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李處!李處長~”
徐斯年見李學武嗯的一聲就知道自己說話語氣不對了,趕緊緩和了下來。
“你瞅瞅,這不是著急嘛”
說著話拉了拉李學武的胳膊,道:“昨天下午就開始忙,一直到半夜,貨車走了,我還得帶著核算,你瞅瞅我現在”。
“嗯,確實上火嚴重”
李學武瞅了瞅徐斯年,還給把了把脈,隨後道:“我給你開一方吧”。
“伱可饒了我吧!”
徐斯年甩開了李學武給自己號脈的手,苦笑道:“老夏跟你那喝杯茶都能拉一天,要是給我開方,你還不如直接給我送走了呢!”
說完這個,又回到了剛才的話題,道:“不過這件事你可做的太絕了,景副廠長卡在了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廠長現在也撓頭了”。
能不撓頭嘛,實際問題解決了,庫房清空了,賬上資金回流了,交易正在有序進行中。
但是,但是聯合企業的問題沒有解決,這些資金僅僅是先前邊疆貿易賺的。
扣除水果錢,隻能保證回本。
但這麼一點兒錢好乾啥的,居民區項目隻要開足馬力,說不定兩個月就能把這筆錢吃掉。
那到時候呢?
兩個月都不敢說把聯合企業組建起來,更彆說創造持續利益了。
現在是五月初,上麵的撥款下來了,是他去求的。
但下個月呢?
上麵的說了,有文件要求緊控預算資金了,居民區項目可以截留部分盈利支持。
可軋鋼廠是正在發展中的,盈利跟撥款是差不多的。
意思就是,賺的錢跟投入發展的成本差不多,這怎麼截留?
隻要一截留,那蓋房子的錢是有了,軋鋼廠還要不要發展了,上不上新機器了,行政樓蓋了一半還建不建了?
最理想化的狀態就是,資金回流,補上前期挪用其他項目的資金,並且建立一定的合作企業,給足兩個月的發展時間,並且開始造血。
這樣即便是上麵不再進行撥款了,那居民區項目也不會暴雷。
居民區項目就像一個火藥桶,怕它炸,隻能用土埋,用水泥封頂。
可越是這樣,越是增加了爆炸極限,越是增加了爆炸的危險程度。
前期某些人彆有用心的大力宣傳,讓居民區項目在工人心中樹立了希望,樹立了目標。
當時他們都沒看出什麼來,以為穀維潔轉性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啊,居民區會遇到現在這種形勢,會出現缺錢的狀況。
工人不會看你有多少苦衷,做了多少工作,隻要你敢打破這種希望,這種目標,那好了,工人當家做主可不是說說的。
這軋鋼廠可以你楊鳳山說了算,但歸根結底是工人們說了算。
這也是楊鳳山苦惱的原因。
李懷德乾不掉他,以前從上層運作,這一次從中層運作就沒有乾過他,隻是給他添了點麻煩。
但這麼做不僅僅讓上麵對他產生了反感,讓李懷德手下的部門產生了反彈,還對他的威望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但如果李懷德利用基層同誌和廣大工人群眾的情緒呢?
這是楊鳳山最不想看到的情況。
李學武確實把問題解決了,但隻解決了一半,核心問題依舊存在。
威脅李學武的事隻能做一次,再來一次怕不是要引起李學武的報複。
這件事,還得磨,不僅得磨,還得快磨。
徐斯年這邊做工作,穩住李學武,他那邊也得儘快考慮了。
要麼景玉農解決掉聯合企業的問題,要麼就得讓李學武來解決掉聯合企業的問題。
徐斯年看懂的就是這個,他押景玉農解決不掉,到最後一定是李學武上位來解決。
“哎,彆走!”
這會見著李學武要走,徐斯年又攔在了前麵道:“我跟你鬨是鬨,可得有個準備,彆特麼用著你的時候,你抓不住機會”。
“我用你告訴我?”
李學武回了一句後又說道:“什麼用著我的時候,什麼機會,我可跟你說,以後這種事彆幫我攬!”
“還有!”
李學武走了兩步,見徐斯年又要拉他,便轉回身指著徐斯年說道:“警告你啊,以後不許代我給彆人道歉,不然我特麼不白罵了嘛!”
“嘿!這孫子哎!”
看著李學武帶著秘書進了大樓,徐斯年站在門口叉腰憋了一肚子氣。
這混蛋把功勞領走了,把乾活的事兒甩給他了,自己好心好意幫忙,卻特麼不領情。
等他一回頭,卻是瞧見景副廠長的秘書打主路上過去了。
“草!”
徐斯年不敢置信地瞪著眼睛看了看保衛樓三樓,心想,這混蛋不是長了順風耳,按了千裡眼了吧!
三樓,李學武到了辦公室以後便給姬衛東打過去了電話。
說了說自己的意見,也算是幫葛淑琴講了講情。
隨後又給調度處打電話,約了去鋼城的通勤車鋪。
“您周日走,周三就回,是不是有點兒趕啊?”
沙器之聽了電話,一邊給李學武端了茶,一邊問了一句。
“來回的火車就得一天半宿的,這可要遭罪了”
“沒辦法,周四的會議書記不讓請假”
李學武剛才也跟姬衛東定下了去鋼城的時間,就周日下午出發。
周四,就是五月八號,這場會議學的是五月七號的文件,沒人敢請假。
尤其是他,更不敢借著去鋼城來耽誤這場會議。
本身他去鋼城也不是辦軋鋼廠的事,沒辦法找理由推脫。
沙器之一邊幫李學武整理著文件,一邊笑道:“就是大周末的,出差有點辛苦了”。
“是啊”
李學武感慨地點點頭,說道:“你瞧我這忙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真辦了啥正經事兒了呢”。
“又是接孩子又是送親戚的,今天還得去丈母娘家坐坐,吃個飯,晚上還得接我們家老太太過去住”
“唉~~~”
說完這些歎了一口氣,然後道:“這周還得你辛苦辛苦,往訓練場去一趟”。
感慨了幾句私事,李學武對著沙器之交代道:“周一就去,看看現在的訓練情況,我這周回來後一定去一趟,有些事還得交代一下”。
昨天交代了沈放,但是沒見著齊耀武,打算這周去一趟山上,跟尹滿倉和齊耀武談一談,打個預防針。
這些天但凡有機會,李學武都想交代一番。
結婚那天其實就是個好機會,大家都來了,說話也方便。
但李學武隻來得及每人說了幾句,也沒往深了談。
再有就是家裡了,父親李順有醫院領導照顧著,有李學武讓李學才維持的關係,不怕出大問題。
母親和老太太等人都是婦女,成分嘎嘎牛。
大哥那邊是個問題,看形勢不對,直接給黃乾打電話,“抓”他勞改。
李學才和李雪的上學問題可麻煩了……
下午,李學武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讓於麗代自己送送三叔一家。
同時去櫃子裡取了自己送給三叔的禮物,代他交給三叔。
上午沒送的原因是怕三叔不收,也怕家裡人惦記,讓於麗在三叔上車的時候送過去,正合適。
上午還能回去,下午他確實走不開了。
廠裡宣傳處給他通知,鋼鐵報來人采訪,關於他獲獎的事。
昨天還不顯,今天卻是猛地傳開了。
機關上下,車間內外,都在說著李學武成了勞動模範的事。
上一次李學武得的是抗震救災模範,這一次卻是勞動模範。
這玩意兒可寶貴,寶貴到能保命,保好幾個人的命。
記者來了好幾位,倒不都是鋼鐵報的,還有上麵單位的,也有廠裡自己的。
李學武就看見於海棠站跟著進了辦公室了。
采訪的地點就在李學武的辦公室,沙器之和於德才忙著給眾人找椅子,忙著倒茶水。
周瑤也被叫過來幫忙,因為要照相,所以又幫著李學武整理著裝。
好一頓忙活啊,哢哢哢照了一堆照片,然後才進入到文字采訪環節。
要說彆的,李學武可能還不是那麼的專業,但聊天……談工作,談表現,那是老本行啊。
先是感謝領導的幫助和同誌們的支持,再談雙預案研究的背景和啟發,最後再談此項工作的展望。
全部內容沒有一句自誇的,也沒有一句是說自己的,說的都是領導,說的都是基層做了工作的,包括在屋裡做服務的周瑤,都有點到名字。
不說自己,卻是處處說雙預案的創建過程和實用性。
采訪嘛,不用你自己誇自己,你得把鋪墊都預備好了,讓記者去感受你的優秀。
最終的落筆還是在人家的手裡,所以謙虛和謹慎的品格更讓人信服。
看著李學武被記者們團團圍住,聽見李學武提到了自己,周瑤覺得被於主任抽調去忙雙預案的工作有再多的辛苦都不覺得辛苦了。
當初看著極為繁瑣的工作,大家都沒人乾,本以為是個多麼被嫌棄的工作。
卻是萬萬沒想到,短短這麼些天就出了成績了。
李學武獲獎,但雙預案的編織已經開始全國推廣了。
在編撰人員名單上就有她的名字,這還不是成績?
要是擱以前,周瑤一定要感謝李副處長,感謝於主任,感謝兩人的提攜和無私。
還要感謝辦公室同仁的無私相讓,把這麼好的機會推給了她,讓她這個新人獲得了成績。
不過這都是以前的她才能做的事了,感謝李處長和於主任是一定的,但不能用嘴說了,得用成績回報領導。
至於辦公室裡的同事們……從昨天下午開始,從處長因為雙預案獲獎的消息傳開,就已經有各種眼神望向她所在的角落了。
她就算是再單純,就算再是新人,她也知道這些人目光中的嫉妒。
剛才於主任單獨叫了她過來幫忙,她更是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中走了出來的。
一枝獨秀,不懼風雨。
來保衛處實習過後遇到了這麼多事,讓她快速的成長了起來。
她已經不是剛剛走出校門的她了,雖然才過了一個多月。
再堅持一個多月就畢業了,到時候正式入職軋鋼廠,會有更多的挑戰在等著她。
周瑤想到這裡,又不由的想到了兩個同伴,一起來保衛處實習的同伴。
黃詩雯已經回來上班了,科員崗,她下班後去找了幾次,她都說忙。
也不知道忙的啥,還是躲著自己不見。
傅林芳,還是采購股的股長,不過那次遇見後,周瑤發現傅林芳變了。
不隻是她自己這種成長的變,好像是成熟的變。
想起兩人,又得不想到對於兩人的處境變化,於主任說過一嘴: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
有記者去保衛樓采訪,主辦公樓這邊的機關自然傳開了。
更何況還有宣傳部的人在這邊辦公,那效果僅次於廣播站拿著大喇叭喊了。
“嘿,聽說了嘛,廠裡的資金問題解決了”
“解決了?”
這位隔著辦公桌眨了眨眼睛,道:“幾十上百萬的資金一宿就解決了?開玩笑呢吧!”
“一宿當然不成”
這人笑道:“是一個下午,不!一個電話!”
辦公室裡的眾人都看了過來,又好事的問道:“趕緊說說,又得著什麼消息了”。
“嘿嘿,這消息可厲害了”
這人笑道:“讓廠裡為難了這麼久的難題,隻叫保衛處李副處長一個電話就給解決了”。
“真的假的?”
有不相信的,狐疑地說道:“一個保衛處,大了天了能有啥能耐?”
“啥能耐?嗬嗬~”
這人輕笑道:“東城所有廠的保衛處都聽他管,你說啥能耐,內部交流計劃外產品和物資原材料,隻用了一車水果,哎~!”
就跟講評書似的,這人拿著茶杯一邊過去倒了熱水,一邊笑著道:“你們沒看見財務處、銷售處和後勤處那些人忙的跟孫子似的啊?哈哈哈~”
“這我還真聽說了”
有看見的補充道:“大食堂值班廚子給做的夜宵,好些人昨晚都沒回家,貨車整整忙到半夜”。
“嘿,半夜,瞧著吧”
這人笑了笑,道:“這還隻是一期呢,以後兩天一期,兩天一期,夠這些人忙活的了”。
“這可真是及時雨了,我那房子也算是有了著落了~”
“想得美吧你~哈哈哈~”
辦公室的消息就像是徐主任當初開的那個大榴蓮,味兒躥的厲害。
到下午的時候還有哪個不知道廠裡的資金問題解決了,又有那個不知道低調的李副處長根本不想攬這份功勞。
就連交易的會議都沒參加,這讓幾個副廠長都沒了宣傳的欲望。
這消息的味道慢慢慢慢的就傳到了三樓,各個領導那屋。
這領導聞見消息的味道也都是表情各不相同。
楊元鬆的斟酌,楊鳳山的糾結,穀維潔的調侃……
李懷德是意外的,他隻是跟李學武說,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稀釋掉這次的洪浪,給廠長一種虛假喘息。
可讓你放水,你也沒說放的這麼快啊!
上午跟你談的,下午就辦成了,合著中間開會學習和日常辦公都耽誤你解決問題了唄?
好在是這個度掌握的極為準確,就像他不理會李學武盯住了鄧之望一樣,他也隻盯著景玉農。
要是都盯著廠長,那秩序還要不要了?
以後他上去了,是不是彆人也直接盯著他啊?
道上規矩,先砍做事的那個,文明點的說法叫剪除羽翼。
實際上就是,景玉農手裡掐著的幾個部門都太重要,李懷德想打掉她,來增加手裡的權重,實現常務副的進步。
這種想法之外的,關於李學武的一些動作,他看見了,也隻當沒看見。
總要允許手底下人有些自己的目的和想法,不然還有什麼動力?
聶成林對於李學武的消息沒什麼感覺,因為他知道這個人是慣會玩這種虛的。
即便是把廠裡的資金問題解決了,他也隻當李學武就會耍些小聰明。
這裡是軋鋼廠,搞什麼聯合企業啊,要抓好根本問題,把鋼鐵事業發展下去才是硬道理。
他是主管生產的廠長,當然這麼想,而且還對李學武拐帶這他手底下兩個處長去搞什麼汽車發動機研究很不高興。
那是正經玩意兒嘛,汽車有什麼好搞的!
而且夏中全和鄺玉生私下裡把錢都抽調走了的事情也讓他很惱火。
如果不是這次李學武把資金的問題擺平了,怕不是領導問起,他要跟兩人發火了。
就這,他都不止跟紀監書記薛直夫抱怨過幾次了,請求薛直夫出麵,就李學武的這種處級部門私設項目的問題進行審查。
看看到底有沒有小金庫,有沒有賬目不符,損公肥私的問題出現。
好家夥,他倒是康康康一頓咬,把問題說出來了,薛直夫是一點兒都沒聽進去。
查啥?
小金庫?
哪有小金庫!
要真的查,就依著他了解的,關於李學武的性格,還能讓你查著?
怕不是兜兜轉轉,查了一圈要查到你老聶的頭上吧。
保衛處報給財務的可都是辦案和管理經費,你怕不是不知道,設計處和生產管理處報過去的可都是福利經費。
聶副廠長這哪裡是舉報李學武啊,這是自首來了啊!
軋鋼廠最近這麼不消停,薛直夫一個紀監副書記,哪裡會去趟這趟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