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油著!”
倒座房的小子們一並其他幾人,搬著箱子挨桌分發準備好的招待用品。
剛才發的是禮盒,現在發的是煙。
發禮盒的時候這些小子就喊了這麼一回,現在又喊。
謊報軍情!
不,其實不是,這是酒席的預熱。
坐席最有味道的是什麼,還不是大家一起吃飯的熱鬨嘛。
一聽落忙的喊油著就代表了宴席的開始,就代表今天來的人多,就代表菜品多,忙不過來的氣氛。
不過今天來的人確實是多,站在大門口往院兒裡看烏壓壓的人,一人說一句都夠熱鬨的。
“謔~!紅雙喜啊!”
“嘿!還得是人家,這婚結的,嘖嘖嘖~”
……
落忙的剛放好了煙,就有伸手拿的,有臉小的隻能暗自後悔。
紅雙喜呢,今天宴席上這個,寓意真好。
但是價格也好。
“抽你的吧~三毛錢的煙都堵不住你的嘴啊?”
“嘿嘿嘿,羨慕唄”
先前那位嘖舌的也是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這煙上的好了還有啥可說的。
“羨慕?嘿!”
剛才這位又說了:“寫禮的時候瞧見禮賬了嘛,好家夥!看著真嚇人,一水兒的一元、兩元,我瞅見十元的都有,嘿!”
“今天真算是開了眼了!”
軋鋼廠能來的基本上都是乾部了,不是乾部的就是李學武特意叫的。
軋鋼廠的正處級和副處級以上的,無論關係遠近、親疏的都到了場。
其實也是實屬無奈,副處級剛結婚的也就李學武這麼出奇八怪的一位了。
他還正好卡在中間,要是級彆低一點的處級以上領導當然不會來,來也是主管的處級和處室裡平級的那些個。
可李學武就在中間,一平級的得來,高半級的看看李學武是主持工作的不得來?
依著李學武的影響力,那廠領導不來?
周大海是工程師,承了保衛處的情,照顧了這麼多車間的職工,彆人不來,他自然得來。
這會兒他正跟呂培忠坐在一桌上,雖然他是跟夏中全一起來的,但看看那邊正處的一桌,完全擠不上去。
“老呂,你隨了多少?”
“一元,你呢?”
“一樣兒”
周大海感慨地抿了抿嘴,道:“這是我迄今為止第一次隨這麼大的禮,我兒子結婚我都沒隨這些”。
“哈哈哈~”
知道周大海這是在心疼錢呢,呂培忠輕輕懟了懟他,道:“心疼了?”
問完這一句也不等周大海回答,自顧自地說道:“我覺得今天隨多少都不多,瞧瞧今天來的都是啥人”。
“啥人?”
周大海是搞技術的,呂培忠說的這些倒還真沒注意,剛才光顧著看煙看李學武在那吹牛嗶了。
“啥人?嚇死你的人!”
呂培忠撇撇嘴,示意靠近典禮台下麵那幾桌說道:“瞧見沒,那幾桌大小都不一樣,明顯是不開席的,穿的都是啥?再看麵相”。
周大海仰著脖子張望了幾眼,隨後瞪大眼睛看向呂培忠,不敢置信地問道:“是……是那位?”
“嗬~才看見是吧?”
呂培忠撇了撇嘴,道:“跟娘家人一起來的,還不止這一位呢,今天可真是……嘖嘖嘖”。
“那我隨一元不算多了”
周大海倒是心大,沒在意這裡麵代表了什麼,嘿嘿笑道:“要說心疼,我才不心疼,這李副處長幫了咱們多少忙?就說老韓的孩子,這次又出手相助幫咱們度過一劫,嘿,隨五元我都不心疼”。
呂培忠吊著眼皮看了看周大海,揚了揚臉,衝著門口方向道:“那你趕緊補四塊錢去啊~!”
“去你的吧~”
“哈哈哈~”
……
台上,李學武和顧寧簡單地說了幾句,便是雙方父母發言了。
顧海濤和李順坐在一起,臉上都是笑意,卻都不準備上台講話的。
顧海濤是顧忌身份,李順是有些不好意思。
剛才李學武講到自己小時候頑皮,多叫父母操心等等,感動的李順老淚差點下來。
養這個兒子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了,誰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啊!
雙方的父親都推讓著不上台,雙方的母親卻是拉著手走了上去。
“好!鼓掌~”
“哈哈哈~”
差不多一樣的歲數,差不多一樣的喜慶衣服,親家母一起走上台,卻是讓底下看熱鬨的鼓起了掌。
劉茵有些緊張,丁鳳霞卻是不怯場的,就是有些激動。
尤其是看著女兒女婿今天的模樣,隻覺得又幸福又欣慰。
“我是顧寧的母親”
“我是李學武的母親”
“好~!
!”
兩人隻是自報家門,便得到了婚禮現場最熱鬨的掌聲。
街坊鄰居們的精神娛樂太貴乏了,今天來李學武這全當看熱鬨呢。
拍手叫好的是啥心態?
“作為顧寧的母親,我想講講我的女婿”
丁鳳霞站在司儀給擺好的話筒前儀態端莊地講道:“我的女婿同我的愛人、大兒子、小兒子一般,同在場的好多同誌一樣,曾經也是部隊裡的一員”。
“秉承著革命的意誌,鍛煉了鋼鐵般的氣魄,有麵對槍林彈雨保衛祖國的膽量,也有因傷轉業繼續保衛一方的勇氣”
丁鳳霞拉過李學武的胳膊,講到:“我相中這個女婿,決定這個女婿的時候是在醫院,他正因執行任務負傷昏迷不醒,住在我同樣因公負傷的女兒的隔壁”。
“嗬嗬嗬~~~”
聽丁鳳霞講到李學武和顧寧的另類“緣分”,在場的賓客不由得發出了輕笑聲。
在笑聲之餘,眾人也不由得感慨李學武能有今天,卻不是靠什麼背景關係,全是敢打敢拚。
“原來他們是在醫院認識的……我就說看著眼熟嘛”
“我想起來了,那時候好像還有護士得了他的禮物”
“應該是了,當時他應該是穆鴻雁主治的,特殊病號,查房都不能進的那種”
……
顧寧的同事們因為沾著娘家人的關係,被安排坐的位置還是比較靠前的,這會兒卻是在顧寧母親說起的時候想起李學武是誰了。
好麼,以前還左猜右猜的,什麼司機啊,秘書啊,保衛啊,亂七八糟的。
現在知道了,感情顧寧到底還是沒嫁給普通人家。
什麼?
四合院?
普通民居房?
彆逗了,剛都聽說了,兩人結婚就住在醫院對麵的街區。
好家夥!醫院對麵的街區除了公家的單位大樓,可隻有那一片彆墅區啊。
你要說顧寧嫁的這是普通人,那我們是什麼?
其實坐在這邊看了一會兒來賓,又聽了一會兒典禮,這些人也都明白了,依著顧寧家,怎麼可能讓她隨便嫁了。
“二十歲,嘿,顧醫生二十三吧?”
“二十三怎麼了?”
見同來的男醫生說這個,同辦公室的女醫生不乾了,挑眉道:“沒聽過女大三抱金磚啊?更何況顧醫生抱的可比金磚還金磚呢”。 “嗬嗬,我又沒說什麼”
這男醫生笑了笑,說道:“我是說新郎官,二十歲,副處級乾部,剛才聽著介紹說,還是分局那邊的副處長,這可不是一般的二十歲”。
同桌的幾個女醫生都不說話了,各自想著心裡事。
是啊,二十歲,這麼重要的崗位,代表了什麼?
說李學武二十歲,他們二十歲的時候又在做什麼?
“其實在醫院不是我第一次見我女婿”
丁鳳霞站在話筒前看著底下有人笑,便也笑著說道:“先前我們還安排了學武和小寧的相親,但沒成”。
“哈哈哈!”
眾人聽丁鳳霞講的有意思,全都笑了起來,尤其是當丁鳳霞講到這的時候,台上站著的新郎和新娘都不好生意地低下頭的時候,大家笑的更歡了。
丁鳳霞倒是沒在意下麵的笑聲,繼續講到:“第一次見麵相親,我女婿沒相中我們家,我也對文學帶來的這個相親對象不滿意”。
嗡~~~
當丁鳳霞隨意地講到李學武最初是沒相中顧家的時候,底下好些人都議論開了。
這家庭都沒相中,那得要啥樣的?
不過議論聲平息的很快,大家都想明白了些什麼。
隻看李學武的級彆和家庭就知道,年輕人的好勝心和自尊心罷了。
這個年代最不缺的就是自信、好勝和自尊心。
當然了,難免也有人覺得李學武待價而沽,想找個更好的。
丁鳳霞沒理會下麵的議論,繼續講道:“我對學武最初的不滿意就是他臉上的疤,一見麵我就在想,這小夥子標準的大高個,一麵的側臉這麼俊,另一麵怎麼有道疤啊?”
下麵好多人都不知道李學武的傷疤是咋回事,有的以為是小時候就有的,有知道的也就隻知道是負了傷。
可當丁鳳霞說出“我女婿臉上的傷是炮彈炸的”的時候,現場又掀起了一陣議論聲。
好家夥,這是鐵人啊,炮彈都隻擦傷了臉。
“我承認我跟天底下的丈母娘都一樣,看女婿先看臉了”
丁鳳霞先是自嘲了一句,隨後在聽見理解的笑聲後繼續說道:“但當知道學武臉上的這道傷疤原因的時候,當知道他因為這道傷疤背後的傷害負傷轉業的時候,我相信在場的諸位跟我一樣,沒人再覺得我女婿醜了吧?”
現場繼議論聲和笑聲之後,迎來了一片沉寂。
大家都在看著李學武,想著丁鳳霞的話,什麼樣的人最可愛,是保衛國家的人。
今日的和平和安寧,是在戰火中浴血奮鬥和搏殺的勇士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
在場的人都或多或少經曆過那個年代,比任何時候的人都懂得和平和安寧的寶貴。
“看著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他,看著偷偷站在病房門口擔心他的閨女,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女婿了”
丁鳳霞感慨地說道:“我的愛人和兒子以為國捐軀、馬革裹屍為榮耀,我相信這一身的傷疤也是我女婿的榮譽,沒有比我女婿更俊的小夥子了”。
“好!
!”
無論是院裡的還是大倉庫裡的席麵上,來賓聽到這,都鼓起了掌。
前排坐著的那些老同誌也都微笑著鼓起了掌,不為彆的,就為這一句為國捐軀,馬革裹屍。
丁鳳霞擦了擦眼淚,道:“我用我愛人評價學武和小寧兩人的感情的一句話作為結尾,革命的愛情分外浪漫”。
“嘩~~~”
眾人在低聲交談的同時不忘再次送上了掌聲。
這一句總結的話太到位了,顧海濤的話現在想來,還真是一語成讖。
李學武和顧寧相親前之於南方戰火中的誤會,相親之後的感情波折,又有了雙雙負傷住院的緣分。
幾經波折,終於在今天修成正果。
知道、了解他們感情的,或者今天聽到丁鳳霞講起的,都在內心感悟著這種浪漫。
當司儀請劉茵講話的時候,劉茵也是剛擦了眼淚。
兒子的這些經曆是她不忍回憶的痛苦,都說保家衛國,但她作為母親,心疼的還是兒子。
李學武被丈母娘拉在身旁的時候,便示意了一眼顧寧。
顧寧也是猶豫了一下,站在了劉茵的身旁。
她有些不好意思,卻是當母親講到她和李學武的事時,看著婆婆流淚,還是主動掏出了手絹。
劉茵拉了拉兒媳婦的手,站在了話筒前,第一次麵對這麼多人,還是站在台上,難免的緊張。
“我是李學武的母親,我……”
劉茵遲疑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兒子,看著兒子鼓勵的眼神,又轉回了頭麵對下麵的來賓。
“我沒想到親家母口中的兒子這麼優秀”
“哈哈哈~”
在下麵眾人發出笑聲過後,劉茵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是準備誇誇我兒媳婦兒的,可就怕誇的沒親家母這麼好”。
“哈哈哈哈哈~”
眾人看著劉茵淳樸的樣子,想到這樣的母親才能養育李學武這樣淳樸的兒子吧。
劉茵感受到了身旁兒媳婦兒拉自己的手,逐漸平息了心態,揚了兒媳婦兒的手,開玩笑道:“我兒媳婦兒著急了”。
“哈哈哈哈哈!”
越是不好笑的人說出來的話才越有意思,劉茵也知道自己越是一本正經的說,下麵的人越笑。
所以也是慢慢地開起了玩笑,逗顧寧的同時也緩和了自己緊張的情緒。
“我跟小寧第一次見是在家裡,我也是催了學武幾次”
劉茵慢慢地講述了顧寧來的那天她的心情,有激動,有欣慰,還有滿意。
看著顧寧,劉茵的眼裡和笑容裡都是滿意,話裡更是把顧寧誇了又誇。
感動不一定要有華麗的辭藻,最樸實無華的欣賞和認同更能讓在場的來賓感受到李家對顧寧的接納。
顧寧的身份這些人大多數都能猜得到,嫁給李學武是蠻合適的,可是雙方並不算門當戶對。
無論什麼時候來講,顧寧都算是下嫁。
陪著顧寧一起來的那些姑娘裡,很多都是跟顧寧一樣的身份,一樣的家庭。
可婚姻自由在一定程度上並不是那麼的充分,還有諸多因素在其中。
看著顧寧嫁到李家,這些姑娘和已經結了婚的人都在想,這是不是又是彆樣的人生和彆樣的幸福?
婆家並不一定有權有勢,隻要愛人正直勇敢,努力上進,在兼顧婆家喜愛的同時,又能與愛人守望相助,是不是活的更開心?
沒人知道答桉,已婚的女人沒有機會再想,未婚的姑娘們不敢枉然嘗試。
也許前麵的李學武和顧寧隻是個例。
“好,兩位偉大的母親講完,我們請新郎和新娘的領導上台講話!”
這算是現在結婚典禮上的保留項目了,大多數新人都是由單位主持的婚禮。
而隻要是單位的婚禮,必然要請領導來參加的,領導到場了,哪裡能不講話。
隻是今天的場合有些大,本來還很輕鬆的楊元鬆和楊鳳山都有些壓力。
彆說他們兩個,鄭富華和高震看著前麵坐著的那些人也是有些膽而突。
懷右副部長就在前麵坐著呢,他們怎麼講?
今天請領導講話是司儀提出的,本就是他習慣性的建議,李學武想了想也沒拒絕。
現在可倒好,楊元鬆恨不得這個司儀不是軋鋼廠的。
可說都說了,來都來了,總不能把李學武扔在台上。
楊元鬆起身還拉了一把楊鳳山,這卻不是他膽小拉個壯膽的,而是現在的楊鳳山更需要這樣的出場。
今天的來人裡可不一定有什麼樣的關係,以後說不定在某個場合的一句話就能救了他們。
所以在上台經過分局這桌時,楊元鬆也主動邀請了高震和鄭富華。
高震本打算就讓鄭富華去的,可現在一看,軋鋼廠那邊出了兩個人,他也隻好起身,和鄭富華一起上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