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是平衡了,後院那兩位倒是意難平了。
易忠海現在吃飯翻身都得媳婦兒伺候著,為啥從醫院趕回來啊,就是心疼媳婦兒在醫院吃苦唄。
就算是秦淮茹給找了關係,就是能住床鋪,但畢竟不是家裡,諸多的不方便讓兩人也是破費許多。
再有就是易忠海是個本分厚道的人,怕自己給廠裡住久了讓領導覺得自己多事,給人家添了麻煩,索性就回來了。
其實回來也好,家裡住著也舒坦,打點滴啥的讓秦淮茹去廠醫院把藥開回來,請了李順過來幫著打就行。
這玩意兒沒啥技術含量,就是劉茵都能打。
隻是媳婦兒伺候著端屎端尿的人又多了一個,以前是伺候聾老太太,現在多了一個他。
這聾老太太也是發了火兒,見著了易忠海的模樣,又聽了一大媽說了原委,拎著拐棍兒坐在劉海中家罵了半宿。
劉海中跟屋裡站著聽著,是一句都不敢回。
當時二大媽還沒回來,等回來後聾老太太隻跟劉海中說了一句修福吧。
這倒是比罵那半宿都狠。
今天也是照例,聾老太太把曬太陽的時間挪到了易忠海家裡。
耳朵也不聾了,跟著一大媽絮叨著,給易忠海說著以前的事兒。
聾老太太的身世李學武不清楚,但易忠海是清楚的,街道點名照顧的,他又是沒兒沒女的。
當著院裡的一大爺,便主動接了這個差事。
好在聾老太太好伺候,兩家人比一家人不差哪兒去。
“老太太,中午咱們吃菠菜餡兒的餅子啊?”
一大媽自打老伴兒出了事兒,便瘦了好多,半白的頭發基本上全白了。
雖然廠裡補助的,劉海中賠償的,錢家賠償的,加一起不老少,但這些錢買不回來兩人的健康了。
一大媽也是怕躺在床上的老伴兒心裡苦,每天也都是換著花樣的給做。
“我跟菜市場見著新鮮的菠菜了,淋點兒油做餡兒保準好吃”
“那感情好了”
聾老太太拄著拐棍兒坐在椅子上,笑嗬嗬地說道:“你還彆說,李順媳婦兒做飯油大,倒是不會做麵食的,我都想你做的餅子了”。
“瞧您說的”
一大媽也是笑著說道:“劉茵可是伺候您好些天,咋還挑理了~”
“嗬嗬嗬,不是挑理”
聾老太太笑著擺了擺手,道:“好著呢,李順媳婦兒那人好著呢,炒的菜香,比你做的香”。
“您這是兩人都得罪了”
易忠海微笑著說了老太太一句,他現在能說話了,不過還是少說為好。
一般街坊來看的話都是笑著點點頭,簡單說兩句,跟家裡也就是日常的說幾句。
這屋裡的三人歲數加一起都快兩百歲了,又沒有兒孫繞膝,就指著日常的說笑呢。
不然這活著還有啥意思。
“哈哈哈~”
聾老太太一開口笑就見著牙都掉沒了,帶著的是假牙套。
“我不怕得罪她們,又沒說不好的”
說笑著頓了頓拐杖,說道:“李順家大兒媳婦兒有了,我叫秦淮茹幫我買了些東西送去了,李順媳婦兒又給送回來了,叫我說了”。
老太太也是閒話家常,絮叨著日常這麼點兒事兒。
前幾天趙雅芳懷孕那天確實有人拿了東西來,一般家兒的劉茵都給送回去了,推不過的都給回了禮。
李家是不欠任何人禮的,也沒想著借這件事收什麼禮。
聾老太太一個人,她那點兒錢都可著自己生活呢,劉茵哪裡會要。
不過老太太硬給,劉茵又給拿了些禮回去。
現在老太太說的便是這個,說給易忠海聽,也是說給一大媽聽。
易忠海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躺在床上輕聲說道:“不是瞧不起您,李家過日子就是那樣”。
“我懂,我懂”
老太太點點頭,道:“我這把老骨頭了,還在乎啥瞧得起瞧不起的,倒是李家人修福呢”。
說著話看了看易忠海,又看向窗外的光景說道:“打我知道李德茂那會兒起,這李家就是這邊出了名的善,他們家那會兒還不住這邊院子呢”。
易忠海聽過這話,點點頭,他也是老人兒了,這邊的情況他知道的沒老太太多,但也不少。
“那時候他們家住把街道口那個院子,前麵是店鋪,後麵是住處,打他爺爺那會兒就在那兒”
老太太回憶了一陣兒,這才又繼續說道:“四九城那些年這個鬨啊,就他們家人全乎,一個沒丟,就是院子丟了,賃了這邊的房子”。
“要不說善有善終呢”
易忠海點了點頭,表示了認同。
“嘿嘿,到多暫都是這麼個理兒”
聾老太太瞥了一眼後院兒,隨後繼續說道:“這李順跟他爺爺,跟他爹一個模樣,福氣呦,該著人家過的好嘍”。
“人家娶媳婦兒也是厲害”
一大媽站在桌子旁摘著菠菜,嘴裡說道:“從李家老太太開始,不隻是劉茵,我還見著過他們家老二和老三的媳婦兒,雖說常年不回來,但也總見著往回捎東西的”。
“嘿嘿,李家的老婆子”
聾老太太笑了笑,說道:“沒有比她更精明的了,老二說跟著媳婦兒去東北,那老太太連夜給兒媳婦兒做的厚棉襖,就說凍著兒子不能凍著兒媳婦兒”。
“老三說要轉業回來伺候老娘,那老太太在街道拿著電話罵了半晌,硬是叫當時的街道主任給部隊去信不叫回來”。
說起這李家的事兒,彆人不記得,或者不知道,但院裡的聾老太太記得。
“那也是人家的能耐”
一大媽笑著說道:“孩子養的好,媳婦兒娶得好也教的好”。
聾老太太笑著道:“一輩傳一輩兒的”
“可不是~”
一大媽數著說道:“李學文的媳婦兒多厲害,現在看著可沒來時候的樣兒了”。
“這李學武的對象我也見著了,那更是一等一的個頭兒和模樣,可有矜持勁兒了”。
“他們家老三的對象就是咱們街道所的,昨天回來我聽說還當了所長”
一大媽數完後感慨道:“說不信修福的,看看人家的日子就知道咋回事兒了”。
“嗬嗬,李家二小子”
老太太聽著一大媽說起了李學武,不由得笑出了聲,拄著拐杖笑道:“這李家老二都是淘氣的,李學武他二叔就是淘氣的,李學武更是,嗬嗬”。
“哎~”
一大媽感慨地說道:“這一次還真得好好謝謝人家,我這說去後院一趟,也老沒見著人兒”。
易忠海點點頭,道:“是個好小子”。
“真是看不出來,猜不出來”
聾老太太搖了搖頭,笑嗬嗬地說道:“誰能想得到啊,小時候都要淘冒煙了,現在倒是人模狗樣的了,嗬嗬嗬”。
這話倒不是諷刺李學武,或者貶低李學武的,一些老人願意用這種略顯諷刺意味的話來調侃欽佩的年輕人。
易忠海兩口子想到李學武小時候淘氣的模樣都是跟著笑了笑。
“還說呢,趙雅芳查出來有了那天咱們也沒在家”
一大媽站起身,將摘好的菠菜放在了水盆子裡洗著,嘴裡念叨著說道:“今天去了又見著人娘家媽來了,等劉茵回來我得給拿點兒東西看看去,老用著人家”。
“在理”
易忠海點點頭,道:“給李學武拿條煙吧,大前門”。
“知道了”
一大媽聽了這話便點了點頭,給趙雅芳拿的送去李家,抓不著李學武,隻能把給李學武的東西一並送去李家。
單給李學武彆的東西人家也不能要,給了煙倒好,因為老伴兒不抽煙,省的李學武給送回來。
“彆忘了找淮茹吃個飯”易忠海叮囑了一句。
“還真是的”
一大媽點點頭,道:“這次忙活著,可用著不少人,李學武和柱子就不說,上屋的雨水、前院兒的彪子、於麗都得想著點兒,加上淮茹,等你好點兒的咱得找來吃個飯的”。
“嗯”
易忠海點點頭,心裡想著幫了他們家的這些人。
他感念這些幫了他和他們家的這些人,但也不記恨後院兒的那個始作俑者。
就像他在病床上醒來後了解了實情,想了半宿,選擇原諒了劉海中一樣。
一個院兒裡住了半輩子了,各人啥情況彼此都清楚。
劉海中就是再不對,就是再該死,可他和老伴兒終究是要在這個院子裡住的,劉海中一家也不會搬走的。
與其老死不相往來,倒不如選擇冰釋前嫌,能過就過。
聾老太太在他這兒常念叨的修福,就是為了寬慰他,說的便是後院兒的“報應”。
後院兒劉家確實遭了報應,劉海中受的那些處分讓他在廠裡沒了工作,家裡沒了地位,孩子眼中沒了威信,手裡也沒了錢財。
不僅僅是這些,他媳婦兒出事兒,三個兒子打架,加上他害易忠海的事兒,讓劉家眾人在院裡人麵前以後彆想抬起頭了。
易忠海越是大度,院裡這些鄰居對劉家越是看不起。
都不用易忠海去說,去鬨,這些巴掌自然會有人扇在劉海中的臉上。
就看同是回院兒那天兩家人的待遇就知道,一個是街坊鄰居冷眼旁觀,一個是大家熱情問候。
誰是誰非,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連住在一起的老兄弟,老工友,老鄰居都能陷害,他還有誰是不能陷害的。
所以現在明麵上遇見了總有說話的,但主動打招呼的少了。
背地裡防著他們家的就不知道有多少個了,更不用說老七媳婦兒那種碎嘴了,和賈張氏那種小廣播的閒話了。
易忠海家裡閒話的時候,賈張氏就跟老七媳婦兒這幫子婦女們坐在院裡聊閒篇兒呢。
當然了,也不是乾聊,還忙活手裡的活兒。
今天孩子們都上學了,賈張氏就跟秦京茹坐在門口糊火柴盒。
秦京茹時不時的還要去屋裡看看熱水袋上溫度計,怕孵的雞蛋太熱死了胎。
因為現在天熱,蹲門房裡倒不是那麼的舒服了,所以中院兒這些個婦女們便把活兒計挪到了最好扯閒話的賈家門口。
畢竟寡婦門前“閒話”多嘛。
老七媳婦兒看了一眼進屋的秦京茹,對著賈張氏撇著嘴挑了挑眉毛。
賈張氏則是眼睛一抹噠,也撇著嘴給老七媳婦兒回應了一個眼神。
兩人老“姐妹兒”了,自然明白彼此眼中的含義,無聲地交流了對秦京茹在這兒的看法。
不過因為就在門口,兩人倒是沒有跟其他娘們兒說起秦京茹,畢竟是秦淮茹的妹妹。
現在秦淮茹在她們這些娘們兒眼中的地位不一般,畢竟是女乾部了,穿皮鞋的。
還有著不讓份兒的賈張氏在呢,誰敢得罪。
但這些並不妨礙她們把聊天兒的矛頭對準現在最熱門的一大爺和二大爺家。
哦,現在一大爺應該還是一大爺,這二大爺可能要撤銷。
一聊到這裡,大家都覺得不對來,這全院兒大會是不是有日子沒舉行了。
好像打過年後就沒有全院兒大會兒這麼檔子事兒了吧。
老爺兒們可能對這些大會比較抵觸,但這些娘兒們可是就指著這玩意兒扯閒篇兒看熱鬨呢。
幾個娘們兒從全院兒大會的必要性和再次舉辦的可能性,到真的舉辦時會場上的熱鬨進行了預測。
不時地能從她們圍成的圈子裡傳出一陣陣滿含嘲諷意味的笑聲。
以前就看後院兒劉家日子過的好,還就三個兒子,那二大媽的眼睛朝天,鼻孔都要朝天了。
這幾天見著鼻孔朝天的這位,嘴角要朝天了,哪裡能不叫這些娘們兒笑話。
當麵沒有說的,但背後哪個不念叨幾句活該。
那二大媽許是也知道自己嘴歪眼斜的不大好看,所以即使身體允許了,也都隻是在家待著,輕易不出來走動。
她也不是不知道院裡的娘們兒會講究她,會講究她們家,但現在她也是有心無力。
嘴裡不利索,心裡也沒底氣,罵不過這些娘們兒了,所以高掛免戰牌,在屋裡躲清靜是最好的選擇。
現在三個兒子一個都指望不上了,老二、老三對她還好,對他們父親就像躲瘟疫一樣。
老大就更是白眼狼德行了,這次算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了。
她醒過來的時候知道自己看病是劉茵給拿的錢,便叫老二去跟老大要錢趕緊還了去。
沒想到平時那麼疼的老大卻是直言沒有錢,老二提出輪班照顧的時候還說路遠不方便。
好麼,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這還沒病多久呢,孝子沒的也忒快了。
這不嘛,老伴兒把存銀行的家底兒拿出來了,老大又回來報賬了。
昨天父子幾個好一陣吵吵了,都說自己花的多,報上來的比自己花的兩倍還多呢。
不歡而散讓她半宿沒睡著,今天起來的晚了,家裡早沒了人。
後院兒就這麼幾家,李學武家裡隻有李家老太太帶著孩子,聾老太太家裡沒人。
有人也消停呢,一個老太太能有啥動靜。
其餘的兩家都上班了,所以這後院兒安靜的很。
安靜到她坐在屋裡都能聽見從雨水那邊屋子的空檔傳過來的那些娘們兒的笑聲。
她知道這是在笑話自己呢。
這個時候,即使人家說的不是她,她想到的也是她自己了。
現在要說恨,恨誰?
恨易忠海活該?恨易忠海壓著劉海中?恨易忠海把事情鬨大了?
還是應該恨李學武把案子查明白了,恨廠裡那些人處罰太狠。
其實她明白,怨誰都是不應該的,最應該埋怨的是劉海中豬油蒙了心。
“處長,是休息一會兒還是去治安大隊?”
沙器之沏了一杯茶放在了辦公桌上,嘴裡問著李學武行程的事兒。
李學武想了想,回問道:“上午說的,給調回來那些人進行分配,包括衣食住勞,都跟於主任說了嗎?”
“說好了”
沙器之彙報道:“於主任說要出個計劃,今天下午就能出來,說是明早跟您彙報”。
彙報完看了看李學武的臉色,補充道:“畢竟是三百多人呢,消防隊挑了四十人,還有三百五十人,服裝、食堂都好說,這住宿和分配要準備一陣兒”。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不忙,我就是問問”。
說著話拿出一封信遞給了沙器之,道:“今天下午暫時不去治安大隊,你先幫我去一趟鋼鐵學院出版社,那本書好像有些意見”。
“是”
沙器之先是接了信件,隨後笑著說道:“恭喜處長新書出版,好事成雙”。
“嗬嗬,有點兒早了”
李學武點了點沙器之的方向,笑著說道:“去忙吧”。
“哎”
沙器之笑著拿了信件去幫著李學武辦事兒了。
李學武則是有些睡不著,索性忙起了案頭的工作。
他想著把這些工作忙一忙,把下午的時間多挪出來一些,早點兒回家。
正看著文件,門口傳來“噠噠”兩下敲門聲。
“處長好,我是綜合辦的周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