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處長下班了”
“嗬嗬,這是您孫女啊?”
李學武走過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一個婦女抱著一個女孩兒打扮的孩子跟著老太太說著話。
“是,是老二家的”
這婦女顯然是認識李學武的,打過招呼後見李學武回得上來很是有麵子地笑了。
許是被一個處長記得住很高興,臉上的笑容也很得意。
“您忙吧,到下班點兒了,我得趕回去做飯了”
這婦女瞧出來李學武過來不是跟她打招呼的,便帶著孫女跟老太太說了一聲往胡同外麵去了。
臨走前還跟李學武客氣地道了彆,李學武也是笑著應了。
“叭叭~叭叭~”
李姝一打見著李學武便伸手夠著了,見著爸爸不跟自己說話,便一個勁兒地在嘴裡喊著。
李學武笑著將閨女接了過來,逮著小手親了一口,惹得李姝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是誰啊?”
“……”
老太太明顯的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前院兒的,老王家的”。
李學武沒在意地問道:“老王太太不是七八十了嘛,這位瞧著不像啊”。
“是不像,就不是”
老太太就知道二孫子是比猴兒都機靈的,剛才打招呼根本沒認識那人。
“那是老王太太,這是王太太!”
“嗬嗬”
李學武咧嘴笑了,躲了閨女掄過來的一巴掌,瞪著眼睛嚇唬了一下,隨即道:“是我記混了,我說瞅著麵慌兒的呢”。
回完老太太,又對著還要打自己的李姝嚇唬道:“你打爸爸?是不是混大了?”
李姝瞪著大眼睛看了看爸爸,掄起來的手使勁兒一揮,差點兒把自己打著。
“這閨女不能要了,忒狠了,狠起來連自己都打!”
李學武將手裡的包遞給老太太,恨恨地反著抱了,照著屁股就是兩巴掌。
李姝挨了打也渾不在意,因為沒太疼。
這會兒被反過來抱著倒是瞧見了李學武身後來的人,還用小手指著,嘴裡啊呀呀的。
李學武對這閨女也是有些歎氣了,這小魔頭兒眼瞅著過了聽聲辨彆事物的階段,隨著能走了,探索世界的方式變成了用手去觸摸。
小孩子的手勁兒沒大沒小的,說不上什麼時候就給你來上一巴掌,打的愣目愣眼的。
不是孩子壞,也不是孩子想打人,而是小孩子看見大人使用工具或者表達感情的時候想要模仿動作。
老太太顯然也是知道李姝到了這個階段,沒有嚇唬孩子,也沒有攔著李學武嚇唬孩子。
幾代人了,都是這麼稀裡糊塗照顧孩子的,沒人總結怎麼照顧和教育孩子是正確的,是好的。
李學武才不舍得打閨女呢,嚇唬了兩句,打了兩下便抱了過來。
順著李姝的手指,李學武轉身瞧見是一個梳著兩根大麻花辮的姑娘,騎著一輛自行車進了胡同。
這胡同出來進去的,騎著車子的多了,李姝單單對著李學武指著這姑娘顯然是特殊的。
“您好,這裡是99號院兒吧?”
這姑娘騎到這邊見著門口有人便把車子停了,對著比較和善的老太太問了一句。
老太太則是笑嗬嗬地點頭道:“是,不過大門在那邊”。
“謝謝大媽”
這姑娘笑著謝了一句,推著車子馱著兩個大口袋往門房去了。
李姝新奇的也是這姑娘的服裝和自行車的特殊,郵遞員嘛,這個時候很牛氣的職業。
一台二八大杠,大梁上,前車筐裡,後座兩邊,都掛著帆布口袋,有特殊的信件還需要用牛皮包裝著。
李學武也就是看了一眼,沒再看,而是對著老太太問道:“怎麼前院兒的溜達到這邊來了?”
“嗨,傳話唄”
老太太給李姝理了理袖子,嘴裡說道:“說是你表姑奶奶問問你,啥時候結婚”。
“表姑奶奶?”
李學武咧了咧嘴,想了一下問道:“不是在房山嗎?消息這麼靈嗎?”
“嗬嗬,窮在鬨市無人問”
老太太嘀咕了一句,隨後解釋道:“她跟你表姑奶奶是一個村的,回娘家說起咱們家了,這不是上趕著來打聽了嘛”。
“您要是不說我還真想不起來有這門親戚了”
李學武隨口說了一句,見著閨女擰著身子要下地,便看了看閨女的小鞋子,便給放在了地上。
老太太倒是沒在意地說道:“親戚禮到的,不就是這麼回事兒嘛,你表姑奶奶比我小一些,家裡仨孩子,老三在城裡道路所上班,老大和老二在村裡種地”。
李學武的記憶裡是有這些親戚的印象的,但都是幾年不來往的了,少有接觸。
再有,他離家三年,早就沒了消息,回來以後家裡人也沒跟他說起過。
“回頭兒她們要是來家裡,你彆給臉色啊,不好”
“知道了”
李學武點點頭,見著那郵遞員姑娘又回來了,便也就應了。
他的性子是有些獨的,但不能妨礙老一輩兒人相互接觸,而且說出去也不好聽。
這個時代的人還是比較認親戚的,有農村親戚過的不好的,城裡的都會接濟。
“您好,您是李學武同誌嗎?”
郵遞員姑娘顯然被溜了這麼一下有點兒意見了,問李學武的時候語氣有點兒生硬。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我的信?”
“是”
郵遞員從牛皮包裡拿出一封信,對著李學武說道:“我得看一下您的證件”。
李學武點點頭,將自己的工作證遞了過去。
李姝有點兒怕生,見著姑娘跟爸爸說話,本能地抱住了爸爸的腿。
老太太也是沒想到信是自己家的,這會兒見郵遞員有些態度,便蹲下身子去抱了孩子。
姑娘檢查了一下工作證,上麵有照片,核對了信息便將信件遞給了李學武。
沒有驚訝,僅僅是語氣和緩了一些。
“同誌,您得給我簽個字”
說著話拿了一個硬紙殼的本子遞了過來。
李學武接了便簽了自己的名字,隨口問道:“哪兒來的?”
“市內”
回了這麼一句,收了本子,乾淨利落地踢了車梯子,騎著便走了。
李學武拿著信件看了看,這才知道誰給的。
老太太現在可沒當孫子是孩子,往來信件沒有打聽的意思,問都沒問。
李姝倒是比較關心爸爸,小手一指,大眼睛一蹬,道:“呀!”
這意思是:拿過來我看看!
李學武沒搭理她,拆開信封看了看,兩張票,中秧歌舞團,紅色娘子軍,30號晚上的。
這是前幾天遇著黃乾時說好的,約在周日去看表演的。
見著爸爸看的神秘,李姝更抓心撓肝了,摟著老太太的脖子就奔著李學武這邊使勁兒。
老太太則是一轉身,給調了個方向,抱著她便往門臉房裡走。
“看看看,看看小燕兒姨乾啥呢”
基本上天頭好的時候,老太太都會抱著李姝來這邊玩兒,今天也是一樣。
小燕兒見著李家的小魔頭進屋了,像是磨人的模樣,趕緊給切了一小塊豬肝塞手裡了。
這孩子也是好哄,隻要是吃的,給了就不磨人。
李學武將信封收好,跟著進了屋,接了老太太手裡的包,跟小燕兒幾人打了招呼。
這會兒屋裡隻有二爺和小燕兒在忙活,沈國棟他們還沒回來。
主顧兒不多,隔壁有一家看家具的,說話聲透過布簾傳了過來。
李學武沒往那邊去,隻是轉著貨架子和櫃台上看了看。
聞三兒走了大半個月,這貨架子上的電器倒是沒了一大半兒。
因為這店裡隻有聞三兒有修電器的手藝,現在庫房裡壞的多,好的基本沒有了。
今年的經濟形勢向好,雖然風雨不斷,但工人的工資水平是雷打不動的。
“來店裡賣廢品的不多了啊”
“嗯,是少了”
二爺接了李學武遞過來的一根煙,回著說道:“咱們的車多了,收的範圍也大了,店裡少了是正常的”。
李學武點點頭,道:“晚上跟老彪子商量一下,這貨架子可不能空著啊”。
他也是難得來一回,看出什麼問題就點出來。
現在老彪子忙著抓總的,包括送貨和取貨,沈國棟管著十台車和那幾個小子,二孩兒則是一個人去服務那些固定客戶。
聞三兒走了,賬本便交給了二孩兒,雖然這些固定客戶需求的少,但是細水長流,每個月給回收站創造的利潤並不少。
李學武幾次帶回來的東西就要清空了,這還不包括老彪子從紅星村時不時帶回來的蔬菜和雞兔蛋等葷腥。
二爺敲了敲煙,隨後叼著點著了,抽了一口跟李學武說道:“去供銷社了,還沒回來呢,說是去跟那邊談談,看看有沒有彆的貨可以代”。
見老彪子已經想到了,李學武也就沒有再多說,跟二爺點了點頭,便對著老太太說了一句,奔後門往院裡去了。
——
“呦,這麼熱鬨”
李學武進院兒的時候正瞧見前院兒裡站著鄰居們,眼睛都往中院兒瞧著。
“嗬嗬,傻柱瘋了”
老七許也是剛下班,見著李學武便回了一句。
這個時候中院兒那邊正冒著灰塵,大家也都是透過老七家住著的門洞往中院兒看著。
等見著老七說話,大家回頭才瞧見是李學武進來了。
傻柱瘋沒瘋李學武不知道,但他看著這會兒要是沒風院裡的灰塵且得等著散了呢。
“拆家還是爆破啊?”
李學武看了一眼便沒了興趣,轉身進了自己家。
這會兒劉茵正在燒火,見著李學武進來便說道:“見著你奶了嗎?”
“跟門臉房呢,怎麼了?”
李學武一邊回著,一邊拎著包進了裡屋。
李雪正在書桌旁寫作業,見著李學武進來還招呼了一聲。
“想著跟你奶說這會兒彆過來呢,傻柱拆房子暴土揚長的”。
李學武看了看窗外,坐在炕邊倚著牆跟母親問道:“房頂都拆了?”
“可不是咋地”
添了一把火,劉茵走進屋說道:“剛剛給各家各戶通知的額,要收衣服,彆埋汰嘍,說是要扒房頂,連大山牆都要拆”。
“嗬嗬,怪不得老七說他瘋了”
這個時候修房子少有大拆的,最多也就是拆房頂,依著傻柱這麼乾,那就是推平了重新蓋了。
劉茵拄著燒火棍站在客廳,眼睛透過窗玻璃瞅著後院道:“說是都不行了,竇師傅來的時候看西屋的牆磚的碎了”。
“他也是忒勤勤了,隻管住,不管修”
李學武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家,隻能跟這邊待著,抻了炕櫃上的枕頭便躺在了炕上。
劉茵見著兒子隨意的樣子也沒說,隻是問道:“小寧家那邊回信兒了嗎?這邊得準備了”。
“回了,說就按我說的辦”
李學武嘴裡回著母親的話,心裡又想起了顧寧當時的語氣。
“那就好,早準備早放心”
劉茵回身兒繼續填柴火,嘴裡問道:“這周末我就去給你買被麵兒去,你那棉花什麼時候拿回來?”
“明天”
李學武這才想起答應母親的事兒,嘴裡應道:“被裡的布我也帶回來,您甭買了”。
“知道了”
劉茵應了一聲便繼續忙了。
李學武則是看了看南屋,問道:“趙嬸兒她們呢?怎麼沒見著人呢?”
“去學校了”
李雪主動回了哥哥的話,道:“去看大嫂了,說是明天一起回來”。
李學武點點頭,見著妹妹寫好了作業,便招了招手,同時跟客廳忙活著的母親說道:“顧寧說她媽想跟您一起去海運倉,定啥時間好?”
劉茵聽見兒子的話便先把手裡的活兒放下了,走到裡屋門口問道:“她媽說的?”
“是”
李學武從兜裡掏了兩塊錢,並一張工業券遞給了李雪,李雪這會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瞅了母親一眼接了。
劉茵倒是沒再攔著,隻是繼續說道:“這周末許是沒時間了,還得給你挑行李去,而且你嫂子媽也在,咋地也得帶著出去轉轉,說是周一就回呢”。
“咋不多待幾天?”
李學武看著妹妹挨著自己坐了,便用膝蓋推了推她,叫她躲遠點兒。
李雪得了好處,正想著討好哥哥呢,見著哥哥推她,也學會厚麵皮了,脫鞋上了炕,坐在了李學武身邊。
“說是家裡還有一家子呢,地裡還有活兒”
劉茵也是理解親家,畢竟是農村日子,總不能像是城裡這麼過。
不管是伺候家裡老的小的,還是下地掙工分,這幾天待的都算夠長的了。
本就是老實本分的性子,在這邊待的也是有些不自在,總想著幫忙,卻沒那麼多活兒可忙。
除了劉茵和老太太陪著轉了轉,或者拉拉家常,也沒什麼營生。
要不是想著等閨女回來多待一天,早就張羅著回去了。
“那就周一跟我一起走,到軋鋼廠坐通勤車回去”
李學武安排了一下,又對著母親說道:“下周末吧,下周末去海運倉”。
“那就定在下周末”
劉茵同意了兒子的意見,隨後補充道:“正好一周的時候也把行李做完了,趕著周末送到新房去”。
“不著急,得些日子呢”
李學武倒是沒想著母親這麼急,一周的時間就想把被子做好。
先前已經說好了拿著布料和棉花去倒座房做,因為那邊的炕寬敞,也方便裁剪。
白天家家都忙著,誰能幫忙,就算是倒座房於麗她們白天也是要上班的,隻能指著晚飯後這點兒時間。
劉茵倒是算計好的,道:“還說不著急呢,讓你打報告打了嗎?”
“打了,顧寧的也打了”
這個時候結婚都打報告,李學武也沒當母親不知道,嘴裡回著:“我是前天打的,顧寧是昨天”。
“依著時間,下周準下來了”
劉茵嘴裡算計著說道:“申請下來你們就能領證了,這行李要是不做出來,像話嗎?”
“嗬嗬”
李學武苦笑道:“就說著急,跟攆兔子似的,定了日子是不是就沒歇著時候了”。
劉茵瞪了兒子一眼道:“你說找人做新衣服,找著人了嗎?”
“正找呢”
李學武早把這茬兒給忘了,他天天上班,哪兒都能想著啊。
再說了,他真沒覺得時間這麼緊,趕著結婚前把新衣服做出來就成唄,還有一個月呢。
劉茵一看兒子的回答就知道他準沒記住,嘮叨道:“趕緊找,領結婚證不照相啊?穿舊衣服照啊?”
李學武隻覺得腦袋大了一圈兒,要是依著母親的算計,這下周就能領證了。
按照法律,他跟顧寧就能住在一起了。
不過他這是想屁吃。
領了證並不代表能住在一起,因為這個時候還要遵循禮節,要辦了婚禮才能住。
不然的話雖然沒有法律上的錯誤,但是在兩家人看來就是不完美了。
畢竟那個大獎狀樣式的結婚證隻是代表兩人結婚了,但還沒有成禮。
所以李學武兩人能拿著那張證件光明正大地置辦結婚的用具了。
“我估計不成”
李學武躺在枕頭上拍開妹妹湊過來的手,回著母親的話道:“她得穿製服,我也得穿製服”。
李學武說的不是結婚照,而是證件照,結婚證件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