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團夥也是飽一頓餓一頓的,也不是總有活兒乾。
可自從跟了李學武,手底下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從最初的三五個、七八個,到了現在的上百個。
他們那一片的老街坊誰提起他來不給挑個大拇哥啊。
在帶領老兄弟們吃飽了飯的同時,也給他們那一片兒的街坊們帶來了收入。
跟回收站那種模式不一樣,他們這個是人工活兒。
要說有組織的,比回收站還鬆散呢。
今天他有事不來,明天那個病了,可不跟回收站似的,都住在一起。
李學武給他定下的策略是,小精英,大團體。
找好一些人,談好了分配比例,組團跟街道申請個建築隊,管咋地先把公章拿了。
這種工作隊全是人力,街道不管著,上麵也不管著,隻要不生產物品和銷售物品就沒有經營活動。
現在有了公章了,就能接項目了,錢也能直接拿到手了。
這個時候又沒有什麼資質要求,也沒什麼工程師要求,是人有關係就能接。
跟街道說的是砌牆抹瓦的活兒,你去參與蓋大樓誰在乎你啊。
那邊接著活兒了,臨時找人乾苦力,跟火車站那邊有啥區彆,一天一結算,倒顯得平常了。
這大團體養著,說不定啥時候就用上了,等時機成熟了,不就是組建正經企業的基礎了嘛。
“回頭兒我介紹你認識一人”
李學武示意了一下竇師傅,兩人繼續往外走,邊走邊說道:“一小兄弟,奔兒有意思,也是講究人,他有些建築的關係”。
“是搞工程的?”
竇師傅猜測到:“還是公家單位做這個的?我這兒正想找這方麵的師傅呢”。
“嗯,算是對口兒”
李學武笑了笑,道:“他不是,他就是一剛畢業的學生,不過他爸是工程兵的乾部,手裡有這方麵人才”。
“您是說退伍或者轉業的那種?”
竇師傅眼前一亮,隨後又不確定地說道:“咱這小單位,草台班子,咋可能招來那些人嘛”。
“哎!怎麼能說是小單位呢?”
李學武指點道:“小單位也是單位啊,隻要能接收,他們就能在京城落戶口,這些剛下來的,誰不想來京城討生活啊?”
“這……還真是嘿!”
聽李學武這麼一說,他倒是有了些信心了,心裡琢磨著這方麵的可能。
“剛說了不接活兒,可我這兒還真得麻煩你個事兒”
李學武站在門口,笑著道:“我結了婚就搬海運倉去住了,我有台吉普車平時代步,可它是個軟頂的”。
“車庫是吧?”
竇師傅笑道:“這都不算事兒,一個車庫而已,要不了多少工,到時候我親自帶著人去乾”。
“麻煩您,多用幾個工,最好弄的能保暖才好”
李學武撓了撓眉毛道:“這大冬天的熱車實在是個辛苦活兒,能保暖的話,我還能放些彆的東西”。
“明白了,那得打地基,弄磚瓦的”
竇師傅想了想,道:“算了,我去搞些水泥來,給您一步到位,再搭配個倉房出來”。
“那敢情好了,嗬嗬”
李學武笑問道:“水泥的事用不用我去問?”
“不用,您忘了,我跟您說過,我有個親戚在工程隊,還用他們的挖機幫您摳倉庫地下室來著!”
“哦哦,想起來了”
李學武點點頭,道:“那您辛苦,用多少錢,老規矩,您最後報給我”。
“得嘞,您忙著,我這就去準備著”
竇師傅笑著跟李學武拱了拱手便下了台階,拿了自行車擺擺手便走了。
趙老四站在李學武身後看著門外,總有種穿越古代時候的錯覺,尤其是那位竇師傅用了拱手禮。
“周常利乾啥去了?”
“啊?”
趙老四正尋思著,冷不丁的被李學武一問差點嚇一跳。
“李處……他……”
“你不會說話了?”
李學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是不是乾啥壞事兒去了,支支吾吾的?說!”
“不是,真不是~”
趙老師苦著來呢,委頓著身子道:“他不讓我說,說我如果走了嘴,就打我”。
“咦呀~瞧你們這點兒出息,還特麼小玩鬨兒呢!”
李學武咧著嘴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說是吧,那我可叫人去抓他了,黑熊精在菩薩這是山神,下了山可就不是人了”。
“彆彆彆!李處!”
趙老四連連擺手,嘴裡說著,左右看了一眼,拉著李學武進了門。
“我要是說了,您可彆說是我說的!”
說完這一句,也不等李學武答不答應,便道:“他師叔回來了,他是去見他師叔了”。
“誰?師叔?”
李學武皺眉道:“他這功夫練的不咋地,師叔倒是不老少,又跟哪兒冒出來的?”
“不是冒出來的……”
趙老四扯著嘴角遲疑地說道:“就是這兒原來的那位,丁師叔……”
“丁萬秋?!”
李學武的眉頭倏然打開,瞪著眼睛看向了趙老四,道:“丁萬秋回來了?”
“是,回來好幾天了”
趙老四見說都說了,也就不藏著掖著的了,直言道:“這幾天他天天出去給他師叔送飯去,還不叫我們說”。
“知道在哪兒嘛?”
李學武耷拉著眼皮道:“去,把他們兩個叫過來,就說我讓你去的”。
“李處長,剛才不是說好的不把我漏出去的嘛~”
見李學武要他去叫人,趙老四頓時不願意了。
他們是小玩鬨不假,也不去街上打聽打聽去,哪個敢跟他們硬碰硬。
可小玩鬨終究是小玩鬨,跟李學武這種活土匪比,終究是差了天那麼高的距離。
他怕李二疤瘌,也怕周疤瘌眼啊!
“彆廢話,趕緊的,我沒時間跟你這兒瞎耽誤工夫”
說著話點了點門房,道:“我就跟這兒等他,十五分鐘不到,你也甭回來了”。
“哎呦喂!您可害慘了我了!”
李學武的話還沒說完,趙老四人已經飛出了門,恨不得借兩條腿往外跑。
大街上的街溜子,就算是人人畏懼,天天威風,那也是年輕的無奈之舉。
要真是那麼的風光無限,他還至於上趕著給李學武當門房?
這是門房,可這也會是進步的階梯。
他們是上學少,但也不是特麼傻子!
這道門進進出出的,就沒一個低於正科的,當他們是瞎子?聾子?
隻要乾上幾年,甭說幾年,就算是十年,到時候混個嘛當當不比街溜子牛嗶的很啊?!
李學武也沒真就在門房裡麵等,隻站在大門裡,有來聚會玩兒的同學們就寒暄幾句。
他趁著這會兒工夫也觀察了,來這邊玩的多數都自己騎著車子來,沒有開車的。
即便是婁父,好像都沒坐車來,那車自打自己用完了,還在這邊擱著呢。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心疼這些外物了,還是汽油搞不到了,反正就跟停車位上沒動地方。
李學武站在那瞅著那台車,想著自己啥時候也能夠標準坐這樣的配車。
至於這台,或者搞一台?
倒不是沒那個財力和能力,就算是這個時候最牛的外國車奔馳,他都能搞到手。
彆問,問就是技術引進。
大紅旗的生產設計就是參考了最新款的奔馳等車輛,實打實的有不少台。
當然了,你要是去外事館門口去看,那邊更多。
還有京城飯店等等有外事活動,或者特殊活動的場所去看,豪車還是有的,隻是尋常百姓接觸不到罷了。
可李學武就是尋常老百姓,他就隻能站在占地麵積八畝地,房屋一百三十多間的宅子裡羨慕羨慕罷了。
“李……李處……”
李學武正看著車,身後傳來了趙老四的聲音,後麵還跟著周常利,門廳外麵還站著哎哎思思的好久不見的丁萬秋。
“他打你了?”
李學武先是沒搭理門外那個,也沒理會門廳裡站著的,而是先問了替自己傳口信兒的。
“沒……沒打我……”
趙老四咧咧嘴,沒敢往身後看。
李學武瞅了一眼低著頭的周常利,嗤笑了一聲道:“瞅你們這點兒出息,挨打的不敢還手,打人的不敢承認”。
“李處……我……”
“行了”
周常利抬起頭要解釋,卻是被李學武打斷了下來。
也沒再問趙老四大腿上的腳印兒,而是對著周常利問道:“你家幾個孩子?”
“啊?”
周常利一愣,不知道李學武這是啥意思,要乾啥?
乾了這麼長時間,要交投名狀了嗎?
“啊個屁,啞巴了?”
李學武皺眉訓了一句,懶得等他,直接問道:“有哥哥弟弟沒有”。
“有,我二弟比我小兩歲”
周常利以為李學武要招兵買馬擴大門房的位置,趕緊點頭介紹了起來。
這可是個好機會,要是能找著工作,至少不用吃家裡的了。
弟弟都半大小子了,正是能吃的時候。
“我弟弟乾活可利索,人很勤勤,擦桌子掃地啥的都沒問題……”
他這兒還嘚不嘚地王婆賣瓜呢,李學武卻是皺眉道:“有弟弟就成,下周吧,下周帶著他們幾個,你能劃拉多少就劃拉多少,都給我去鋼城乾活去”。
“下周?鋼城?乾活?”
自己的話被李學武打斷,周常利還沒反應過來呢,卻是被李學武的這幾個關鍵信息嚇了一跳。
“不乾活乾啥?養大爺啊?”
李學武瞅了瞅他,道:“都特麼屬啥的,這麼能吃,不乾活我拿啥養你們?”
說完還點了點趙老四,道:“他不用去,他留下”。
“啊?”
周常利啊完趙老四啊了起來,他剛才還想著,自己的門房剛收拾出來,還沒住夠呢,就得走。
還是鋼城,鋼城是哪?
這消息太突然了,可隨後的消息更突然,他不用去,還是門房。
“你不是喜歡門房嘛,以後好好乾,把這門幫我把好了”
李學武點了點他,又轉頭對著周常利道:“想想你以前乾過的事兒,想想你那些兄弟們乾過的事兒,這京城留不得你們了,誰要是想死就甭聽我的,收拾收拾滾蛋”。
就說了這麼一句,李學武便要去迎門外等候多時的丁萬秋。
“是!”
李學武剛邁步,身後卻是傳來了趙老四驚喜的聲音。
這是門房做的好,升級三管家了啊!
而周常利還在滿臉的震驚中,先沒管鋼城啥的,他是想著李學武剛才說的京城留不得的話。
李學武是誰?
那是分局裡主管治安的副處長,是他們這些人見了麵腿兒都打顫的活閻王。
他說的話準不準?
他說的話要是不準,就沒準的了。
一想到他們以前乾過的事兒,再結合李學武剛才的話……
這京城真的容不得他們了?
那……李學武為什麼要幫他們?
去鋼城就能躲過去?還是李學武對他們這種渣滓另有用處。
這不僅讓他想到了更多,更多他這個年齡考慮不到,卻是應該考慮的。
年輕人,哪個沒有仗劍走天涯的夢想,隻不過是走不出去,怕回不來罷了。
看著趙老四樂匹燕子了,周常利也沒了踢他一腳的心思,轉身看了一眼門外,便往門房裡麵去了。
門外,頗為戲劇性的一幕。
當初走的時候丁萬秋可是萬萬沒想到他會回來的這麼早。
也不是沒有想過再回來看看,可那都是準備老死的時候再想呢。
他現在想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啥?
錢沒了,人還活著。
人活著,房子沒了。
“老哥,我很意外啊”
李學武打量著丁萬秋的滿身狼狽,卻是沒有說出什麼虛偽的話來。
“一是意外您的消息,二是意外您回來了卻躲著我”。
“慚愧,喪家之犬罷了”
丁萬秋羞愧地底下了頭,不敢看李學武的正臉。
曾幾何時,他就站在門裡,李學武站在門外。
此時此刻,李學武站在門裡,他站在了門外。
時光逆轉,造化弄人,他又何來的臉麵登門拜訪呢。
以前就不是一路人,有了共同的興趣,結識於微末,才有了當初的緣分。
可他現在,身無分文,地無一分,又怎敢攀這邊的台階。
李學武再次打量了他幾眼,問道:“還沒吃飯?”
丁萬秋沒回答,隻是站在那有些孤涼。
“那就吃羊肉鍋子”
李學武開口道:“就是您上次請我吃的那家,味道我還記得,特彆的正宗”。
說完了,走到丁萬秋麵前抬手示意了一下,便先下了台階,往對麵的胡同去了。
身後,丁萬秋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江湖兒女,道義當先。
他吃不起飯,找來師侄是門內的傳統。
但,李學武能記念舊情,沒有計較他這本該一輩子都不見的人,卻哪裡讓他能不感動。
還是那家小飯館,還是同樣的位置,同樣的火鍋和羊肉。
隻是今時今日,兩人的心態各不相同。
道不儘的是人間悲歡,品不完的是時代心酸。
丁萬秋善感身世飄零,李學武卻也沒有幸災樂禍之意。
如若不是時代的力量,他又哪裡有資格跟麵前這位大少坐在一桌吃飯。
“來吧,為了重逢”
李學武給丁萬秋麵前的酒杯滿上,又倒了自己的,端起來敬了一杯。
丁萬秋也端了酒,跟李學武碰過之後,混著老淚,一起灌進了肚子裡。
拿著酒瓶再給兩人滿上之後,李學武夾了一筷子羊肉,也沒沾碗裡的料,直接送進了嘴裡。
“嗯,還是那個味道!”
李學武衝著看過來飯館經理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好。
飯館經理也是以前的掌櫃的,隻不過換了個身份,沒了股份罷了。
“您和丁爺來了,我們哪敢糊弄”
經理說笑了一句,對著丁萬秋拱了拱手道:“給您問好了”。
“好……好,感謝了您”
丁萬秋開口的第一句差點沒說出來話,擦了擦眼淚,這才道了謝。
經理也隻是微微欠身,往後麵去了,把不大的大堂留給了李學武兩人。
“來,吃肉”
李學武也不問他經曆了什麼,也不問他為什麼又回來了,隻是勸著他多吃。
丁萬秋也是不說自己為啥落魄成這幅模樣,也不說遭到了誰的陷害。
兩人倒是難得的默契,隻碰杯,不說話。
李學武不問,代表不關心他的過往,是否還是個人。
不會給他出頭,也不會給他出氣,隻供他一口在危難之際的飯吃。
丁萬秋不說,代表他不求著李學武幫他收拾過往,這些他還能自己扛。
隻是今天這頓飯,他領情,跟過來了,動了筷子,沒彆的,這條命還在。
(本章完)