
可哪知李學武麵色嚴肅地擺了擺先前當著鏡頭方向的手,示意幾人不要靠近,並且委婉地拒絕了黃毛的請求。
“Sorry,I don''t like to be taken into the camera.”
見李學武用流利的英文回複了黃毛,不僅僅是黃毛驚訝了一下,就連要上前翻譯的女同誌也是愣了一下。
在國內能說這麼流利的英文的人不多,不是外事部門工作的,就是家裡有這方麵教育的,或者是從事教學工作的,可李學武的年齡看著有些年輕啊。
看李學武的穿著和開著的車,這三人也都猜測李學武可能是有身份背景的人物,或者是這些人物的後代。
“why?Just take a picture”
這黃毛有些皺著眉頭地攤著手對李學武表示了疑惑。
因為見李學武能跟自己交流,所以也就沒在對著身邊的工作人員說話。
“Personal privacy”
李學武戴著墨鏡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回了一句“個人隱私”。
這就叫黃毛有些尷尬了,就連跟他們一起來的三個中山裝青年都看出了黃毛的不自然。
“同誌”
還是這個齊耳短發的女青年開了口,道:“他們是來咱們這兒訪問的新聞學者,所以要采集一些素材,您看”
李學武對著女青年搖了搖頭道:“咱們有絢爛多姿的傳統文化,有豐富多彩的市井生活,有優秀的模範代表,請他們去拍這些吧,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市民,不需要拍照”
“這……”
現在拍一張小寸的照片都要幾毛錢,照相可是一件時髦的事兒,這還有不想被拍照的人?
見女青年為難,而且同伴要拍照的人要走,剛才一直沒說話的女黃毛突然對著李學武問道:“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李學武帶著李雪準備走了,可被黃毛問了一句,便停住了腳步。
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就是看著那個女人。
意思很明顯,我想回答就回答,我不想就不回答。
“我看您的穿著不凡,在您的國家一定也很有地位,開的車是威利斯吉普車,是很喜歡合眾國的車嗎?”
這黃毛女人也是會講中文的,這比國內遇到會講中文的還少見,可能是在國內工作過,或者學習過的。
“不”
李學武搖了搖頭道:“第一,我的穿著在這兒不算新鮮,屬於偏另類,最美的穿著是你身邊這三位的衣服,所代表的文化你們可以了解一下,我不多說”
“第二,我們這兒不講究地位,講同誌,當家做主的不是有錢人,而是在這街上放心行走的人民,我也是人民的一分子”
李學武對著已經有些變了臉色的女人說道:“第三,我工作的車輛是我們國產的212吉普車,我很喜歡那台,可那是工作車”
在幾人詫異的表情下,李學武無奈地說道:“我在生活中隻能開著長輩從米國人手裡繳獲來的老古董”。
即使看見黃毛女人的臉色變得難看,李學武仍是說道:“沒辦法,我們講究勤儉節約,這繳獲來的東西也是東西,就當廢物利用吧”
說完了話也不顧幾人的反應,帶著妹妹李雪便往街裡麵走了。
進了裡街就顯得出節日的氣氛了,沿街兩邊已經擺起了攤位。
賣對聯的,賣年畫的,賣鞭炮的,買掛曆的,賣燈籠的,買空竹的,賣風車的……眼花繚亂的。
因為今天是星期天啊,不上班的人多啊,又是年前最後一個周日,所以都今天來置辦年貨了。
攤位上擺放的也都是跟過年有關係的東西。
最有這個時代代表性的就是糖葫蘆了。
嘿,這個時候的糖葫蘆可跟後世常見的不一樣,它是真的長啊。
能有多長呢?
哈哈,小孩兒能把糖葫蘆盤在腰上盤兩圈兒半。
就是那麼長。
歲數小的孩子買一串舉起來都晃悠。
晃悠也舉著,就跟喝醉了似的,邊走邊樂嗬。
這可是代表著自己牛啊,能吃得起糖葫蘆呢。
都走到這兒了,李雪回頭看了看身後,這才壯著膽子問道:“二哥,你剛才跟他們說什麼?”
因為街上吵,李學武便把妹妹拉近了說道:“不讓他們拍照,順便吹吹牛皮,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
李雪隻覺得跟二哥出來玩兒真有意思,能見到在學校和家裡見不到的人和事物。
“二哥,你臉皮真厚”
“嗯嗯嗯”
李學武點著頭說道:“所以你彆學我啊,一會兒彆跟我要東西啊”
“我不!”
“哈哈哈”
李雪覺得這個世界上最長的路就是二哥的套路了。
“二哥,你怎麼會說外國話的?”
李雪笑了一陣,這才想起二哥剛才的吉了呱啦的鳥語。
這可是李學武前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優點了,那就是語言天賦。
李學武在上學時學的是英語,背單詞從來都是看三遍就能記得住,陌生單詞看結構就能知道讀法和大概意思。
有可能是掌握了某種方法,也有可能是天賦,所以李學武的英語基礎很好。
再加上公派去非洲某地工作過一年,這英語也就聽讀寫俱佳了,順便在那邊兒還把法語學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玩意兒說起來好像很玄,但有些人學語言就是很簡單。
李學武宿舍一大哥,苦於看片兒時沒有翻譯,即使有也差點兒意思,便自己找了本書自學。
嘿,要不怎麼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呢,努力加天賦,還真叫這大哥把日語學明白了。
每次宿舍集體“批判”島國動作片的時候,都是這大哥表演的時候。
那個翻譯真的是聲情並茂,傳音入神啊,比正經譯製片配的音傳神百倍不止。
就不說那些看韓劇把韓語學明白的妹子們了。
“嗨,我們閱覽室有中英文對照文件,慢慢看就會了”
李雪撇撇嘴說道:“淨騙人,二哥你嘴裡就不能有句真話?”
“哈哈哈哈”
李學武笑了一陣兒,帶著妹妹來到了年畫攤位前。
年畫對於四九城的老百姓來說可是過年不可缺少的節日元素。
這邊兒是哪兒啊,這兒可是琉璃廠啊,這兒可是文化人集中的地方啊。
左右街麵兒上最多的就是文具商店和古玩字畫的店鋪。
所以這年畫也是風格迥異,各有千秋。
不用懷疑現在這破門板搭起來的攤位上是否有精品,嘿,現在你在街上逛,有可能遇見某位後世畫作能過億的大家,其作品也能在店鋪和攤位上找到。
李學武現在看的就是一副嶽飛的畫。
年畫上嶽飛騎在馬上,馬前張保、馬後王橫各拿兵器,護衛於嶽飛前後。
年畫屬於工筆畫風格,人物逼真,造型威武,顏色鮮豔。
老彪子打小兒就喜歡這玩意兒的,以前一起逛街也都是看看,過過眼癮。
今年幾人都說要在倒座房過年,李學武便想著把倒座房的年畫也買了。
“這個多少錢?”
就見攤位後麵的大爺豎起一根手指頭。
靠!
您怎麼也給我來這套啊。
李學武覺得這個手勢很熟悉啊,不是吳處長化了妝來找後賬來了吧。
“一分錢啊,得嘞,都給我吧,包圓兒了”
“哈哈哈哈”
李學武的話惹得周圍人哈哈大笑,看著李學武的穿著還以為是個有身份的主兒,沒想到也是個壞小子。
“爺們兒,大過年的跟我逗殼子是吧,一分錢連料錢都躉不回來啊,這可是手工畫的”
“嗬嗬嗬嗬”
李學武見大爺認真了,便笑著說道:“誰知您那根手指代表多少啊,萬一要是一塊錢呢,哈哈哈”
“得了吧,你就是壞”
大爺將嶽飛的這張年畫卷起來問道:“還要彆的嗎?”
李學武看了看桌案上的年畫,挑了一副金童抱魚的,又挑了一副年年有魚的。
“得嘞,收您三毛錢”
大爺把年畫卷了,接了李學武的錢,又把畫卷遞給了李學武。
就這樣,李學武帶著李雪買了年畫,紅紙,大紅燈籠等過年用的東西。
豌豆黃、驢打滾、艾窩窩、豆汁、焦圈等小吃也把李雪的肚子撐起來了。
等出來的時候又見路邊有賣玩具的,李雪主動拉著李學武停了下來。
“二哥,李姝的大鯉魚不愛玩兒了,再買個禁得住摔的吧”
李學武胳膊下麵夾著紅紙,手裡拎著燈籠,實在是不願意再買了。
“鐵的都禁不住她摔,買啥的?”
李雪指著放在地上的木馬道:“買這個吧”
李學武看了看這個木馬,陷入了沉思。
“妹子,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兒?”
“什麼?”
“咱姥爺可就是木匠啊”
“……”
隻見李雪紅著臉站起身急速地往出走,好像走得快了,離開了這兒就不用尷尬了。
“哈哈哈哈哈”
李雪被自己二哥笑了一道兒,就連爆肚王都不叫自己二哥吃了。
最後在信遠齋買了一些蜜餞,兩兄妹這才往回走。
到車邊的時候,黃毛那夥兒人早走了。
跟看車子的大爺遞了票,又把手裡的東西放進後座艙,這才舒了一口氣往家裡趕。
看著後座艙滿滿登登的好玩意兒,李雪笑著說道:“要是每個周末都這樣就好了”
“嗬嗬嗬”
李學武笑問道:“那你每個周末都能期末考個全年級第一嗎?”
“怎麼可能”
李雪緊緊著鼻子說道:“一個學期隻有一個期末,怎麼可能周周都有呢”
“就是啊,每一年都隻有一個春節,怎麼可能周周都置辦年貨呢”
“二哥你這麼能說怎麼還沒有對象呢?”
李學武氣笑道:“玩不起了是吧?”
兩人說說笑笑回了四合院。
見車進了胡同,小燕兒離老遠就幫著李學武把西院兒的大門打開了。
等李學武進了院又要關上。
“不用關,我一會兒還得出去”
小燕兒見李學武說了,便把門口的大門敞開了。
有二爺這會兒在店裡盯著,於麗和小燕都出來幫著李學武往下卸貨。
李雪則是抱著自己的玩具盒和鞋盒先回了家。
等李學武收拾完車上的東西,拎著煙袋和父母的鞋盒進屋的時候,李雪正挨劉茵的訓呢。
“你瞅瞅,這都買的啥,這玩意兒就那麼好?你二哥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啊”
“這是乾啥呢?”
李學武把手裡的東西放在了北屋炕上,看著有些蔫吧的李雪和炕上的劉茵,定是說李雪那民族娃娃呢。
李雪也是想著炫耀一下的,沒想到一問這價錢,卻是讓老娘發了火。
“奶奶,這是給您買的煙袋鍋子,您瞧瞧”
說著話,李學武把手裡的煙袋鍋子遞給了正扶著李姝的老太太。
老太太笑著把李姝交給了劉茵,接過孫子給買的煙袋鍋。
這剛打開還不覺得,就是煙嘴兒好罷了。
可把這煙袋鍋子全抽出來才看見這杆鍋子的不凡來。
“沒少花錢吧,還知道買白銅的”
“嗬嗬嗬嗬”
李學武笑了笑,很明智的沒有說出價錢。
“黃銅的抽著有股子銅味兒,您早先跟我說過”
老太太笑著點點頭,看著手裡這杆比自己壞了的那杆還長的煙杆。
“得了,孫子給買的,就不問價錢了,嗬嗬”
李學武點了點那煙口袋說道:“奶,這口袋您可得精心著點兒”
就說了這麼一句,隨後便拿起李姝要夠的鞋盒子遞給劉茵道:“這是給您買的鞋”
劉茵驚喜地看著兒子,隨後就被李姝掀開的鞋盒子裡的皮鞋驚訝到了。
“這……買這麼好的鞋做什麼,工資漲了也不能這麼花啊,不過日子了啊”
李學武沒有管老娘的嘮叨,拿起炕上的鞋盒走到堂屋,對著坐在椅子上的李順說道:“爸,給您買了雙鞋,您試試”
說著話,李學武蹲下身子就要幫著李順脫鞋。
李順本來還想著端著父親的架子說李學武兩句的,可見二兒子蹲下身子幫自己換鞋,猛地嗓子哽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那我自己換”
李學武已經幫著李順把腳上的棉鞋脫了下來,拿起鞋盒裡的皮鞋就穿在了李順的腳上。
李順見兒子不說話,便由著李學武了。
等換好了鞋,李學武站起身,對著李順說道:“爸,你站起身試試合不合適”。
“挺合適的”
見李順有些不自在的表情,劉茵也知道老伴兒有些磨不開麵子了。
便也下了地勸道:“孩子讓你試試,你就試試,咋這麼犟呢”
李順沒辦法,隻能站起身走了兩步。
“挺好的,不擠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