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淑琴低眉垂首地應了一聲,隨後去桉櫃上倒了四杯水。
三大媽走進裡屋,邊伺候著老伴兒喝藥邊商量道:“兒媳婦兒剛小產,那屋解放住著都說冷呢”。
閆富貴卻是不為所動,瞪了老伴兒一眼,道:“解放,住得,她,住不得?”
“唉~”
三大媽歎了一口氣,這個家還得是老伴兒當家。
她是想著兒女都在身邊的,尤其是現在大兒子有了正經工作。
要是老伴兒的身體再好起來,雙職工家庭,每個月六十多,養家足夠了。
要是今年兒媳婦兒再給添個大孫子,她也算是如願了。
閆解放聽見父親的話也是點頭道:“就是,我和老三都能住,那時候怎麼沒說拾掇屋子呢!”
三大媽瞪了二兒子一眼,卻是沒說什麼。
手心手背都是肉,說誰是好啊。
坐在外屋的閆解成背靠著餐桌,胳膊肘向後麵拄著桌子,斜靠著身子,吊著眼睛看向自己二弟。
“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大哥了?”
閆解放翻了翻白眼,現在爹媽當家,他還真不敢頂回去。
閆解成傲氣地看著弟弟說道:“你羨慕我住的好了,你有能跟也學學我”。
說著話一甩臉,道:“學學我怎麼上進,學學我努力工作”。
“你可真努力!”
閆解放轉過頭不去看他大哥,都是一家人,誰還不知道誰的。
當初大哥這個工作是怎麼來的,還用得著說嗎?
閆解成跟爹媽憋了一肚子氣,這會兒見二弟拆台,便借著由頭立立大哥的威風。
“我不努力那工作在那兒等我啊?我不努力我怎麼成為小車司機的?我不努力我怎麼轉正的?”
說到這裡,閆解成鬆開叉在一起的手,一拍桌子,道:“我當初也是背負了很多,也是付出了很多的!”
葛淑琴耳朵裡聽著幾人的爭吵,嘴上並沒有接話兒。
“媽,您的水給您放這兒了”
三大媽聽著兩個兒子吵架,滿眼無奈地給老伴兒擦了擦嘴邊的藥湯。
見著兒媳婦兒跟自己說話,便點頭應了,道:“放那兒吧,歇一會兒吧”。
“不累~”
葛淑琴將手裡的茶杯放在了剛才婆婆坐的位置,端著另一杯水進了裡屋,放在了床頭櫃上。
“我爸喝完藥嘴苦,您扶著他喝點兒水”
“好,好孩子”
三大媽說著話還看了老伴兒一眼。
閆富貴可能是藥苦的,也可能是故意的,聽見葛淑琴的話閉著眼睛皺了一下眉頭。
葛淑琴放好了水又出去端了一杯水再次進了裡屋,在閆解放的注視下走到他身邊。
“二弟,喝水”
“額……哎,謝謝嫂子”
閆解放這會兒臉上全然沒了跟自己大哥吵架時候的怨懟,笑的跟花兒似的。
“你大哥心疼我,你彆跟他介意啊~”
看著嫂子遞給自己水杯後說了這麼一句,閆解放點頭道:“我沒說不讓大哥給你拾掇房子,就是……”
“我知道”
葛淑琴點點頭,沒等閆解放說完,便截了一句。
“你大哥跟你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
閆解放在心裡嗤了一聲,他可沒記得大哥對他多照顧。
可嫂子現在說,他也不能反駁。
葛淑琴邊往外屋走邊說道:“以後你大哥上班,一走一星期、半拉兒月,爸爸身體還不好,你就是家裡的頂梁柱了”。
閆解放手端著茶杯,眼睛看著杯蓋。
他想的是,錢不在他兜裡,事兒他說不上話,怎麼頂梁柱啊。
可走到外屋的嫂子隨後的話傳進來卻是讓閆解放“噔”地抬起了頭。
“包括我在內,媽媽,小妹,都是女人家家的,不都得指著你照顧嘛~”
閆解放的耳朵“嗡”的一下。
他就聽見嫂子說她指著自己照顧了,至於他媽、他妹都選擇性地忽略了。
頂梁柱,頂!頂!
葛淑琴這話說的沒毛病,屋裡人聽著都沒覺得怎麼著。
老大上班,家裡的活兒不都是老二支吧起來嘛。
嫂子指著小叔子乾點兒啥,那不是應該的嘛。
這就純純的是說者有心,聽者有意了。
葛淑琴端了最後一杯水放在了閆解成身邊,同時自己也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喝水”
葛淑琴對著閆解成輕聲說道:“跟爸媽說話要尊重和禮貌,跟弟弟也是不能著急”。
“我這不也是擔心你嘛!”
“就你擔心我,爸媽就都是壞人?弟弟是壞人?”
看著閆解成皺著眉頭找理由,葛淑琴語氣輕柔卻肯定地說道:“我到家可沒見著爸媽、弟弟妹妹跟我像你這麼跟他們這種語氣說話”。
閆解成這會兒被媳婦兒一說,也是不說話了,端起茶杯喝起水來。
這葛淑琴真是厲害,進屋就用了四杯熱水,將所有人的心思都調到了她的身上。
“家裡有困難,房子就晚點兒收拾,你放心上你的班,合著爸媽、弟弟不會在你出門後讓我睡大馬路上去”
說了閆解成一句,葛淑琴站起身拿了箱櫃上的暖瓶走進裡屋。
看了看公公茶杯裡的水,見剛喝完藥的公公喝了水,便又給續滿了。
“爸,您彆跟他置氣了,好好養病,等身體好了,多打他幾下”
閆富貴這會兒一直眯著眼睛打量著葛淑琴。
他這還是第一次這麼正視這個來路不明的兒媳婦兒。
葛淑琴倒完了水也沒在公公麵前多獻殷勤,走到閆解放身前示意要給他續水。
閆解放捧著茶杯看著葛淑琴說道:“嫂子你放心,我哥不在家,有事兒您言語”。
“謝謝二弟”
葛淑琴接了閆解放的杯子,自己端著續了水,又遞給了閆解放。
“你哥也是不會說話,他是想著幫你的,可他剛轉正,也是有心無力”。
嫂子的熱水暖胃,嫂子的熱乎話暖心。
現在閆家都知道於麗弟弟的工作是咋回事兒了,也就沒人怨閆解成了。
“我知道了嫂子”
閆解放倒是不大相信他大哥會幫他,可嫂子是好嫂子不是。
葛淑琴走出屋,將暖瓶放好,又端了剛才給婆婆放在外屋的茶杯進了裡屋交給了婆婆。
三大媽接過茶杯心疼地說道:“快彆忙活了,趕緊回去歇著吧”。
“哎”
葛淑琴答應了一聲,幫著公公掖了掖被子。
她也沒理會公公探查的目光,端了櫃子上的空藥碗,對著公公說道:“爸,您休息,我跟解成回去了”。
說著話就要出門,看樣子是要去洗碗。
閆富貴掃了一眼屋裡人的態度,老伴是心疼,老大是沉默,老二是……
這小子傻笑什麼呢!
“老二!”
閆富貴對著閆解放叫了一聲,隨後說道:“跟你媽,拿錢,帶著老三,陪你大哥,去買材料”。
閆解放聽見父親的話微微一愣,隨即點頭應道:“哎,是爸”。
答應完,閆解放便看向了正在往出走的嫂子。
葛淑琴聽見身後的聲音也是在心裡舒了一口氣。
眼睛對著閆解成使了個眼色,隨後便速度不變地往廚房去了。
閆家人看著這個長房媳婦兒不以物喜的模樣,各自在心裡有了認識。
李學武從家裡出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閆解成帶著兩個弟弟往外走。
“處長”
閆解成見著李學武打了一聲招呼,稱呼也是保衛處所有人習慣用的稱呼。
“嗯嗯”
李學武點點頭,從兜裡掏出煙給他甩了一根,隨後沒再多說,往後院去了。
他今天下午還有點兒時間,想著忙一下上午想乾沒乾的活兒。
進了中院兒,李學武正給自己點了煙,看見雨水正往木頭架子上晾被子。
許是沒注意,被子裡夾著的枕巾掉在了地上。
“這個時候才想著曬被子,是不是晚了點兒?”
雨水一回頭,見是李學武手裡拎著自己的枕巾跟自己說話。
“你忙完了?”
雨水接了枕巾抖了抖,道:“上午出去逛了逛,見了個同學,才回來”。
說著話又把手裡的枕巾疊了拿在了手裡。
有曬被子的,有曬褥子的,就是沒有曬枕頭的。
李學武也不知道為啥,小時候奶奶就不讓曬,嚇唬說做噩夢。
他不信,偷偷曬過。
可等了一晚上噩夢都沒來,反而睡的時候聞著裡麵太陽的味道很舒服。
“給你哥介紹的那個?”
李學武將手上的煙換了個方向,不讓煙往雨水那邊吹。
雨水也是看見了李學武照顧自己的細節。
“嗨,彆提了”
雨水瞟了一眼賈家,輕聲對著李學武說道:“秦姐的妹妹又來了,我哥較著勁呢,說啥都不跟我去看看”。
李學武也是跟著雨水的目光往那邊看了看,看來他早上看見的身影不是錯覺。
“你哥來了脾氣誰能說得了”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看著雨水問道:“你自己呢?你哥不著急,你也跟他學啊?”
景勇傑沒的時候是李學武帶著她去的,也是帶著她回來的。
雨水並不忌諱跟李學武談及以前的事兒,也沒覺得李學武關心自己的個人生活突兀。
無論是從院裡的鄰居,跟她哥的關係,或是從景勇傑領導的身份上來問,她都沒覺得不對。
“你當對象是石頭啊,滿大街都是”
雨水的語氣倒是很正常,跟李學武也是開著玩笑說道:“沒遇著合適的,總不能真去大街上隨便撿一個吧?”
“如果真能撿著,記得告訴我一聲”
李學武笑了一下,道:“有這種好事兒我不能看著你自己占便宜”。
“小心我告訴你對象!”
雨水對著李學武嗔了一句,她可是見過李學武對象的,自然知道李學武是開玩笑的。
兩人正說著,秦淮茹從屋裡走了出來。
見著李學武站在院裡便走了過來問道:“不生氣了吧?”
這話問得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兒,雨水是一頭霧水。
隻有李學武和秦淮茹兩人知道這是啥意思。
李學武笑著抽了一口煙,道:“我哪敢跟秦所長置氣啊,去食堂吃飯還不得給我下藥啊”。
說著話,給一邊的雨水說道:“得了,跟你秦姐親近吧,我得回去忙資料了”。
秦淮茹和雨水目送了李學武轉身進了後院,這才說起了話。
雨水笑看著秦淮茹問道:“怎麼還把他惹生氣了?”
“哪兒啊~”
秦淮茹知道這是雨水給自己鋪墊呢,好讓自己解釋誤會。
這會兒眼睛瞟了一眼家裡,輕聲道:“是我婆婆傳昨晚垂花門口的事兒來著”。
“哦哦,怪不得呢”
雨水這算是明白了,感情說的是李學武的奶奶打了三大媽的事兒啊。
“他這人對家裡人在乎的很”
秦淮茹無奈地說道:“說他都沒事兒,也就當沒聽見,要是說他們家,準生氣”。
雨水貼近秦淮茹輕聲說道:“你還不趕緊說說張大媽啊,他看著大方,小心眼兒呢”。
秦淮茹也被雨水的話逗笑了,她沒擔心李學武會針對她們家。
李學武要是生氣了,最多也就是訓她,收拾她,不會對老弱婦孺動手的。
倒是雨水說李學武小心眼兒,讓秦淮茹覺得挺對的。
李學武可沒想著自己做了好事還被人說小心眼兒。
在家忙了一下午,把學習筆記整理了一下,把治安大隊和特勤隊的文件整理完善,又想了想下周的工作。
這一忙起來,時間就過的快了。
眼瞅著外麵光線變化了,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李學武趕緊站起身穿衣服。
都說二八月亂穿衣,李學武現在都不知道怎麼穿好了。
現在出去,穿毛衣,穿皮夾克熱。
可晚上的時候不穿這些又冷。
李學武隻能就著熱,不就著冷了。
等出門的時候,把那台上午開的嘎斯放了水,接了自來水加進了威利斯的水箱。
今晚是跟顧寧出去玩兒的,開那台嘎斯太寒磣了。
這台威利斯被老彪子他們也整備了一下,看起來還是很不錯的。
就怕晚上回來的時候冷,李學武還在後座準備了軍大衣。
出門的時候是於麗給開的門,李學武還叮囑了晚上不用帶他的飯。
於麗看著李學武的車出門,這才將大門關了。
不用問,她知道李學武乾什麼去了。
李學武也從來沒有故意瞞著誰,顧寧的出現,必然要被她們所知道的。
無非是早知道或者晚知道。
李學武一向是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
至今為止,沒有一個人問李學武顧寧的事。
秦淮茹自認為沒資格,她跟李學武的關係很單純,單純到張鬆英都嚇了一跳。
婁姐是不在乎,她比秦淮茹還想得明白。
如果不是李學武進步的快,婁姐就差明著說姐要包你了。
於麗是沒奢望,她跟顧寧見過麵,知道自己跟顧寧差了有多遠。
李學武對她的照顧並不輸於秦淮茹,她還有什麼好奢望的呢。
秦淮茹的妹妹可沒有進軋鋼廠,可她弟弟進了。
所以於麗才對李學武實心實意的,要我就陪你,不要我就躲你遠遠的。
尤其是老太太跟她談過以後,她更是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兒。
李學武將車停在了醫院樓下,並沒有上樓去找顧寧。
這個時候還沒到下班兒點兒,催著顧寧也是沒轍的。
索性將車停好,坐在駕駛室裡抽煙。
“學武?怎麼在這兒啊!”
李學武正想著事兒,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一轉頭卻是顧寧的嫂子穆鴻雁。
“嫂子好”
“問你呢,怎麼不上去啊?”
穆鴻雁這會兒穿著白大褂,身邊站著一個科裡的女同事。
這女同事打量著這個管穆鴻雁叫嫂子的男人。
這人她認識,就是顧寧的對象,上次來送海景缸那個。
李學武笑了笑回道:“我看這會兒還沒到點兒呢,就在樓下等著她了”。
看見穆鴻雁拿著飯盒,便問道:“您這是夜班?”
“連班!”
穆鴻雁無奈地說道:“早上和小寧一起來的,今晚得值一宿”。
說著話又給李學武解釋道:“小寧得等我們回去才能交班呢,我給你去叫她”。
“不用了嫂子”
李學武客氣道:“讓她忙完工作再下來就行,我們就是吃個飯,朋友約了個演出,我們一起去看”。
“我說呢,早上打電話神神秘秘的”
穆鴻雁笑著說道:“行了,不上去就跟這兒等一會兒吧,我換她去”。
說著話便帶著好奇地看著李學武的同事往樓裡走去了。
這位也是外科的,回頭看了站在車邊的李學武一眼,對著穆鴻雁問道:“鴻
雁,這就是顧寧對象?好年輕啊,做什麼的?”
“你不是看見了嘛,司機”
這卻是穆鴻雁在故意說給她聽的,上次出門的時候就聽見她們幾個猜李學武是司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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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扯了,你公公會給顧寧找個司機對象?”
這位也是明顯不信穆鴻雁話的。
雖然上次是那麼猜,可看著李學武的氣質,看著穆鴻雁跟李學武說話的語氣,再看李學武旁邊的車,明顯不是上次那台了。
“怎麼不能?”
穆鴻雁微笑著往樓上走,邊走邊說道:“兩人自己處的,我們家可沒有什麼階級觀念,人好就行”。
“你就蒙我吧~!”
一聽穆鴻雁的語氣就知道,不可能是司機。
這位跟穆鴻雁也是幾年的同事了,知道這人傲氣的很。
可剛才對著這個小年輕,穆鴻雁卻是另一種的親近和善。
李學武沒等多久,就看見顧寧穿著一件天藍色的呢子外套,直筒褲,小皮鞋款款走了過來。
“等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