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鬆笑著擺了擺手,道:“讜管乾部,組織不僅僅要關心乾部們的工作情況,還要關心乾部的個人情況,我是班長,這都是應該的”。
李學武了然地點點頭,這話是在點自己了,關於前幾天李懷德作出來的妖兒,現在應驗了。
這是楊元鬆在試探李學武的態度了,不管彆人怎麼認為,楊元鬆對於保衛處都保持了應有的戒備和關注。
相比於機關單位裡的鬥爭,保衛處這杆槍的威力更大。
現在就要確定這杆槍的槍口會不會在關鍵時刻對向廠裡,參與到鬥爭中來。
老話兒講,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包括這些領導在內,機關單位裡的鬥爭還都是正治層麵的,最嚴重的也就是下崗,或者調走罷了。
可如果是保衛處,最最讓楊元鬆擔心的其實是李學武。
這小子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抽冷子給你來一下子,可能就是要你的命。
彆看現在李學武笑嗬嗬的模樣,但隻要充分了解李學武性格的,就沒有敢小看他的。
“其實我有想過是不是跟廠裡提一下,給保衛處再配個副處長”
李學武跟在楊元鬆身邊錯後半步,同樣是昂首挺胸地走著,嘴裡卻說著讓身後眾人心驚膽戰的話。
“相比於其他處室,保衛處的工作並不輕鬆,可董處長人在鋼城,我現在又身兼多職,怕力有未逮啊”
楊元鬆背著手,漫步走著,聽著李學武的話,並沒有立即回答。
他在想,李學武話裡的含義。
包括身後跟著的那些乾部,這些人裡沒有一個會傻到認為李學武說的是真話。
呸!
當領導的,湊在一起還能講真話?
那可真是一個大笑話!
但李學武現在說出來了,就不由得不讓這些人在想,李學武到底要乾啥。
以退為進?暗度陳倉?
或者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
“我看這件事還是要再考慮考慮”
楊元鬆突然想到了什麼,很是謹慎地拒絕了李學武的提議。
保衛處是把刀,但還是攥在李學武手裡的好,現在這個時候沒有比李學武更適合掌管保衛處了。
如果真的讓李學武跳出保衛處,那可真是大麻煩了,這人不是一個消停的主兒。
無論去哪裡,楊元鬆都不否認李學武會快速打開局麵。
真到了那一天,他就真的按不住李學武了。
保衛處是個圈兒,是五指山,壓住李學武死死不能動,千萬不能動。
隻要沒有調動,李學武的級彆就是副處頂頭兒了,職務永遠都是保衛處一把手。
董文學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進廠讜委的,那麼李學武就得在保衛處卡著不動。
楊元鬆等部分廠領導早就有過討論,李學武不宜再進步了。
“能者多勞”
楊元鬆帶頭走出了保衛處的大門,站定了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很相信你能帶好保衛處,更相信保衛處在你的手裡能出成績,能為軋鋼廠做更大的貢獻”。
李學武見楊元鬆否定了自己的意見,眼神略帶遺憾,但表情很是認真地說道:“我保證您不會後悔的”。
送走了楊元鬆,韓雅婷走到了李學武的身邊,輕聲問道:“處長,您那話是真心的?”
李學武轉頭看向韓雅婷,這會兒身邊也沒有旁人,都是處裡的人,所以李學武也放下了戒備。
“怎麼?你想進步?”
韓雅婷無語地歪了歪嘴,就知道處長在打馬虎眼,說不定跟書記打什麼機鋒呢。
韓戰倒是饒有興趣地說道:“要是真來個副處長可就真的有意思了”。
於德才也是笑著點了點頭,一臉的讚同表情。
李學武看了看這些被自己帶壞的同誌們,不由得感慨那句老話: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兒。
“得了,到點兒了,吃飯去了”
李學武對著沙器之擺了擺手,便沿著左側輔樓的甬路往招待所去了。
韓雅婷她們則是難得的湊在了一起,笑著談論著往大食堂去了。
“哎!”
任安跟自己對象走在後麵,聽著前麵幾個科長笑談著,不由得碰了碰樊華的手,輕聲問道:“處長和科長她們說的啥意思?”
樊華是治安股的股長,任安是保衛股的股長,兩人還沒結婚,所以相關的工作還沒有調整。
這會兒樊華看了看任安,道:“你想想,廠裡調一個副處長來保衛處能乾啥?”
任安皺了皺眉頭,眼睛眨呀眨的思考著,道:“處裡……處長不是管理的很好嘛,難道處長真的忙不過來了?”
“你傻啊你!”
樊華恨鐵不成鋼地訓了對象一句,隨後覺得聲音大了,不由得看了前麵一眼。
見大家都沒有關注她們,便又繼續對著任安訓道:“你看處長像是忙不過來的樣子嗎?要真是忙不過來,還能睡午覺?”
“啊哦~~~”
任安好像明白了些什麼,不過還是皺著眉頭說道:“可這樣一來,處長真的申請調來一個副處長,那豈不是沒啥可乾的?”
“你說呢?”
樊華有的時候真的喜歡任安這種老實的性格,可有的時候這榆木腦袋能把她給急死。
不過好在兩人都是從小兒一起長大的,她跟任安處對象是一點兒猶豫都沒有的。
這會兒卻是掐了任安一下,道:“就是啥都乾不了嘛!”
“嘶哈~”
任安被對象掐的肉疼,但還是堅持著問道:“那處長提這個意見乾啥?調來一個啥也乾不了的副處長乾啥?”
“笨蛋!”
樊華氣呼呼地掐了任安的耳朵湊過去小聲卻又狠厲地說道:“背鍋的!”
“啊!”
聽見任安的叫聲,韓雅婷轉過頭來,對著樊華道:“你們能不能注意點兒影響啊,打情罵俏的能不能回家再玩兒”。
“咦~~~”
這會兒是下班時間,樊華倒是沒有再跟韓雅婷論大小,抿著嘴打趣道:“我是不是聞見了羨慕的味道~”
“是愛情的酸腐味~”
樊華是知道韓雅婷有對象了的,不過快一個月沒有出現了,這會兒就是用這個故意逗韓雅婷呢。
韓雅婷也是不受委屈的主兒,翻著白眼反諷了回去。
兩人工作上是上下級,私下裡又是好朋友,所以相處的很是得當。
包括一起走的幾人,正科級的這幾人雖然隻有韓戰和韓雅婷是李學武提拔起來的,不過大家在李學武的絕對權威下相處的很不錯。
“於主任,您是大學習方案的策劃者,您給說說,這風到底怎麼吹”
機要科的江知本抽著煙,對著身邊的於德才問了一句。
雖然現在大學習、大討論還僅僅是從綜合辦開始,但按照計劃,全處室都要進行學習和討論的。
以往正治上的任務都是學習和寫報告,即使是討論,也是有限製範圍的小組討論,目的也是為了學習。
這次的任務卻是不同以往,僅僅是給了個大綱,給大家鬆開了限製,隨便說,隨便論。
這猛地一放開,大家還真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學,怎麼論了。
沒有限製的限製才是最嚴格的限製,因為一旦學錯了東西,說錯了話,那便是很嚴重的事情。
比工作上出現錯誤還嚴重,這是思想不正確,其他一票否決的性質。
於德才也是抽了一口煙,道:“我們也是摸著石頭在過河啊,處長的意思是由我們科室來做試點”。
說到這裡,於德才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李副廠長一個意見,一個方向,讜委又是一個意見,一個方向,我們也很為難啊”。
江知本看了看其他人,使勁兒嘬了一口煙,道:“您要是都為難的話,我們就更為難了”。
其實他們都知道於德才為難的是什麼,那就是跟誰走,站誰的隊。
韓戰很是無所謂地說道:“沒事兒,綜合辦摸著石頭過河,我們摸著綜合辦過河就是了”。
“你呀你”
於德才笑著點著韓戰道:“總有你說的,雞賊!”
“哈哈哈~”
眾人得到了韓戰給出的方向,一個個的都笑了起來。
韓戰的意見很簡單,既然綜合辦是聽處長的意見過河,那綜合辦的方向一定是處長的方向。
這特麼還有啥好討論的,沿著處長的方向過河就完了。
眾人在笑聲中達成的一致意見也是如此,那便是,保衛處隻有一個意見,一個方向,那便是李學武的意見,李學武的方向。
——
李學武在招待所小食堂吃了中午飯,跟著夏中全在團結湖轉了一圈兒。
這老兄已經習慣了李學武的賴皮纏,既然反抗沒有用,那就認栽。
夏中全聽著李學武給他講造車,給他講發動機和變速箱,給他講未來的錢景。
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了,李學武不止一次地跟他討論過這個,而夏中全也早就給過李學武答案,那便是什麼時候把研發中心蓋起來什麼時候再說。
李學武來找夏中全遛彎兒也不是閒著沒事兒乾,重複先前的廢話。
他現在的腦子裡有很多一閃而逝的想法,不過他不是理科生,對機械和實際上的操作不是很了解,所以需要一個聆聽者。
夏中全其實心裡很佩服李學武,這麼一個專業的保衛處長,竟然不務正業地能想到這麼多主意。
關鍵是李學武提出的這些主意和方向很有試驗和研究的價值,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分?
夏中全背著手,看著皺眉的李學武問道:“你不會是被景副廠長刺激到,準備另立門戶吧?”
“哈哈哈~”
李學武也是被夏中全的話給逗笑了,沒大沒小地拍著夏中全的肩膀,隨後打蛇隨棍上地摟了摟夏中全的肩膀。
這個動作讓夏中全很是不舒服,跟SEI倆呢!我歲數都趕上你爹了,你跟我搭肩膀?
好在李學武也僅僅是摟了摟便放下了胳膊,夏中全還能忍得住。
“老哥啊,你是真看得起我啊”
李學武笑著說道:“我哪裡有這個鴻鵠之誌啊,我想的是咱們兩個部門可以深化一下合作,給彼此的同誌帶來更多的福利和實惠啊”。
這話夏中全倒是愛聽,因為改裝車的項目,設計處那些老蘑菇倒是難得的積極了起來。
以往死氣沉沉的辦公室,時不時的被各種福利和獎金刺激的張牙舞爪的。
夏中全也是膽小謹慎,不像李學武那樣,靠改裝車賺了錢來維持保衛處的各種特殊項目。
他把這些錢都發了下去,即使現在做的這種事兒是違規的,那好處大家得了,誰敢拿他怎麼樣。
倒是李學武的做法,很讓他佩服,錢沒發下去多少,但把保衛處管理的井井有條,沒有任何怨言流出來。
這就是差距啊。
跟夏中全扯了一會,在看到某些人在樓上的窗邊一閃而過後,李學武笑著跟樸實的夏處長道了彆。
夏中全見李學武並沒有提其他的事兒,倒是覺得李學武順眼了不少。
下午照例是要到治安大隊辦公的,不過指揮車剛一到門口,便遇著了麻煩。
“咋地了?”
“領導”
見著李學武的指揮車過來,門口正撕吧的幾人也都止住了手。
其中一個穿著製服的小隊長跟李學武敬了一個禮,隨後答道:“抓了一個反|動分子”。
“啥玩意?”
這個詞李學武也是許久沒有聽到過了,皺著眉頭歪了歪腦袋,往幾人中間望去。
隻見治安大隊的門口台階上,坐著一個身著青布長褂的老頭兒,手裡還緊緊地抱著一個大包袱。
“呦,您怎麼在這兒啊?”
“嘿,感情您在這兒辦公啊!”
這老頭兒不是旁人,正是李學武先前在查黃平的時候,追到胡同裡見著的那位晾曬黃袍的那個。
老頭兒看了看身後闊氣的大門,又看了看大門兩邊的警衛和裡麵莊嚴肅穆的環境,不由得轉頭看向李學武說道:“您還真是半個九門提督啊”。
“怎麼說話呢!”
小隊長見著領導認識這老頭兒,沒有再計劃矛盾,不過聽著這話還是攔了一句。
老頭兒沒在乎地雜麼雜麼嘴,對著李學武說道:“咱爺們兒還真是有緣,我今天落到你手裡了”。
“嗬嗬”
李學武歪著嘴笑了笑,看著這老頭兒還挺好玩兒。
轉頭看向小隊長問道:“啥情況啊?”
小隊長湊到李學武跟前兒輕聲彙報道:“有人舉報這人家裡有舊社會的……”
李學武沒等小隊長說完,微微昂了昂頭,笑著道:“這四九城誰家還沒有個舊東西”。
說著話示意了一下胡同兩邊,低頭對著小隊長說道:“一個老年人,影響多不好”。
小隊長見領導說話這麼和藹,也是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點頭道:“明白了”。
李學武笑著拍了拍小隊長的胳膊,走上台階伸手扶了這老頭兒,往大門裡麵示意了一下,道:“到我這兒了,進屋喝杯茶”。
“這提議好”
老頭兒倒也隨和,沒有因為剛才的撕扯生氣,也許是歲數大了,也許是經曆的多,看的開了。
被李學武攙扶著站了起來,仍舊抱著他那個大包袱,跟著李學武進了大門。
沙器之走在後麵,眼睛打量著這怪異的老頭兒。
這個時候都是短袖或者半截袖襯衫,也就遵循老傳統的老年人還這麼穿褂衫。
沙器之打量著老頭兒,老頭兒也在打量著治安大隊的院兒裡。
“這院子我以前來過”
老頭兒很是隨意地跟李學武搭著話兒,指著前院兒的一處屋子說道:“當時就在這兒做的活兒計”。
“給誰啊?”
李學武隨口問著,也沒想著從老頭兒嘴裡聽到點兒什麼,完全就是個偶遇。
老頭兒倒是有些沉思了起來,邁過三門門檻子的時候才說道:“記不得了,好像是蘇杭來的官家小姐,誰家的咱不清楚,是這門兒裡的三小姐領著來的”。
“你這手藝還真了得”
李學武笑著讚了一句,帶著他上了台階,進了正房,由著沙器之先推開門,還跟對麵屋裡的王小琴打了招呼。
老頭兒看了看屋裡正在辦公的人員,又看了看屋裡的擺設,有些落寞地搖了搖頭。
頗有一種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覺。
李學武沒有怎麼刻意地招待他,帶著進了屋,對著沙發讓了一下,便去臉盆架旁洗了洗臉。
也不能說是多麼愛乾淨,現在有條件的話,在天兒熱的時候李學武還是喜歡清爽些。
沙器之把泡好的茶端給了老頭兒,把李學武的那杯放在了李學武習慣坐的位置前麵便去忙自己的了。
李學武搭好毛巾,笑著走到沙發前麵坐下,看了一眼還在打量屋裡擺設的老頭擺了擺手,示意他喝茶,自己也端著茶杯喝了一口。
“嗯~~~”
老頭兒喝了一口後點點頭,道:“龍井,正宗”。
“還能入您的眼?”
李學武越看這老頭兒越有意思,不由得歪嘴笑了笑。
老頭兒被李學武調侃也是不在乎,晃了晃腦袋,道:“笑吧,一個早都應該埋進棺材的老瓤子,還在這兒苟且偷生,怎麼笑都不為過的”。
“嗬嗬,我可沒這麼想,是您自己這麼覺得的”
李學武輕聲笑了笑,挑著眉毛問道:“您那件兒黃袍還在嗎?”
“咋?你想穿上試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