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深淵(2 / 2)

到了調查部那裡,隻要是懷疑就已經是很嚴重的判斷了,哪裡會等這麼多的證據出現。

李學武給他規定的條條框框讓他有些伸不開手腳,尤其是今天的警告,他雖然態度輕蔑,但絕對會認真對待。

因為他知道,李學武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更不是聽著兩句話就瞎指點江山的人,那是個陰險狡詐的、他自己所謂的心理學專家。

“調查聶連勝,找到私生子”

姬衛東對著屋裡幾人下達了命令,等人出去,對著聞三兒說道:“跟關東的見麵還有彆的細節嗎?或者你能想到的,你覺得的不對的地方”。

“不知道了”

聞三兒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跟於敏背後之人見麵時的場景,就在俱樂部裡麵。

當著舞池裡搖晃的身影,三人坐在角落的桌子旁談了一陣。

對於關東這個人,聞三兒第一印象就是和藹。

這不是他秀逗了,也不是他腦子在那三天玩兒牌,或者玩兒女人的時候丟掉了。

而就是麵對一個和藹的老好人一般,說話儒儒弱弱的,跟舞廳裡的聲音形成了反差,如果不仔細聽有可能漏掉他說的話。

談話的過程始終保持著體麵的微笑,更是照顧到了聞三兒的方方麵麵。

就連那一車的貨物不明不白都沒有過多的苛責,隻是表達了心疼和再次合作的意願。

聞三兒依著跟李學武商量好的,和他拚了命練習了幾百上千次的表情和台詞,憑借在他們家門口那條黑市上沒有被餓死的機靈,還算是完美地跟關東解釋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最後,聞三兒也是就著李學武給出的最新消息,言說事情進展的還算順利,不日將會有一趟肉類冷凍列車到達鋼城,那便是他提出的補償條件。

這個事情就連於敏都不知道,在一旁也是瞪了瞪眼睛。

聞三兒說的很明白,冷凍列車到達後,從貨物裝運,押運,直至到站後的交易,都由關東一方出人操作。

這一舉動完全是為了彌補上次的信任缺失,更保證即得利潤扣除上次的虧損,直至扣完後再開始正常的合作。

這倒是讓關東的笑容更深了一些,言說這些業務不是他的,都由於敏說了算的。

於敏坐在一旁如坐針氈,先前是由他負責的,但後來關哥收回去了。

他知道聞三兒來乾嘛的,更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哪裡不知道關哥已經產生了懷疑,這是在試探呢。

不是要做買賣嘛,行啊,由於敏負責吧。

出了事當然是於敏的,跟他有什麼關係,抓也是抓於敏的現行。

如果成功了,那就順水推舟,正好彌補先前的損失唄。

不過關東可沒有說把倉庫,或者說後麵的事情交給於敏,完完全全就是讓他背鍋。

等關東離開後,於敏質問聞三兒為什麼有了新的列車不跟他說清楚,現在很被動。

聞三兒倒是攤攤手,直言根本沒有什麼冷凍列車,僅僅是他從招待所聽來的消息。

這可把於敏嚇壞了,這邊關東同意了,這交易就算是開始了。

要是沒有車,關東都敢讓於敏扛著這些東西爬到邊疆去。

他看聞三兒的眼神不再是合作者,而是憤恨。

這種做法是把他逼到絕路了,關東對他的信任已經降至冰點了,這一次要是再打了水漂,那被斷尾的就是他了。

馬六子的死他當然知道,從聞三兒還沒去瀟灑的時候他就知道馬六子危險了。

等聞三兒玩兒完了出來後,於敏就知道關哥拋出去的魚餌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指著讓那處寶局和知道太多的馬六子實驗這個聞三兒,甚至實驗他是不是假的,都看馬六子那邊的情況。

結果便是情況很不好,不然馬六子不能死的這麼快,還是聶連勝動的手。

現在他就像是驚弓之鳥一般,跟聞三兒談了很久,連家都不敢回,半宿一換住處。

其實局勢的危機一直都在,隻不過是姬衛東和紀監加快了收網的力度。

當前發現的幾條大魚紛紛露出了水麵,就看最後確定的倉庫和渠道問題了。

姬衛東這一趟反正是不能白來,多撈出來的都是他……他跟李學武的。

想到那個坐在京城動動嘴就把好處拿了的混蛋,姬衛東當然不服氣。

但沒辦法,大局觀和運籌帷幄這方麵還得說是李學武。

而李學武並沒有想要得了什麼運籌帷幄的名號,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也在沙器之的提醒下起身,赴下一處工作。

這會兒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還是上午收到的消息,說是付海波的案子已經結束了,人要在二十九號那天執行處罰。

這會兒李學武不是去見付海波,因為兩人要說的已經都說完了。

但還有一個人,一直惦記著李學武,在最後的彌留之際要見見他。

說起來也是滑稽,一個把自己弄的家破人亡的人,倒成了將死之時最想見的人。

李學武沒有感覺到諷刺,他今天很忙,但這個人的麵子必須得給。

乘車趕到隸屬於一監所的醫院,李學武在監管人員的陪同下,一起走到了病房門前。

看著監管人員打開了病房的鐵柵欄門,隔著黃色木頭門上麵玻璃窗,李學武看得出這會兒的陽光正照在一處病床上。

“李處長請”

監管人員顯然知道李學武的身份,客氣地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李學武可以進去了。

李學武推開了木門,看了看病床上行將就木的,已經看不出當初模樣的付斌,邁步走進了病房。

監管人員很是嚴謹地跟著進了病房,但並沒有靠近,僅僅是站在了門邊。

這個距離剛剛好,因為付斌的特殊性,病房還算大。

李學武走到病床邊上,看了看努力睜著渾濁雙眼望著自己的付斌。

兩人相顧無言,對視良久,付斌孱弱地擺了擺不太靈的手,示意李學武坐。

李學武挪了凳子坐在了付斌的床邊。

現在這個躺在病床上,隻剩下一副皮包骨的付斌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威脅。

怕不是說話大聲都要震壞了他,所以李學武坐的很近,怕有些話他聽不清。

“是我請他們找你來的”

付斌喘了喘氣,咽了口水,濕潤了乾涸的嗓子,這才說了句有些漏風的話。

李學武點點頭,他一時也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這位老領導。

叫同誌不合適,叫領導不合適,直呼名字也不大合適,所以一直沒有說話。

付斌點點頭,理解李學武現在的心情,手微微抬起,輕輕拍了拍床鋪。

“我後悔”

付斌微微轉動腦袋,看向了窗外漸漸西沉的太陽,這會兒陽光正是溫暖的時候,可他的心卻是越來越涼。

今天監管正式將判決書通知給了他。

因為病情原因,他被判處了死刑,但暫時執行醫療救助。

不用解釋他也明白,自己不用吃那顆槍子兒了,這也許是他病情的原因,也許是那些老朋友幫忙的原因。

但終究是能躺在病床苟死了。

至於暫時救助,依著他的情況,是沒有站起來接受槍決的條件了,這麼說就是好聽點兒,不好聽的就是等死。

因為相關的特殊用藥已經停了,對他已經沒必要使用昂貴且珍貴的進口藥物了,他被全身的疼痛折磨的受不了了。

知道自己將要來到鬼門關,他隻想見見這個把他送到關口的年輕人。

跟他說一句後悔。

李學武不知道付斌說的後悔是悔恨他自己不該做那麼多錯事,還是後悔用了他。

亦或者是兩者都有,但他和付斌都已經不在乎了。

塵埃落定,這個時候兩人看上去都顯得很平靜。

至於內心是否平靜,李學武對於付斌此時的狀況不得而知。

他現在不想說什麼,隻想聽聽沒幾句話可說的付斌有什麼想說的。

“你很好,很好的”

付斌再次轉過頭,許是此時的病痛讓他不能長時間處於一個姿態,努力轉頭看著李學武強調道:“輸給你,應該的”。

李學武看了看他,這意思是不服氣?

付斌倒是微微咧咧嘴,道:“戎馬一生,白首成空,遇見你就是我的宿命啊”。

“我不相信宿命”

李學武難得的開口回道:“我相信百因必有果”。

付斌無所謂地笑了笑,這笑容很費了他一陣力氣,緩了好一會兒才又問道:“海波的孩子”。

“我本不想告訴你的”

李學武看著付斌認真地說道:“因為你在此案中的所作所為,包括被調查期間的不配合,你都不滿足知道更多外麵事情的條件”。

在付斌微微遺憾的目光中,李學武說道:“但我今天來了,就滿足你最後的願望”。

“孩子還好,已經上幼兒園,我給找的,此時就在京城”。

“好,好”

付斌點點頭,看向李學武的目光也是有了光亮,嘴裡說著好,也點頭表示明白。

李學武對付斌沒有悲憫或者同情,他做的事如果沒有身份背景,可以說理所應當。

虎毒不食子,幫助親人沒有錯。

但即為乾部,做出這些事情,那就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付斌還是有些遺憾地看著李學武,是他主動要李學武來的,可李學武來了,他又說不出更多的話。

李學武微微躬身,湊近了,輕聲對著付斌問道:“一定很遺憾,或者疑惑我為什麼能走到今天吧?”

付斌望著李學武的眼神還是有些犀利的餘光,這個問題從被在辦公室帶走那天起,就一直縈繞在他的心中。

今天見著李學武來了,他想問,也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問。

李學武看著付斌輕聲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推你走進鬼門關的,並不是我”。

在付斌眯起的眼神中,李學武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或者說並不是我的主觀意願,換個人上來,你的結果一樣如此”。

付斌看著李學武,不知道他說的是誰,這會兒身體的疼痛暫時忘卻,腦子裡想的都是李學武說的話。

李學武也是直起身子掏出煙盒轉身對著門口的監管示意了一下。

監管看了看病床上的付斌,他想說犯人的情況不適合煙味兒。

但一想到床上的犯人好像不差這點兒煙味兒了,便沒有否定。

李學武微微抬了抬眉頭,看來付斌在這裡的情況確實不大好。

叼著煙點燃了,也沒給付斌讓煙,以前他抽付斌的煙很少,所以這會兒也沒想著客氣的還。

自己坐在一旁給足了付斌思考的時間。

今天這麼著急的忙工作,就是容出時間來跟付斌好好聊聊。

兩人曾經是互相欣賞的戰友,也是關係正常的上下級。

付斌對李學武有提攜之恩,但也有詆毀之意。

要說扯平不扯平的,這會兒沒啥意義,更多的是李學武想把自己人生中的一小段過程走得圓滿。

付斌想了好久,飽受病魔摧殘的大腦此時已經擴散了很多腫瘤,思考有的時候都是一個力氣活兒。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再次微微湊近了,看著付斌說道:“想不到吧,那你再想想為什麼董文學處長會更進一步,而我接手了保衛處”。

付斌眯著眼睛轉頭看向李學武,想要確定心中所想。

這一陣靈光乍現,讓他想要表達一些更豐富的表情,但他的身體做不到了。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用手指點了點付斌的肺部,道:“就像你的身體,腫瘤還小的時候他們想動刀,但你反抗會很激烈”。

“因為他們已經錯過了提前給你打預防針的機會,便想著任由你再養養,等腫瘤再大一點,最好是你死亡的時候腫瘤都不是你的負擔”

“可你很倔強,偏偏要在死亡以前擴散你的腫瘤,那給他們的選擇就不多了”

李學武示意了一下付斌的全身,道:“當你成為麻煩,將要影響全身的時候,他們想的不是自己錯過時機,而是及時止損,所以我就被出現了,你也就被消滅了”。

“當然了,這個比喻不大恰當”

李學武見到付斌眼淚的灰色,笑了笑,說道:“我不怕你化成厲鬼來找我麻煩,你活著的時候我不怕你,你死了我就更不怕了”。

“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減少對我的怨恨,而是告訴你,在這場你所認為的,你帶著全家打我一個”

“實際上,可能是你像一個蒙著雙眼的火車司機,一聲不吭地帶著全家被一雙大手推進早就給你們挖好了的墳墓”

“嗬~嗬嗬”

付斌急速地喘息著,這個消息有些突然,他所記恨的從來都是他終日打雁,而被一個小雁啄瞎眼的事實。

但今天聽到的事實真相好像跟他一直所想相違背。

那些支持他查明真相,整頓保衛處的廠領導真的就如李學武所說,是看著自己疾病纏身,無可救藥,怕自己連累他們,爆出更大的後果,而借著這個看似莽撞的年輕人,一步步地推波助瀾,將自己推向深淵嗎?

“知道真相之後感覺很殘酷吧?”

李學武理解地點了點頭,道:“當初我想明白的時候也很無奈,以為那個時候你我都是局中人了”。

“為什麼?”

付斌艱難地維持著一個動作,看著李學武,問出了心中的問題。

“我有找過你”

李學武很是確認地點了點頭,解釋道:“在咱們打獵後我就懷疑了,更覺得事情不對,我找過你,但你給我的態度很微妙”。

付斌陷入回憶之中,這個年輕人跟自己在山上來了一個比賽,最後就如現在的自己,在比賽中輸了。

輸給李學武一頭豬,回來後李學武還要分給他豬肉,要送上樓……

一條條,一幕幕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直到想起李學武因為訓練場的事,從董文學那邊出來找他的時候,他的心裡已經定好了答案,給李學武的態度當然是強硬的。

這麼一想起來,是誰提出要自己儘快安排海波回來接班的了?

李學武抽完最後一口煙,就在付斌的床邊懟滅了煙頭兒。

“我能告訴你的就這麼多了”

李學武控製著自己的音量,道:“我接到消息,二十九號,送他們上路”。

付斌倏地轉過頭,這份靈敏他已經好久沒有感受到了。

可這個動作不能讓他有起死回生之感,隻是被李學武的這個消息震驚的無以複加。

因為監管隻宣讀了對他的判決結果,並沒有說自己其他家人的。

他不敢問監管,怕監管說出他們已經……或者某個日期。

無論是哪個結果,他都承受不住這種直接的打擊。

現在聽見李學武所說的日期,那便是他一直回避的日期。

他原想著自己到死都不知道才好,沒想到的是,這個年輕人在告訴自己落敗真相的時候還告訴了其他的真相。

這個年輕人太殘忍了。

李學武看出了付斌眼眸中漸漸熄滅的光,繼續道:“還記得我曾經找您申請過的,要帶著護衛隊見見血的行動嗎?”

在付斌眯起的眼神中,李學武微微點了點頭,道:“現在不算是申請,隻是通知”。

“很榮幸地通知你,軋鋼廠的保衛處發展的很好,人員、裝備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很遺憾的是,你的身體沒有辦法再為他們的成長做出貢獻了”

“你!”

付斌看著李學武,他從未想過自己批過的申請會實現在自己的家人身上。

看著李學武起身,付斌強忍著病痛,怨咒道:“你跟我很像,你有一天也會……”

“我不會”

李學武堅定地說道:“因為我不會蠢到去觸碰不是我該觸碰的利益,更不會蠢到連舉報信都看不出是誰送上去的地步”。

付斌的話被李學武噎在了肚子裡,更是被李學武的話懟的喘息都出現困難。

李學武沒有再搭理他,冥頑不靈,一條路走到黑,沒有那個能耐,還硬往肚子裡塞的蠢人,不值得他再說下去。

跟監管點了點頭,拉開門便出去了。

監管剛要跟著出門,便見著床上的犯人沒了動靜,眼睛瞪得大大的,胳膊也支在空中。

“醫生!!!”

加更了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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