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的?”
於麗很淡定地看著雨水,月色從淺色的窗簾透過,屋裡的光線足以她看清枕旁雨水的眼睛。
雨水抿了抿嘴,看著於麗的眼睛,也隻有熄了燈,借著夜色她才敢說出這件事。
“無意間聽到的”
雨水扭回了頭,重新看著頂棚,她有點兒不敢看於麗的眼睛了。
但好像怕於麗誤會自己偷窺她,又補充道:“先前那幾次我就有懷疑,後來聽他親口說了,我才知道的”。
“他?親口跟你說的?”
現在的於麗很錯愕,她能想到可能是自己沒注意讓雨水知道了自己晚回來,或者身上的味道暴露了自己。
但萬萬沒想到是李學武親口跟雨水說的,什麼時候他跟雨水這麼親近了。
這一瞬間,於麗的腦中閃過一百萬種可能。
最讓她不敢想的怕是他和眼前的雨水已經……
“不是”
雨水癟了癟嘴,隨後說道:“是他親口跟你們說的時候……”
“你們?我們?”
於麗撐起身子看著雨水,想問個清楚。
“那個……就是我招啥那天嘛”
雨水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這種事雖然是無意的,但也有種偷窺的負罪感。
“那天你們三個在我屋裡說話,其實那會兒我是清醒著的,就是眼皮睜不開,也說不出話來”
“原來如此”
於麗又重新躺了回去,心裡這才明白雖然自己也有疏忽,但最大的疏忽不是來自自己。
誰能想得到雨水當時是清醒的狀態呢,畢竟她當時記得雨水睡的很沉穩,鼻息很有規律的悉合。
雨水等了好一會兒,見於麗不說話,這才轉過頭看著於麗。
她知道,於麗這會兒並沒有睡著,自己的那個問題她還沒有回答。
於麗看著眼前的昏暗,輕聲說道:“你眼中的他,和我,和她眼中的他都是不一樣的”
“誰?秦姐嗎?”
雨水當然聽得明白於麗嘴裡說的這幾個稱呼代表的是誰,不過還是表示了驚訝。
但她的驚訝已經不是那麼的強烈,因為在那一晚已經知道了李學武跟兩個女人保持了這種關係,並且兩個女人都互相知道對方。
“對”
於麗不知道該怎麼跟雨水解釋,但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你們是鄰居,從小就是,你看的見他的改變,但也記得他的過去,我們不一樣”。
這會兒於麗的語氣很平和,好像要將這種複雜的關係用一種合理的方式講出來。
“我眼中的他,年輕,有作為,敢於擔當,成熟穩重,最重要的是關心我,能照顧我,給我很多是我自己努力得不到的東西”
“於姐”
雨水看著於麗,沒想到於麗會把她跟李學武之間的關係說的這麼……這麼的直白、透徹。
前麵一切的修飾詞無非就是為了後麵那些物質饋贈做鋪墊罷了。
在她的眼裡,於麗乾活兒努力,為人厚道,雖然有些潑辣,但對待院裡人也是直來直去的,沒有那些壞心眼。
但這會兒於麗所講,或者說跟她分享其感情,或者說跟那個人的這種被現在社會公德所不容的關係,讓她對於麗有了全新的認識。
“包括你看見的,我以前買不起的皮鞋、衣服布料、吃穿用度、工作,甚至是我拿回家的,和他對我家人的照顧”
於麗很坦然地跟雨水說著這些她心裡的秘密。
在雨水微微瞪大的眼睛注視下,於麗微微側過頭,看著雨水繼續說道:“你覺得我工作多久能攢下一處屬於自己的房子?”
“他……那……閆解成是因為……”
雨水瞬間想到的便是於麗跟前院兒閆解成的婚姻是不是因為這個才造成了分開的結果。
如果是因為金錢或者物質享受,那她實在是接受不了於麗跟她分享的這個事實。
“不,我們都有錯”
於麗轉回頭,解釋道:“如果單單是為了那些東西,為了那些錢,為了房子,我和閆解成不會離婚的”。
“那是因為什麼?”
雨水因為自己的感情有挫折,對待感情正是謹慎的狀態,所以對婚姻的看法很重視。
於麗解釋道:“我後來心平氣和地想過,可能是我對這些物質財富過度的占有欲望,和他對我過分的獨立要求產生的矛盾”。
“這麼複雜?”
雨水倒是沒想到於麗的感情出現了這麼複雜的情況,讓她對於婚姻產生了更多的想法。
“嗬嗬,其實簡單了說就是他們家明明知道我跟李學武的是這種關係,卻甘願裝作不知道,強行將這些東西拿過去的原因”
於麗在雨水不解的眼神中輕笑道:“從我跟李學武沒關係的時候他們便認定我們有這種關係,後來有了他們倒是不認了”。
“他們家堂而皇之的要依此為條件拿走這些屬於我的、以前他們看不上的東西”。
看著於麗嘲諷的語氣,雨水猶豫著問道:“那閆解成呢?他是什麼態度?”
依著雨水想來,如果夫妻雙方能夠互相理解,在家人之間調節,就不會產生這種後果了。
“他?”
於麗笑了笑,說道:“他是麻杆打狼兩頭怕,不想跟家裡說,也怕跟我說,所以出去便找了個女人,放棄我這個較真兒的”。
雨水皺了皺眉頭,說道:“閆解成的性格從小就是這樣”。
“你覺得葛淑琴那個人怎麼樣?”
於麗轉過頭看著雨水問道:“以你的角度來看”。
“看著還行吧,怎麼了?”
雨水還以為於麗要批判閆解成現在的媳婦兒來提升她自己的地位呢。
“其實葛淑琴是閆解成在鋼城撿來的,原來就是賣的那種”
“啊?……”
雨水倒是沒想到葛淑琴竟是這種情況。
於麗倒不是為了詆毀葛淑琴或者閆解成,而是說的事實,包括她自己的事實。
“嗯,你沒聽見秦淮茹她婆婆說閒話啊?”
於麗歪了歪嘴,道:“怕不是這院裡的男人她都沾過”。
“啥?!”
雨水瞪大眼睛,直接坐起了身子,不敢置信地看著於麗問道:“真的?”
“真的假的這院裡住著閆家人,誰敢亂說”
於麗倒是沒有扒扯葛淑琴,而是繼續說道:“現在你知道閆解成和他家人是什麼性格的人了吧”。
“我……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雨水自然不會覺得於麗是故意編造謊言欺騙她,但這種事情對她的衝擊還是很大。
任誰知道院裡住著這麼一位,都會有種錯愕感。
於麗倒是理解地說道:“那你現在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嗎?”
雨水看著於麗,她現在的腦子裡還在想著剛才的話,沒反應過來於麗話裡的意思。
於麗也不等雨水反應,直接說道:“其實我跟葛淑琴是一樣的人,隻不過我賣一個人,她賣很多人,又有啥區彆”。
說著話,很是淡然地說道:“我比她更可怕,她還隻是要些錢財和物,我卻是要房要地的”。
雨水重新趟了回去,猶豫了一下,伸手摟住了於麗。
於麗則是拍了拍雨水的手,說道:“不用安慰我,其實我想的很明白,這也是我跟閆解成分手的原因,也是為啥你說他壞我不離開他的原因”。
雨水微微搖了搖頭,但沒有說話。
她不否認自己信了於麗的話,但真實的原因和具體情況她不是當事人,又怎麼會理解。
如果說於麗跟後院李學武沒有感情,隻是為了金錢享受,那雨水是萬萬不信的。
她又不是傻子,在後院遇見的那幾次,於麗伺候李學武的時候那種眼神,在她想明白以後差點兒被甜的齁死。
一個人的話可能是假的,但眼神是輕易偽裝不出來的。
於麗說完了,眼淚也下來了,抬手抹了自己的眼淚說道:“女人這一輩子能求個啥,無非就是這些,可你追求的路上必定要扔下一些,因為人就兩隻手,還沒有男人那麼力氣大,所以我丟了很多東西”。
雨水輕輕拍著於麗,安慰道:“我理解,我理解”。
於麗不需要雨水的理解,今天說出這些話也是心裡憋悶了許久,見雨水主動問起了,怕她亂說,這才交代了一些。
雨水這會兒卻是想到什麼,看著於麗問道:“你說全院的男人跟葛淑琴,那李學武跟我哥……”
“嗬嗬~”
於麗這會兒倒是讓雨水的腦筋給逗樂了,轉頭看著雨水問道:“你覺得他是那種人?”
雨水聽見於麗的話眯起了眼睛,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種人,但我現在懷疑我哥是”。
“哈哈哈~”
於麗被雨水的語氣逗的笑出了聲,轉過身摸了摸雨水的臉說道:“不要過於追求男人的完美,因為沒有男人永遠是完美的,即使是自己的哥哥也一樣”。
“他!”
雨水咬牙切齒地說道:“怪不得那天我說葛淑琴那屋晚上有動靜我哥不讓我說,原來是他!”
“可彆去亂說”
於麗掐了掐雨水的臉蛋兒,道:“你要是跟你哥說了,彪子非恨我不可,你那嫂子怕不是也要黃了”。
“老彪子也去了?”
雨水瞪大眼睛看著於麗,道:“他不是跟三大爺關係不好嘛,那天我見著還跟閆解成爭競收破爛的事兒呢”。
於麗抬了抬眉頭,道:“他跟三大爺關係好不好,與跟葛淑琴有啥關係?”
“可……”
雨水有些無語了,這男人怎麼一個個的都這樣啊。
“要這麼說,那後院那個也不是啥好餅”
於麗知道雨水說的是誰,不會錯誤地認為雨水猜到了二大爺那邊,一定說的是李學武。
“嗬嗬,我可沒跟你說過他是好餅,他那人更壞”
雨水憋了憋嘴,道:“男人都不能信了,當麵一套,背麵一套的”。
“那要是依著你這麼說,對象怕是難找了”
於麗這會兒也是跟雨水開起了玩笑來,試探著雨水對找對象的態度。
雨水隻是癟著嘴不提自己的事兒,但心裡想的啥誰知道。
“那秦姐呢?”
雨水轉頭看著於麗問道:“秦姐跟他,也是圖意錢?他又圖意秦姐啥?”
這話倒是問出了區彆來,李學武跟於麗是因為於麗年輕漂亮,跟秦淮茹是為了啥,畢竟都三十了,隔著歲數呢。
“你覺得呢?”
於麗看著雨水問道:“秦淮茹有啥能耐能當招待所所長?還不是晚上去伺候他?”
“就這?”
雨水還是不相信李學武會為了秦淮茹的身子做這些,畢竟李學武以前可都是跟那些年輕小姑娘玩兒的。
“你在單位都不參與工作的嘛?”
於麗看著雨水,問道:“他才多大歲數,剛參加工作多長時間,沒有自己的人脈怎麼工作?”
“他……”
雨水現在也是皺起了眉頭,剛開始還覺得秦淮茹跟李學武,那李學武也太那個了,現在聽見於麗說,卻是想到了自己單位的那些男男女女。
“這是他跟你說的?”
“嗬嗬,哪可能,正經事兒他都不說,哪裡會說這些事兒”
於麗輕笑了一聲,隨後道:“都是我猜的,不過秦淮茹照顧他確實是真的,我沒去的時候都是秦淮茹幫著他收拾屋子洗衣服,你見著吧?”
雨水點了點頭,微微皺眉道:“我沒往這方麵想,就覺得秦姐有點兒勢利”。
“誰不勢利?”
於麗微微搖了搖頭,道:“怕不是秦淮茹都這麼說我呢,還要怪我搶了她的位置,她可是比我會付出感情的,更會使用感情的”。
雨水看了看於麗,這話聽著不像是誇獎,難道兩人之間有矛盾?爭寵?
於麗微微歎了一口氣,道:“她比我聰明呢,我想著的是守男人,她想的是伺候男人,所以現在我倆的境地不一樣了”。
“為什麼?”
雨水不明白這有什麼區彆,不都是跟著李學武,隻不過秦淮茹原來有工作罷了。
“因為他要結婚了”
於麗開口道:“無論是誰,都不會讓他產生留戀或者依賴,哪怕是我這麼努力的讓他適應有我的早晨和晚上”。
在雨水的注視中,於麗繼續說道:“我知道我很自私,但他比我想象中的要狠心,或許可以稱為狠心”。
“他說結婚後不要你了?”
雨水好像聽明白了些東西,這麼看的話,她好像明白李學武為什麼不找小姑娘,反而找秦淮茹和於麗了。
“這話還用說嗎?”
於麗轉頭看著雨水,道:“本來就沒什麼約定,更沒有那一紙證書,還倒算是我沾了他的便宜”。
說著話微笑著看著雨水,湊近了小聲地說了一陣,雨水聽的臉是越來越紅,聽完以後使勁捶了於麗一下。
“哎呀,你怎麼說這個啊~”
“你都大姑娘了,早晚嫁人的,怕什麼?”
於麗笑著離了雨水的枕邊,逗趣道:“難得結了婚還不那個了?”
“真討厭,說你呢,怎麼老逗我~”
雨水掐了掐於麗,鬨了兩下,突然又問道:“他結了婚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於麗看著雨水反問了一句,隨後說道:“給了我那麼多,我還能奢求什麼?隻要他不明著說不用我了,那我就該乾啥乾啥唄,上班,賺錢,吃飯,睡覺,你以為呢?!”
雨水撇了撇嘴,道:“那照你這麼說,還是秦姐比你聰明,在單位還不是那樣”。
“嗬嗬,不然你以為呢?”
於麗輕笑道:“她為啥不敢去李學武的屋了?為啥不敢跟李學武單獨相處了?從他對象來的那天開始,她就想好了後麵的路了”。
說著話頗為自嘲地感歎道:“她把自己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有感情也隻是想著過的好”。
“而我是想過的好,努力讓自己做得更好,卻產生了感情”。
這話雖然說的都是兩個東西,但順序反了,意思就反了。
雨水不自覺地在心裡想著李學武,想著於麗,想著秦淮茹,想著這些複雜的感情關係。
在她的世界觀,兩個人結了婚就過日子唄,誰家不是這麼過的。
可今天於麗算是給她上了一課,知道什麼叫做生活的不容易和另一麵。
誰都沒有指責彆人生活的權利,雨水也在透過於麗這件事想到更多,更多關於感情的思考。
——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李學武敲了敲桌麵,對著站在一旁的沙器之問道。
“處長,這是領導的意思,說是就當前複雜的經濟形勢,和廠裡建設生產的需要,在征求各級乾部意見的同時,統一思想……”
李學武皺著眉頭聽著沙器之的回答,其實不用他說,李學武也看得出廠裡下達這種通知的含義了。
將文件重新拿過來,在最後麵寫了:建議注意生產安全,保障施工和生產人員的健康安全,如有需要,保衛處積極參與監督和指導。
寫完便將這份廠辦傳達的,名義上是收集各級乾部和廠裡骨乾們的意見,實際上是宣傳上次廠辦公會的結果,進一步確定以楊鳳山為一把手的領導,全麵實施當前的相關政策。
這一次是拿刀逼著所有乾部表態,接下來怎麼乾,乾什麼,支持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